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心如明鏡臺
心如明鏡臺
磚牆甫碎,便有絲竹之聲傳來。
三人看着薄薄一層磚竟隔音至此,俱是不勝唏噓。
熊貓兒笑道:“乖乖,沈浪你确定這間的主人是王憐花麽?這技倆算是機關麽?這也太神了。”
他只道王憐花喜歡些琴棋書畫、天文地理、醫理毒理、易容之類的有趣事物,也不過是因了日子過得太過寂寥,便找來打發時光。卻沒成想,這機關巧簧、建築風水之事,也被研究得如此透徹,不免心下嘆服。
又不免疑惑道:“可若是他,又為何跟着丐幫摻和?對了,一直都沒來得及問,沙漠裏到底發生了什麽?金無望既然沒跟你回來,便是那龍卷風還好吧?”
他一個問題問出,便接了一串,朱五已經有些不耐煩。除了朱七七,他才不關心其它。
沈浪一邊四下尋找蛛絲馬跡,一邊含笑作答,說到與王憐花二人之間的事情,便含糊其辭一帶而過。這才發覺,若非得說在海棠閣王憐花是拖延時間,那沙漠裏抓他同行,卻是無論如何也解釋不通。
想到他明明動情,卻又冷着臉跟自己談交易,不禁翹了嘴角,眼睛裏的笑意也更濃。
他二人正聊着,突聽得朱五道:“是這個方向。”
紅色院牆上,朱七七的黑色小标赫然在目。
熊貓兒一馬當先循着方向追去,朱五緊随其後。
沈浪則不即不離地跟在後面,保持着一定的距離,此時若是有人在背後放冷箭,自然是往他身上招呼,但沈浪當然全不在意。
依然是乍暖還寒的時節,又沒有下雪,地上自然不會留下足印。
這追蹤,便全憑了朱七七留下的暗號。
但她一路與丐幫同行,要想神不知鬼不覺地留下暗號也絕非易事,是以有時候一大段路三個人只能憑着直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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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貓兒早就恢複了意氣風發,大步流星地走着,時不時舉起葫蘆灌幾口酒。
地處晉中,當然要喝最香醇的杏花村。
熊貓兒生性爽朗,縱有不高興的事也是轉眼便忘,就連沈浪也說“我要有個兒子,但願他像貓兒”。
又現岔道。
四下都沒有标記。
熊貓兒回頭道:“雪地裏追蹤的功夫倒跟你學了幾招,卻不知這沒足印、沒标記的情況要怎麽處理?”
他說着話,忽聞背後呼呼風聲。
數十點寒星從黑暗中射出,一條人影直撲熊貓兒。
只見他形容猥瑣,一張臉就像那雨後的沙地一般坑坑窪窪。正是那“遍地灑金錢”錢公泰。
後面緊跟的幾個,背上都或多或少背着幾個麻袋,竟都是丐幫有身份的人物。
卻不見高小蟲和朱七七。
錢公泰早知道熊貓兒有專破暗器的葫蘆傍身,尋常鐵器奈何他不得。是以這暗器竟全部是堅石所制。
磨得極薄的石頭邊緣應是淬了劇毒,幽幽的泛着綠光,像暗夜裏覓食的野獸的眼。
石片劃破空氣,擦過熊貓兒揚起的玄磁葫蘆,發出“當”的一聲響,卻并未落地。
顯然是被錢公泰灌了十足的內力。
熊貓兒一個不慎,便被打中。
他雖是鐵打的身子,但畢竟防備不足,又無趁手的武器可用來阻擋,勉力擊落了多數,卻仍有指腹大小的石片穿破皮膚。
破口處,麻木感迅速傳來,傷口立即像不存在了一般。
沈浪皺了眉,加快步伐,箭一般趕上。
身子未至,掌風已到。
一掌拍開撲上來的錢公泰,另一手封了熊貓兒穴道,以防劇毒蔓延。
沈浪情急之下出手,不若平日裏總會留幾分餘地,這幾乎全力的一掌擊出,又有誰受得住?
好在錢公泰對敵經驗算得豐富,不敢硬扛,只順着力道踉跄着後退,直到數丈之外才勉強頓住身形。趕緊原地坐下,調整胸中翻湧的氣息。
數點寒星緊跟而來,便是錢公泰的弟子所發。
沈浪長劍出鞘,舞出的劍花如盾,為二人建起了堅實的屏障。
他單手執劍長身玉立,一雙時常帶笑的眼,蓄滿了怒意。
丐幫弟子堪堪圍着,竟沒人敢再上前。
那邊朱五公子雙劍在手,對着圍攻上來的丐幫弟子,劍劍刺出俱是毫不客氣。
但他所學招式總歸是太過花哨而實用不足,若是碰上“玉面瑤琴神劍手”徐若愚之輩,興許還可拼個幾百回合,但面對丐幫看似全無套路、只攻不守的打法,卻有些雙拳難敵四手。
加上他內力不純,适才在海棠苑又逞強不肯歇着,幾輪纏鬥之下,體力漸漸不支。
巷子那邊,高小蟲死死箍着朱七七的手,道:“有沈浪在,他們不會有事的!你出去只能是添亂!”
朱七七被點了啞穴出聲不得,早就是淚流滿面,一雙眼睛盡是怨毒。她拼力往外沖,卻哪裏掙得脫?
地上一只碧綠的竹編蜻蜓,已經被跺的稀爛。
朱七七掙紮半天,終于對着箍住自己的那只手狠命咬去,齒痕之上,立即見血。
高小蟲只是任她咬。
本該點她穴道,但還是不忍心她神采飛揚的一個人瞪着眼幹着急,只能費力拉着她,又得小心防着傷到她。功力不弱的一個人,不一會兒竟是滿頭大汗。
“高長老還真是憐香惜玉。”王憐花踱着四平八穩的悠閑步子從巷子另一頭出來,他一身緋衣,搖着把扇子,好整以暇地看着正在撕扯的高、朱二人。
高小蟲嘻嘻笑道:“還得多謝憐花公子款待。”
他終于還是點了朱七七的兩處大穴,以便騰出手來防着王憐花。
王憐花卻并不理他,懶懶地倚在牆角,笑道:“朱七姑娘難道還擔心這幾個人能傷到沈浪不成?卻是這不自量力的錢公泰,怕是要葬身這裏喽。差點忘了,能死在沈浪手上,怕也是讓朱姑娘羨慕的一件事吧?”
朱七七自然知道他向來專揀人痛處說,但想到幾個人每次身陷困境,竟都是自己任性妄為一手造成,一張小臉便已經哭花。
高小蟲暗忖:“這王憐花之前分明在暗中幫着錢公泰,此時隔岸觀火卻不知是何意?但無論如何,要想揭穿錢公泰,卻非得等到公開場合不可。”
王憐花已經搖着扇子走開,倒像只是路過一般。
果然那邊,丐幫弟子已經被沈浪盡數點倒。
他正扶着熊貓兒一步步走向打坐療傷的錢公泰。
擔心熊貓兒走快了會牽動毒發,他們走的很慢。
錢公泰冷汗已經下來,但他也清楚即使沒受傷自己也絕非沈浪對手,現在逞強動手根本就于事無補。于是咬咬牙坐定,等着沈浪開口要解藥。
卻看到高小蟲皺着眉頭拉了朱七七出來,大聲道:“沈浪!”
一個錢公泰,自然換不來兩個人。
沈浪劍尖抵着錢公泰的喉嚨,冷冷地看了眼朱七七,兀自道:“解藥。”
朱七七看着他臂彎裏半昏迷的熊貓兒,想起上次害他墜崖險些沒命,他也半句怨言沒有,反而是只要她有事,這癡情的漢子依舊二話不說舍身相救,眼淚又撲漱漱掉下來。
朱五好容易擺脫丐幫弟子的糾纏,看寶貝妹妹哭得梨花帶雨,忙趕上來道:“先放了七七!”
高小蟲整個人都躲在朱七七後面,只一手捏了她纖白的脖子,笑嘻嘻道:“卻不知兩位誰說了算。”
沈浪沉聲道:“解藥。”
朱五也知自己技不如人,勉強自保而已,哪裏有資格談條件?但他愛妹心切,哪還顧得了那許多?只厲聲道:“放了七七!”
高小蟲笑道:“兩位怕是搞錯了。現下的情況,兩位說了都不算。”他整個人隐在朱七七身後,沈浪和朱五這個方向甚至看不到他的表情,自然更是奈何他不得。
沈浪輕叱道:“朱七七,火孩兒已經在範老板家中,你不鬧了行不行?”
朱七七現在不能說話不能動。但凡能動,她一定揪了高小蟲的衣領問:“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火孩兒不是在金不換手裏麽?”
高小蟲倒像是事不關己的樣子,笑道:“哈,既然如此,朱姑娘可以走了。”說罷拍開了朱七七幾處穴道。扣着她脖子的手卻并未松開。
沈浪聞言收了劍,扶着熊貓兒往後退。
幾個丐幫弟子利落地跑去扶了錢公泰往巷子後面退去。
朱七七剛剛自由,便轉身一巴掌扇去,高小蟲清瘦的臉頰瞬時腫起半邊。
他也不解釋,只笑道:“朱姑娘保重。”便轉身往錢公泰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