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柳非柳,楊非楊
柳非柳,楊非楊
龍卷風一早回了營地,留下金無望帶了幾峰駱駝送沈浪、七七和熊貓兒出沙漠。
有了充足的給養,大漠的風光也變得可人起來。嫩黃色一望無垠的沙地緩緩流動,呈現出複雜的形态,丘脊線綿延伸向遠方,像悠閑匍匐的長蛇,又像欲飛不能的蛟龍。
有時候能遇到經商的駝隊,不論男女都是飽經風霜的臉,駝鈴叮當中摻雜着陣陣笑語。
朱七七心情大好,挽了沈浪的胳膊道:“大自然真是鬼斧神工,明明寸草不生的大漠,靜下心來看也能這般美。等回了中原,尋回老八,咱們出海去吧。”
熊貓兒忙道:“這主意好,算我一個。熊貓兒被稱作游俠,卻是海長什麽樣都沒有見過。”
沈浪只是微笑,轉頭問道:“金兄可是打算留在大漠?”
金無望道:“我也知龍卷風并非明主,不管是心胸還是能耐都差了快活王十萬八千裏,但他總算是在我最落魄的時候幫過我。如今王憐花重返大漠,我不能棄了他去。”
朱七七笑道:“金大哥果然是義薄雲天。不過你幫他鏟了快活王,這知遇之恩也算是報了。至于王憐花,中原還不夠他玩麽?那地宮也毀了,他那麽追求享受的人,巴巴地跑來大漠做什麽?所以我說呀,金大哥不如跟我們一起去遍訪仙山,快意人生,豈不是一樁美事?”
熊貓卻是哈哈一笑道:“大妹子這你就不懂了。金兄這樣的人,若認準了什麽,是絕對不會輕易改變的。你還是讓他二人好好聊聊吧,咱們若真的出了海,他們下回見面不知道要待何時了。”
知道在沈浪和金無望那裏插不上話,朱七七拉着熊貓兒一同賞景,一路叽叽喳喳說個不停,突然眼睛一亮,大聲道:“大哥你看,好奇怪的樹!”
熊貓兒揉揉被震得發疼的耳朵,道:“你若是溫柔點兒,會不會更可愛?”卻還是循着朱七七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株怪樹,又或者是兩棵樹。
樹根靠着,樹幹不甚粗壯,上面的枝桠交錯糾纏在一起,一棵葉大如楊,一棵葉細如柳,分明不是同一種類。
金無望笑道:“這是胡楊,據傳是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又一千年。三千年的胡楊,能記載一億年的歷史。被稱為沙漠的守護神。”
卻說王憐花跟着方心騎回到樓蘭古城。整個城上方似還籠着未散去的煙塵,地上城的居民們來來往往,忙着收拾殘局。好在只是地宮被毀,并未傷及他們太多。
第一次來的時候被蒙了眼,只聽得市井之聲。如今親眼所見,這大漠中的小城也是街道齊整,屋舍俨然。最難得的是,竟有一條涓涓細流,淙淙地穿城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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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往下,人煙漸少,就在王憐花以為這疾風第一騎要帶他回到當日婚宴之地的時候,勁裝少年卻是往旁邊一拐,進了條小道。
王憐花扣了暗器在掌心。畢竟,疾風三十六騎,他只看到了一騎。
小道曲折蜿蜒,越往下越幽暗。待眼睛終于适應了黑暗,只聽得齒輪絞合的輕響,眼前突然開闊,一片金光燦燦,竟是珠寶堆了一屋。
王憐花不禁暗忖,快活王禦下果然很有過人之處,這疾風第一騎看來也不過十多歲的少年,竟然能對這滿屋的金銀不動心?
但他王憐花既然是連丐幫口袋都要摸遍,一輛馬車都不會随便丢棄的人,眼前有金山一座,當然要毫不客氣地拿來。
“少主,另外三十五騎正守在城外,以防龍卷風偷襲。這間屋子,也只有屬下一人知道。我在外間守着,少主有吩咐叫我便是。”
方心騎剛行至甬道口,便有探馬來報,龍卷風率兵來犯,人馬有十萬之衆,幾乎是傾巢而出。
他倒是明白先下手為強的道理。
然而,據探子回報,龍卷風在離城幾裏之外安營紮寨,已在圍爐做飯。
王憐花微微一笑,道:“龍卷風這是來讨昨日的酒錢了,我去會會他。”
疾風第一騎連忙上前一步道:“少主,之前一役我部沒有防備,被龍卷風撿了便宜。但現在已經整頓完畢,加上這本是自家營地,他奈何我們不得。”
王憐花道:“可惜我卻不喜歡打架。”
王憐花當然不喜歡打架,愛幹淨的人往往都不喜歡打架,有智慧愛幹淨的人就更不喜歡打架。打得漂亮還勉強能忍,若是打得狼狽,更是惹他厭。所以當初快活王使計攪的武林同道自相殘殺。所以王憐花昨夜在篝火裏下藥,想用最簡單的方法免去麻煩。卻被破壞。
沈浪啊沈浪,為何自從遇到了你,我就總是麻煩不斷?
王公子當然不會去深究自己昨夜為何會鬼使神差地放棄用神仙一日醉放倒衆人,再安安穩穩地下手。他要應付的是眼前的問題。
拈了顆龍眼大的夜明珠,随手挑了個金絲楠木的盒子裝了,王憐花啓動機關關上藏寶的石屋,淡淡道:“我住哪兒?”
疾風第一騎也不驚訝他如何知道那與周圍融為一體的石頭便是機關,垂首做了個請的動作,自己在前面帶路。
“少主不是說,要去會會那龍卷風?”
“好歹也是去謝禮,衣着太馬虎豈不失了禮數?”
回到地面,已是日近正午,二人在地上城穿梭,疾風第一騎時不時與往來的居民點頭微笑,這眼眸漆黑、頰邊生着兩個圓圓酒窩的少年,乍一看竟略顯稚氣。
快活王果然心思缜密,除了富麗堂皇的樓蘭地宮,地上城中也建了一座還算雅致的別院。屋建于臺,雖為了防風而無檐,但牆身的雕飾華而不藻,隐隐透着大家風範。沙漠之中無法造園,便在院中央種了兩棵胡楊樹,倒也添了一些生機。
王憐花如此這般吩咐了一番,方心騎便垂首退下。
當下梳洗一番,換了身衣服。緋色的長袍襯得他更加面如冠玉目似點漆,手裏拿了象骨絹面的折扇,足底一雙黑色軟靴,整個人文質彬彬的感覺。
方心騎牽了馬過來。
“給我換駱駝。”王憐花正往袖子裏揣一把短刀,刀未入鞘,冷冷地泛着森寒。想了想,又揣了個袖珍的針筒。
龍卷風沒想到王憐花會來得這麽快。
更沒想到的是,王憐花會只身一人,騎了峰神采極好的駱駝,搖着駝鈴,晃晃悠悠來闖他的營地。
當下硬着頭皮迎上去,哈哈一笑道:“不知王公子駕到,龍某有失遠迎。或者,應該尊稱一聲快樂王閣下?”
王憐花嗤嗤一笑,跳下駱駝。細細拉平衣服的褶皺,道:“龍幫主玩笑了。王憐花雖不知好歹,卻也不敢忘記昨日閣下搭救之恩。本當準備妥當,擇日登門道謝,豈料龍幫主英雄品性,也不矯揉造作,這麽快便上門來讨。”
說話間已行至龍卷風身前,微微躬身一禮,雙手奉上金絲楠木小盒,道:“小小物事不成敬意。”
龍卷風并未伸手去接,只因他猜不到王憐花葫蘆裏賣得什麽藥。并且,雖然大漠與中原往來較少,但幾個月來沈浪聲名鵲起的同時,洛陽公子的六藝皆通也早已傳遍武林。當然,這其中包括使毒之術。
“王公子錦心繡腸,在下粗人一個,實是不解,還請打開天窗說亮話。龍某雖自知不是王公子對手,但單刀赴會也未免太小瞧我十萬大軍。”
王憐花并不理會這威脅,輕輕打開手中的楠木小盒,淺笑道:“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龍眼大的珠子乖乖躺在盒中,雖此時天光尚亮,卻也隐約看得到它幽幽的光華。
看龍卷風依然不解,王憐花耐心道:“龍幫主半日前還在與沈浪等把酒言歡,此時匆忙出兵,真的有把握麽?依我猜,閣下是想使這苦肉計逼那位軍師留下來吧?只可惜,算盤雖然打得不錯,卻是用錯了對象。”
龍卷風大驚,心道此人莫不是山中的狐貍?不過一面之緣,竟能猜到自己胸中所想。但事已至此,裝傻也是無益,便接了他的話頭,道:“王公子何出此言?”
王憐花搖搖頭,徑直走進龍卷風身後的大帳,找了舒服的位子坐下,笑道:“你可知金無望的手臂是被誰砍下來的?”
龍卷風又一驚,道:“難道?”
王憐花笑道:“正是區區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