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偷得浮生半日閑
偷得浮生半日閑
江南水美。
熊貓兒坐在水畔的酒肆裏,大口喝着“一壺解遣三軍醉”的紹興花雕。
遠遠的,沈浪和王憐花并肩走來,有說有笑,卻不見朱七七。
熊貓兒遠遠打招呼,二人也是不理。忙喊了小二過來,一只手便去摸腰間的葫蘆。
如此美酒,當然要灌滿了才能走。
卻意外摸空!這葫蘆自打他記事起便帶在身上,早就成了身體的一部分,怎會不知何時就不翼而飛了?
他驚得一身汗。大叫一聲轉醒。
方知是一場夢。
小丫鬟正端了藥進來,看他醒了,歡喜道:“公子可算是醒了,我去喊我家公子和沈公子過來。”
熊貓道:“不知你家公子是那位?搭救之恩,我好歹先知道是誰?”
小丫鬟卻是笑笑,放下藥碗就往外跑。
跑到門口又回過頭來囑咐道:“那藥燙,等涼一涼再喝。”
熊貓兒正待起身,卻發現手軟腳軟,才一起身便又跌倒,不禁心下大驚。
難道錢公泰那厮使毒手段竟如此高明,一枚指腹大小的石片擦破點皮,便要了他的武功?
他不知道自己卧床多日,無法進食,只能靠一些稀粥維持,此時自是沒有力氣。
Advertisement
正暗自尋思,卻見那小丫鬟跑進來,手裏拿着封信道:“沈公子說有要事需要馬上動身,今晨已經離開了。我一直伺候在公子這邊,是以竟不知道。”
熊貓兒道:“那你家公子呢?我還不曾謝過。”
小丫鬟搖搖頭道:“公子行蹤,從來都神龍見首不見尾,沒有人敢多嘴問的。倒是留下個方子,囑咐咱們伺候熊公子養病。”
用過一些軟食小菜,熊貓兒信步庭前,多日不見太陽,此時看到,分外親切。
卻驚覺,這裏不是海棠苑麽?
朱牆青瓦,鬥拱飛檐,雅致的房間,彎彎繞的走廊,院子裏的大榆樹和樹下搖搖晃晃像是才有人坐過的藤椅。
院中住着十幾個小丫鬟,然而除了伺候他的這一個,竟是沒人搭理他。
他若站着不擋路,小姑娘們就拿他當空氣;他若湊上去說話,小姑娘們也不過拿他當跟柱子,面無表情就繞過去。
而伺候他的這一個,吃喝拉撒照顧的甚是周全,但其他問題一概不答。任他問什麽,都只是含笑看着,頂多看他急了就問他下頓想吃什麽。
訓練有素。
這海棠苑的主人,那小丫鬟口中的公子,難道真是王憐花?
夢中的情景再現。
難不成,沈浪真的跟王憐花在一起?
但又是什麽事這麽急,讓他們竟然不打聲招呼就走了?
胡思亂想一通,也沒個頭緒,便只能作罷。
想着等過得幾日,身體恢複了,再找他們不遲。
城外官道上,兩匹馬行得緩慢。
一行二人,俱是神采極佳。
青衣的那一位,真真是身軀凜凜,相貌堂堂。頂上的青色發帶似乎有些松,幾縷頭發垂在臉側,給他添了幾分落拓。但嘴角微微上翹,一雙生的極好看的眼,看什麽東西都無所謂的樣子。
緋衣的那一位,卻是一頂成色極好的皮質小冠,束着一頭幾乎垂至腰畔的烏發,細細的抹額下面,鬓若刀裁,眉如墨畫,一雙桃花眼顧盼神飛,薄薄的唇像染了玫瑰的顏色。真真是個美男子。
兩馬同行,此二人卻騎着同一匹。
只聽得青衣少年道:“如此良駒,憐花公子就忍心它負重若此?”
緋衣少年笑道:“拉車尚可,馱兩個人又算得什麽?一個人騎馬有什麽趣?”
他一邊說着,一邊把缰繩塞進身後少年手裏,索性閉上眼,整個人都靠在他懷裏。
官道上雖然鮮有車馬路過,但畢竟是青天白日,他卻也不擔心被人撞見。
陽光已經開始暖,緋衣少年似是要睡着了,卻呓語一般叫了聲:“沈浪。”
沈浪低了頭,拿下巴蹭了蹭前面人的肩窩,道:“嗯?”
緋衣少年道:“你這樣,算是應了我的要求麽?”
沈浪道:“憐花公子的要求,我卻是不記得。”
王憐花道:“堂堂大俠,說了話不作數,是不是有點不像話?”
沈浪道:“卻不知在下何時說了這話?”
王憐花怒道:“原來沈大俠不止會送禮,還會賴皮麽?”
沈浪笑道:“遇見王公子,可不是一世英名毀于一旦麽?”
王憐花不理他,只自顧自道:“你答應還是不答應。”
沈浪道:“自然不能答應。”
王憐花冷了臉,過了半晌,促狹一笑,道:“你為何不敢見貓兒?”
沈浪想這人轉換話題的本事真是高。
那日被範汾陽瞧出端倪,他還可以故作不知。但若貓兒醒來問起,他卻不知該如何作答。難不成,要他說“我不能娶朱七七是因為王憐花”麽?
這麽多年,他早就練就了寵辱不驚的一顆心,別人怎樣說他也許還可以一笑而過,但這人若是貓兒,那情形會是怎樣,他卻是想象不出。
一路上,王憐花算得老實。
也不問他打算帶他去哪兒,就跟着一路走,頂多碰見市鎮的時候賴在舒服的大床上不走。他們便停留幾日。
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一路上便總是有美的讓人窒息的美景,迫使他們再停留幾日。
沈浪不急。王憐花更不急。
外人看來,只當是兩個纨绔少年趁着春\色一路尋花問柳、游山玩水,怎麽可能看出來,其中一個被封了穴位,武功使不出來半分?
這個小鎮已經住了兩天。
只因這小鎮外有個湖,兩邊長滿了杜鵑花。
傳聞說,杜鵑花謝了以後,落進湖裏,就會有貪嘴的魚兒跑來吃,吃多了,就像酒醉一般,輕飄飄浮在水面上。
王憐花便找來編得細密的漁網,拉了沈浪去抓魚。
小船蕩到湖心,兩岸火紅的杜鵑開的正盛,花美,葉也美。
王憐花琴棋書畫天文地理無所不知,卻哪裏會抓魚?
眼看着那暈暈乎乎的魚進了網兜,心裏一喜,拉過來就抓,那魚滑滑膩膩抓不緊,随便掙紮兩下便脫了手。
“撲通”一聲落回水裏,似是酒醒了一般,歡快地搖着尾巴游走。
卻拍得憐花公子一臉水。
極愛幹淨的王憐花卻也不惱,反而拍手咯咯笑,像個六歲的孩子一般。
沈浪拿袖子去幫他擦臉,他便閉了眼,仰着臉等着。
陽光灑下,他膚白如玉,臉上極細小的絨毛微微泛着金色,長長的睫毛像是玉帶鳳蝶的翅膀,下一刻便要飛起來一般。
沈浪舉着袖子,竟是看的癡了。
王憐花等了半天,臉上的水幾乎已經幹了,也不見有人來擦,睫毛一抖就睜了眼。
卻立馬就被人攬了脖子,溫熱的呼吸便撲在眼上。
他嘴角勾起,順從地把眼閉上。
小湖在鎮子外,沒什麽人來。
銷魂,當此際,香囊暗解,羅帶輕分。
小船飄在湖心。
重心開始不穩,搖晃得越來越厲害。
王憐花嘆道:“若是這船翻了,沈大俠,我可就逃了。”
沈浪這才想起,自己不擅水性。
正待穩住船身,王憐花卻向偏了的一側倒去。本來就搖搖欲墜,他這根稻草當然加的剛好。
船翻。
緋色少年,像一只金魚,歡快地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