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妹妹
妹妹
“媽媽這也是為你好啊。”
蟬鳴聲嗡嗡不停，電話那頭的女人提高了音量，“再說了，你那麽多獎學金，自己留着也沒用不是嗎，給你哥哥放有什麽不好的？”
宋嘉握着手機，想解釋兩句。
“你還小，用錢的地方少。”宋母在那邊繼續說，言笑晏晏切斷了宋嘉的後退路，“你哥哥比你大幾歲，用錢的地方多，管錢的本事也比你好，你把錢給他放沒什麽不好的。”
斜陽照進天臺，宋嘉穿着初中生的校服，清秀的眉梢蹙着，沒有反抗爸媽的意思：“那好吧。”
“小嘉乖，”宋母笑逐顏開，這幾天打電話到現在總算過問了一句宋嘉，“小嘉吃飯了沒啊？”
宋嘉捏着手機，看向下面來來往往食堂的竄動人群，答話：“還沒有。”
“那就早點去吃，知道了嗎？”宋母笑着，最後囑咐，“小嘉別忘了把那三千塊錢給你哥送去啊。”
宋嘉有話想說，張唇。
宋母緊接出腔，笑着說：“那沒什麽事的話，媽媽就挂了啊。”
宋嘉想說的話卡在了喉嚨。
她捏着口袋裏包着三千塊獎學金的信封，手心濡濕沾着汗水，嗓音發幹：“好。”
電話傳來被挂斷的嘟嘟聲。
宋嘉站在天臺，無神望着下面的人流發愣，捏着手機，緩緩補充完未盡的字眼。
再見，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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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打在臉上，裹挾暖意。
宋嘉趴在欄杆，漫無目的地盯住某個方向發呆。
宋母最近幾日好不容易打來的電話，都是催促她将獎學金交給宋嘉哥哥的，沒有誇贊過宋嘉的第一名半句。
宋嘉看着看着下面，忽然勾唇笑了笑。
媽媽一定是忘記了。
人海之中，張揚的少年人手裏夾着一根棒棒糖，熟稔不羁的姿勢像叼着一支煙。
林之衍散漫靠在陰涼之地，身邊是粘着自己的女生，以及旁處打趣的同行男生。
這所學校的高中部和初中部在一個食堂吃飯。
男生們手中拿着副牌，靠在一起偷閑揶揄，有人嘴裏咬着點燃的香煙：“看來咱們初中部的小妹妹中，也有傾慕林大少爺的啊。”
被插科打诨的林之衍本人，将棒棒糖重新咬入口，唇齒蔓延開草莓味。
他懶懶洋洋好半晌，很久才掀起眼皮，往幾個人示意的地方看一眼。
天臺處，宋嘉手插在口袋，把信封握在手中，另手搭着下颌，整個人倚靠在欄杆。
林之衍邊上的女生也注意到朝這邊看的宋嘉，嬌滴滴挽着林之衍的胳膊撒嬌：“之衍，你別看其他女生嘛，難道我沒有她漂亮嗎。”
林之衍朝人看一眼，低笑一聲，湊近那女生的耳朵靠近說了什麽，頓時惹得女生羞紅低下腦袋，拉着林之衍的手嬌嗔：“讨厭~”
宋嘉的注意力慢慢被拽回來，眸光恢複神采。
她站正身子，喉頭發澀，看着自己無意間盯了很久的那處地方臉紅，趕忙別開了腦袋。
少年少女姿勢親密，女生好像對男生有說不完的話。
宋嘉聽聞過，但不曾這麽直勾勾盯着看過這種畫面。
即便那是無意的，她也沒有看進去多少。
宋嘉腳下生風，攥着自己的獎學金，跑得飛快，沖向高中部。
下樓梯的時候，她紅着耳根子，踉跄一下，差點摔倒，所幸牢牢抓住了邊上的欄杆。
林之衍。
她知道那個男生。
林之衍的名字經常出現在旁人的談論中。
恣意潇灑的十六七歲少年人，風流成性，桀骜不馴，換身邊的小跟班跟換衣服一樣，沒和誰結交超過一個月過。
剛才倏然和林之衍對視的那眼，宋嘉捂着胸口，感覺自己的心髒要跳出來了。
餘韻難消。
宋聞比宋嘉大兩歲，上學晚，只比宋嘉大一級，目前在讀高一。
宋嘉手按在口袋，以免跑動的時候，信封掉出口袋。
她一路往高中部去，進入高一教學樓，走向宋聞的班級。
宋嘉怕自己過去太早，不能當面把重要的信封交給宋聞，刻意在樓道等了一會兒，等到時間差不多了，才上樓。
腳步匆匆，拐角口的人走得太快，力量結實，周身帶着凜冽的風。
宋嘉愕然撞上那人胸膛，趔趄後退好幾步，吃痛捂住了自己額角，聲音不成字句：“嘶……”
她閉着眼睛，腦袋有點暈，甩了甩頭，緩神好久沒擡頭去看對面人是誰，脫口而出抱歉：“對不起。”
來人頓住腳步，伸手扶住宋嘉幫助她站穩，沉沉的嗓音夾雜笑：“對不起？”
宋嘉的腦子還是暈乎乎，努力順着那個男生的力量穩住身子，咽了咽口水，忍住眼圈泛起的生理性酸澀，擡頭與人對視：“對不……”
最後一個字，卡在了宋嘉喉嚨。
風迎面從過道吹來，吹亂了宋嘉額角的發絲。
男生比宋嘉高了許多的體溫，透過薄薄的校服面料，向宋嘉傳去。
林之衍眼眸含着笑，輕佻散漫：“撞到你的人不是我嗎，怎麽反倒你跟我說對不起呢，小妹妹？”
林之衍松開抓着宋嘉胳膊的手，輕輕挑了下臉蛋紅撲撲的小女生的下巴，然後彎腰撿起地上不知何時掉落的信封，拍了拍上面的塵土，還給宋嘉。
“你東西掉了。”他的聲音磁而沉，像是古琴發出的音律，尾音帶着刻入骨子的懶洋洋。
宋嘉被林之衍抓過的地方，熱得滾燙。
她想起不久之前和林之衍對視的那個烏龍，白皙的皮膚漫上緋紅，從脖頸一路紅到臉頰。
宋嘉低垂腦袋，劉海蓋過了她明亮的眼，藏起她的羞赧。
林之衍歪頭，嘴角噙着幾分笑，擡了擡手中沉甸甸的信封，咬字酌句，故意一字一頓念得清晰，“初三8班宋嘉，第一名。”
宋嘉被說得臉更紅，耳根都紅透了，伸出雙手想去接信封，趕緊結束這場鬧劇，“謝……謝謝。”
林之衍大概見過各種女生在自己面前，或是害羞或是不好意思的樣，姿态散漫，低低哼笑，類似“呵”的一聲從喉底發出：“考得不錯啊小妹妹，再接再厲。”
他将東西随意甩給對方，擦肩宋嘉身側的時候，随意擡手揉了揉宋嘉腦袋。
宋嘉觸電般往後跳開，縮着脖頸，白皙的皮膚升起酡紅，捏着信封的指尖都是粉紅色。
拿了全市第一名的她，終于除老師和同班同學之外，被別人誇贊了。
而且是被素不相識的林之衍誇贊。
宋嘉把自己那筆沉甸甸的獎學金送到宋聞那個班，通過開着的窗戶，當面把東西交給宋聞。
“媽媽怕我亂花錢，讓我把獎學金交給你保管。”宋嘉攥着衣角，眉目清秀可人，看人的時候眼睛水靈靈，讨人喜歡。
不過比起這個妹妹，宋聞更喜歡妹妹帶來的那筆錢。
拿到信封，撕開信封口子抖了抖裏面的30張鈔票，宋聞轉着眼，問：“沒用過吧？”
宋嘉搖搖頭：“還沒有，三千塊獎學金，都在這裏了。”
“那就好。”宋聞輕笑，拍拍宋嘉肩膀誇贊，“我妹就是棒啊，下次繼續努力，争取拿到更好的獎勵！”
和宋聞一起玩的幾個男生也從窗戶鑽出來，上半身搭在窗棂，吊兒郎當的，上下打量面前這個長相乖巧的小女生：“小妹妹，你挺乖啊。”
有個男生吹了口哨，“有沒有哥哥我的份呢。”
宋嘉被這種目光盯得不舒服，縮了縮肩膀，往後退了半步：“沒事的話，我就先——”
“急什麽，過會兒才去宿舍午休吧，現在可有的是大把時間休息。”有個男生接着搭腔，視線一直停留在宋嘉裸露出的白皙修長的雙腿。
“哎，”有人打斷那個男生，插科打诨地調笑，“咱們妹妹是要抓緊時間好好去學習，學霸們都是不用休息的。”
宋聞靠在窗邊，肉眼可見的開心，忙着點錢，享受手中握有一疊紅鈔票的滋味，沒顧得上幫宋嘉說兩句。
宋嘉不适應這樣的場面，微微垂着腦袋，話語從牙縫擠出，小小的聲音被男生們響亮的打趣聲蓋過了：“沒什麽的話，我就先……”
“柯誠。”懶洋洋的嗓音從宋嘉背後包過來。
幾個剛才還嬉皮笑臉、目光不純的男生們見到來人，即刻閉了嘴，仿若霜打過的茄子，彎下腦袋，掩唇沒說話。
林之衍一手插着口袋，嘴裏咬着棒棒糖，上前叫人的時候有心無意将胳膊肘搭在宋嘉肩膀，漫不經心催促：“幫我把水杯拿出來，我要打水。”
柯誠聽了一愣，林之衍這種嬌貴小公子，從來沒自己打過水。
但目光觸及林之衍邊上，被搭着肩膀的那個小女生，他了然勾唇一笑，把水杯從擠着那幾個男生的窗口遞過去：“給。”
“謝了。”林之衍沒什麽耐心，一口咬碎了嘴裏的糖果，接過水杯轉身慢慢悠悠往飲水機那邊去。
剛才再久一點，差點就說了渾話的幾個男生圍在宋聞邊上，幹巴巴摸着鼻子不敢說話。
有人回味林之衍剛才對宋嘉熟稔的動作，後怕壓低了嗓音：“那是林之衍的人？”
“屁，林之衍新的小跟班女生不長這樣，他也不喜歡那一挂的。”有人反駁。
“……”幾人一時無聲。
良久，有人開口：“管他媽的呢，總之碰了跟林之衍沾邊的人，絕對沒好處，以後得離那小妮子遠點。”
宋嘉不知道林之衍剛才把她當成支撐架的那一下，會給自己多層保護圈。
她禮貌出言，和剛才幾個男生打了招呼，腼腼腆腆離開這裏。
叫柯誠的那個男生拿出自己的水杯喝了口水，喉結滾動，斜陽落在他濃密的睫毛。
柯誠掃了眼宋嘉的背影，眯眸。
他之前可從不曾見過，林之衍主動護着和他們沒關系的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