第1章 江家三娘
江家三娘
汴京城，東水縣。
今年似乎冷的早，這才九月中旬，冷風刮在身上都讓人想縮起脖子，一些受不住怕凍的，恨不得現在都開始穿棉衣。
今個兒也不是什麽趕集的大日子，但甜水井街卻熱鬧的緊，即便冷，挨家挨戶的百姓也都紛紛出了門，抓上一把瓜子一邊磕着，一邊朝着街口張望着。
今日是江家二房姑娘的好日子，姑娘家剛及笄半年，定了親事，這六禮走到了下聘這環！這不，一大早的，街頭就開始吹吹打打起來，這會兒子，男方家的聘禮就出現在街頭了！
在他們這小縣城裏，老江家算是大戶了。
江大勇今年五十出頭，卻硬朗的很，從一個小小的貨郎走街串巷，一步步将江家的産業做大做強！江大勇膝下一共三個兒子，今日辦喜事的，是江家老二江永德的姑娘江清清，也就是江家的二娘子。
江大勇如今的生意覆蓋養殖、紡織 、肉肆、藥肆、茶葉等等等等，這江永德就從老爹那邊繼承了茶葉和藥房，如今生意火爆，江老二嫁女，大家夥兒都想看看這男方家的聘禮是個什麽規格！
江永德在江大勇三個兒子裏頭算是最精明的一個，當初老江家分家，早早就盯上了茶葉和藥肆兩大行當，可別小瞧這兩個商行，看着不起眼，卻是家家戶戶都不可或缺的！
那江老大呢？人品老實憨厚，繼承了江大勇的百貨和紡織，因為東水縣水路發達，離汴京城又近，那年頭，江大勇就是靠着這兩行發家致富，賺的盆滿缽滿。
再說到江老三……
就稍微差勁一點兒了。
老三江永博年輕時是出了名的懶漢，兩個長兄因為較勁在背地裏不斷努力着，将江大勇的一部分産業打理的井井有條！而小兒子快十八歲了還不務正業，只會時常耍些小聰明，最後江大勇出面，給他娶了宋家的大姑娘宋氏，分家時，得了江大勇的養殖業、肉肆。
說白了，就是殺豬，賣豬肉。
現在這市場上，以羊肉為上，海貨為鮮，這豬肉生意嘛……
又髒、又辛苦，比起他大哥二哥的行當，那自然是差勁一些，可誰叫江老三自己不争氣呢！
不過江永博自己也不在乎，樂呵呵的，幹得還挺高興。娶了宋氏之後，夫妻生活也算甜蜜，現在生了一兒一女。
聘禮吹吹打打，很快就到了江家門口，江家二娘子江清清最後定下的親事是縣城東邊的李家二郎，也就是李秀才。
因為是窮酸秀才，這聘禮估計也沒啥看頭，可沒成想，這李家還算是花費了一番心思，不知從哪裏搞到了兩只漂亮的聘雁！在聘禮的最前面，一下子就把衆人的眼神給吸引過去了！
這李家也不賴嘛！算是有心了！
有聘雁的消息很快就被守在江家門口的小厮傳回了院子裏，江家二房這院裏，宴席也已經開擺了，江永德的妻子葛氏一聽這消息，眼神一亮：“當真？”
小厮興奮點頭：“自然是真的！我親眼瞧見的！”
葛氏高興壞了，連忙轉身回了屋裏：“二娘！二娘！”
江清清正在銅鏡前打扮自己，聞言轉身：“咋了娘？”
“李家的聘禮裏面有聘雁！順兒親眼瞧見的！”
江清清一聽這話，吃了一驚，随即，眼睛慢慢彎起來了：“他真的做到了……”
“做到什麽？”葛氏問。
江清清也沒瞞着她娘，道：“我當初和他提過一嘴嘛，想要聘雁來着，沒想到他将我的話這般放在心上。”
葛氏問：“你為啥想要聘雁呢？”
江清清一面打扮自己一面道：“那貴家小姐們出嫁都有的，我也想有。”
葛氏笑了：“好好好，到底是你聰慧，娘都沒想到。”
在汴京城，貴家小姐們的聘禮有雁，尋常富貴人家有羊，這再普通一點的家庭就用鸠、骛代替。
大雁畢竟難得，這江家嫁女能得一對聘雁，這說明什麽？這江家女郎不見得比那些世家貴女們差！
這就叫臉面！
江永德聽了，也很是高興，對李家的這點兒不滿，也就瞬間都沒了。
原本，他是想将女兒嫁給富貴人家的，有錢享福有什麽不好，可老爹忽然發話，看上了李家這小子，說什麽書香門第，以後大有前景，江永德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可李二郎現在只是個秀才，這以後的事還說不準呢。
他是有些不高興，但老爹開口，他也不敢有異議，直到今日聽說李家送來了一對聘雁。這心裏才終于舒坦了些，大哥嫁女的時候可沒這待遇，江永德瞬間有些得意了。
江永德的大哥也就是江家長子江永福，膝下一雙兒女都已經成家立業，女兒江清婉也就是江家的大娘子，前年出嫁如今已經身懷六甲，故而這次沒來。
但江家還有一個三娘子，這在東水縣的名頭也是不小！
此時此刻，江清舟便正在站在甜水井街的街口。
“你家這木梳子不錯，自己做的？”
小攤前，站着一妙齡女郎，看年歲，左不過也就十四五，她穿了一身桃粉色的褙子和月牙白的裙子，頭上是銀絲琺琅制成的步搖，耳垂上墜着紅豆大小的瑪瑙，肌膚雪白，眼下一顆美人痣，過分好看，讓人不敢直視。
只見她纖纖玉手将那小攤上的木梳拿在手上把玩，一邊笑一邊問，笑起來時，雙眼如彎彎的月牙，還有一顆小小的虎牙，明晃晃的，可愛極了。
賣木梳的小姑娘瞧愣住了，一時沒有回過神來。
江清舟笑了：“我問你話吶。”
那小姑娘才猛地回過神來，漲紅了娘：“是、是自己做的……”
江清舟看了她一眼，從荷包裏掏出了銅板：“拿着吧，夠不夠？”
“夠了夠了！女郎給的有點多……”
江清舟笑了：“多了就是送你的，看你也就十歲吧，家裏大人呢，怎得一個人來做生意？”
“阿姐在的……一會兒就回來了……”
聽說她還有個姐姐，江清舟放心了，正準備轉身走時，忽然從後面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阿姐阿姐！你等等我呀！”
江清舟一回頭，就被一少年氣喘籲籲地追上了：“阿姐……”
這是江家現在最小的郎君，也是江清舟的親弟弟，江清澈今年九歲，看着和人小姑娘差不多，一個都能出來擺攤貼補家用，另一個卻還整日在田裏玩泥巴，江清舟搖搖頭，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額頭：“今日是二姐的好日子，你卻弄成這副德性，一會兒見着娘，她肯定罵你，我不管。”
江清澈開始撒嬌：“阿姐別呀……你幫幫我……都怪鐵蛋他們，用水潑我，我這衣裳才成這樣的……”
江清舟無奈搖頭，看向一邊從小長大的玩伴，也是宋氏給女兒買的丫鬟春杏道：“你帶他去隔壁的成衣店買一套吧，動作快些，二姐那邊不敢再耽誤了。”
春杏立馬應下：“诶！”
趁着弟弟買衣服的功夫，江清舟又在街頭轉了轉，幾下功夫，便又買了好些女子喜歡的小玩意兒。
好些被光顧的攤主都得意極了，誰叫人家是江家三娘呢。
江家最最最漂亮的一個女郎！
而江清舟的有名也不僅僅是在漂亮上。
江永博年輕時是出了名的懶漢，要不是生在江家，哪裏能娶得上宋氏？
因為宋氏也是個奇女子，一過門，便把江永博的懶毛病收拾的妥妥帖帖的！江永博在媳婦兒和老爹的督促下開始學着打理家業，現在，汴京城兩家最大的養豬場，其中之一就是江永博的。
而宋氏過門後，夫妻感情頗好，沒多久，就生下了江清舟。
江家老三是屠戶，要是生個兒子還好，這頭胎生了個閨女！百姓們都免不了在背後說道，說道啥呢，自然是擔心這江家三娘子長成張家屠戶女兒那般，那張家娘子可是出了名的潑辣，而且人也壯實，跟着老爹學了殺豬！十裏八鄉都不一定能有小混混能打得過她。
所以大家都等着看，結果等啊等啊，這沒等到又來一個張家娘子，倒是盼來了一個天仙般的美人兒！
又漂亮又可愛，真不知道這江老三是哪輩子修來的福氣！
按理說這樣瓷娃娃一樣的人，江家還不得藏在家裏頭嬌氣養着？可這三娘也是個奇女子，十三歲時便顯現出超人的聰明勁兒，算賬做生意腦子不僅清晰，口齒也伶俐！沒多長時間就幫着她娘宋氏将宋記小米鋪打理的井井有條！
這讓一衆百姓們都開了眼——
這江三娘以後可不得了，是個人物。
只可惜是個女子，要是男子，不一定比江大勇差！
江永德倒是不在乎，女兒喜歡經商就去，不喜歡就不去，養兒女的方式頗是散漫，不少人都在背後嘆息，還是那個不正經的江老三！
可人家也沒把兒女給養孬啊！
江清舟眼看着馬上就要及笄，但凡她在小米鋪一露面，多少才俊男子争先恐後的去買小米，有人戲言，這甜水井街上有幾戶，怕是家中的小米比大米都多！
宋氏既高興又擔憂，高興女兒這麽出彩，但也擔心女兒過分漂亮，這将來找婆家，也是個問題吶。
這不，趕上二娘的好日子，她也尋思着給女兒掌掌眼，再有一月，三娘及笄後，也會有人陸續來提親了。
宋氏在江家二房的後院張望着，好不容易看見自己一雙兒女從不遠處過來，看見女兒她滿臉含笑，可看見兒子時，頓時就拉下臉了。
“你早上又死哪去了！”
江清澈冤枉：“我一直跟着阿姐啊……”
宋氏是多精明的人，一看他上下都不是早上那套衣裳就猜出了什麽，憤憤地戳了戳他的頭：“回家再收拾你！”
江清舟看了看這門口的熱鬧勁兒，問：“娘，開始了嘛？”
宋氏：“開始了開始了，剛剛允聘，咱們從後門走，你二伯他們在前面。”
江清舟點頭，和娘一起繞到後門，大姐姐今日不來，大哥肯定在，她正好去找大嫂問一些事情！
宋氏一路走一路跟女兒唠着，免不了就說起那聘雁的事，葛氏是江家三個妯娌裏面最市儈的，在江清舟來之前，早就在宋氏面前炫耀了一番，宋氏淡淡聽着，沒在女兒面前說。
可江清舟自然猜到了，她歪着腦袋笑：“聘雁有什麽好的，我不稀罕。”
宋氏無奈笑道：“你這丫頭，你說你稀罕啥，我看就沒啥東西能入了你的眼。”
這也是宋氏發愁的地方，每每跟女兒提起婚事，女兒都無甚興趣，更別說出去相看了。
江清舟彎着眉眼笑：“一個合我心意的如意郎君，比什麽聘禮都能讓我稀罕。”
她話音剛落，宋氏眼睛一亮，女兒這是……
她還來不及問，只見前面忽然傳來一婆子的聲音，“哎喲喂，你這小夥，走路也不慢着點！”
江清舟聽見動靜，轉頭看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