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章
第 48 章
連着幾日都是雨天,路上滿是泥濘,馬車不太好走,原本預計要走兩日的路程,生生耽擱成了四日。
待到了熟悉的城門前,齊元清竟有了些近鄉情怯的感覺。一年多前,他隐姓埋名悄悄離城時,還從未想過竟有回來的一天。如今兜兜轉轉,他與真正相愛之人重歸故土,也不知是福是禍。
身旁的人似是察覺到他的情緒,握着他的手溫聲道:“元清,我一直在你身邊。”
守城的士兵攔下馬車,“下車檢查。”
談錦将通關文牒交與士兵檢查,又配合着打開行李展示其中并無軍火等違禁品。一番檢查過後,那士兵仔細瞧了談錦一眼,又看向他身邊的青年道:“臉上生瘡者不得入內,這是你夫郎?把帏帽掀開讓我檢查一番。”
殷聲早在信中寫過若是感染時疫,身上便會生瘡,從臉上最先開始,而後蔓延全身。因此齊元清也未遲疑,直接掀開帏帽讓士兵瞧清自己臉上并無瘡口。
卻不想那士兵本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卻在看到青年的面貌後變了眼神,目光貪婪地附在青年臉上,直等墨色紗簾垂下,他才惋惜地移開目光,輕咳了一聲,而後竟然粗聲粗氣地開口道:“這臉上确實沒有瘡,難保身上沒有。”
談錦哪裏聽不出他話中的意思,皺着眉頭擋在青年面前,“感染時疫之人皆是從面上先開始生瘡,哪有面上無異卻要檢查身上的道理。”
卻不想那士兵聽了他的話後,面色一變,厲聲道:“你如何知道時疫之事,難不成你是從疫區來的。”他扭頭對遠處列成一隊的士兵道:“來人啊,這兩人感染了時疫,快把他們抓起來。”
談錦沒料到竟會有這麽一出,握着青年的手一緊,若是被他們抓了可真就求天不應告地不靈了。電光火石之間,他心中已有盤算——暫時上馬車離開,入城之事日後再議。
還未等他有所動作,忽然聽得身後傳來一聲“且慢。”一青衣男子緩緩走近,正是那日阻攔談錦驅逐乞丐之人。他的身份應當不低,方才還趾高氣揚的士兵見了他便斂眉耷目,恭敬道:“徐大人,我只是日常排查。”
徐林并未搭理他,轉眼望着齊元清道:“這位公子,可否掀開帏帽讓我确認一下臉上是否生瘡?”方才他在後方驚鴻一瞥,熟悉的眉眼在紗簾後一閃而逝,似是故人歸。
齊元清心下有些猶豫,當年他出京前,丞相便已對外宣稱他病死了,如今他活生生地回來,又被朝中之人看到。雖然他知道老師并無壞心,也定然不會拿此事做文章,但……也罷,感受手中交握的熱度,他早已不是獨身一人了。
青年掀開紗簾,清淩淩地望向徐林,“老師,好久不見。”
“三公子,果真是你。”果真确定了對方身份後,徐林也并未驚訝,幾乎是頃刻之間,便想清了其中緣由。丞相重權好面子,從前他在相府教書時便聽說丞相謀算着要将三公子嫁給二皇子,五小姐嫁給四皇子,以此來确保新皇上位之後,齊家依舊能屹立不倒。
那時徐林便覺得這打算實在不妥,兩頭攀上關系便等于兩面不是人。只是未等他進言,相府便傳出三公子病死的消息,半年前,相府四公子嫁給了四皇子,相府也算是徹徹底底地在這場皇權鬥争中站了隊。
徐林的目光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再想起曾在花溪城聽過的傳言,原來相府三公子就是花溪城人人皆贊美貌的齊夫郎。之前傳出病死的消息,恐怕是丞相不滿他的婚事覺得他下嫁商人辱了門楣。
“這兩人身體并無異常。”此地不宜敘舊,徐林收回目光,轉眼看向士兵,臉色沉下來,“以權謀私,玩忽職守,自去領三十軍鞭。”
……
兩人被徐林帶回去,安置在私宅中,未等兩人歇息片刻,徐家的小厮便過來說有貴客到了,要與齊元清見一面。
“一定是大哥。”小厮走了,齊元清還未動身,抓着談錦的手道:“他為何只見我一人。”
“或許是惱我拐跑了他的漂亮弟弟。”談錦知道他心中擔憂,擡手替他撫順了衣上褶皺,“不必多想,你許久未見家人,應該開開心心地才是。他只見你一人,或許是有些體己話要說。”
“但願。”齊元清嘴上如此說着,心中仍是擔憂。他知道自家大哥的脾氣,再聯想到那封信中的話,生怕他對談錦做些什麽,卻也不再耽擱。
會客廳中,齊方知早已在候着,待一擡頭望見青年,便疾步走近,将人上上下下看了個遍,發覺眼前人雖沒在家中氣色好,卻也比先前他悄悄去看的那一次要好些,不由松了口氣,“元清,你受苦了,幸好如今已經平安抵京。”
“讓大哥挂心了。”兩人許久未見,不免要敘舊,齊元清将自己在花溪城的經歷簡要說與齊元知聽,自然是報喜不報憂,略去了從前苦痛,只提了和談錦相處的這段時光。
卻不想齊方知聽了後冷哼一聲,“你莫要替那混賬粉飾太平。他從前待你如何,我都知道。”大約是半年前,齊方知終于瞞着父親尋了個因公出差的機會,悄悄前去花溪城打算看看青年過得如何。他本以為即便那談少爺品行低劣,娶了自家弟弟這般好的夫郎,也該收斂些好好過日子。卻不想他惡習難改,苛待夫郎的名頭可謂是滿城皆知。
後來他便設法讓談錦敗光了家産,原本打算趁着他窮把自己弟弟“買”回來,卻不知那纨绔子搖身一變,竟将酒樓經營得風生水起。
“大哥,那是從前……”頂着自家大哥恨鐵不成鋼的眼神,齊元清有些說不下去了,若不是他知道談錦不是從前折辱他的人,他也不會愛上談錦的。但這事不能說給旁人聽,借屍還魂之事實在太過詭異,恐怕說出來後大哥要麽不信,若是信了便要找道士收了他。
“總之,他如今真的待我很好。”齊元清索性不再解釋,“你不要傷害他。”
齊方知被自家弟弟胳膊肘往外拐的操作鬧得心中一梗,冷哼了一聲,“好,我不傷害他。”他看着青年松了口氣,繼續道:“但你得跟我回去。”
“回齊府?”大哥是瘋了不成,他已與相府斷絕關系,如今回去丞相定然不會同意的。
“自然不是。”齊方知膽子還沒大到那個地步,他如今在朝中沒什麽實權,事事皆要仰仗丞相,又受着孝義的約束,一舉一動都得順着父親的心意來,不得有半分忤逆,“去我的私宅住,安市如今就在那兒。”
“我去問問談錦。”齊元清覺得自己貿然答應不大好,還得問問談錦的意見,卻聽自家大哥咬着牙道:“問他做什麽,難不成還要将他帶着一同去住嗎?只有你一個人過去住。”
“可我與談錦是夫夫,怎麽好分開?”
“離了不就行了。”談錦在門外聽到這句腳底一滑,險些摔了,剛扶着門框站穩便對上青年擔憂的眼神。
“你過來做什麽?”齊方知一臉戒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這還是他與這個所謂的弟夫第一次見面,看他神色動作倒确實不像傳言中的那個纨绔。但知人知面不知心,還不知這人用了什麽蠱惑人心的手段,把齊元清哄得死心塌地。
“我原本只是路過。”也不知徐林是什麽身份,人脈實在是廣。齊元清前腳剛走沒一會兒,便有小厮來傳有一位殷公子要見他,就在這隔壁的會客廳中見面。
似是為了佐證談錦的話,少年自遠處跑來,還未走近,便忍不住開口了,“談錦,你怎麽現在才入京,我等你等得好苦啊!”
他這話說完,滿室寂靜。
齊方知看了一眼身邊的青年,眼神中明晃晃寫着:看看,這就是你拼命袒護的好夫君,早背着你在外邊拈花惹草了,還不和離等着做什麽?他上前一步,道了一句“五皇子”,拉着齊元清一起行了拜禮。
談錦則一臉心虛地後退了一步,殷聲皇子的身份他早已猜到,倒不驚訝,他如今更關心青年的感受,他轉頭看向齊元清,果然瞧見他垂下眼。他擔心青年又要多想,恨不得立刻向他解釋一番,卻又礙于眼前情勢沒有開口。
殷聲對幾人間的詭異氣氛恍若未覺,叽叽喳喳地開口:“原本我纏着父皇辦一個糕點大會,都已經說定了,到時邀你來參加,若是拔得頭籌,獎勵任你挑選。可惜偏偏撞上這時疫,這糕點大賽又得延後了。”
“多謝五皇子厚愛。”談錦行禮道。
“說五皇子多生分啊,以後在外邊還是叫我殷聲吧。”他轉頭四望,“你此番入京帶了什麽糕點嗎?”
“原本帶的糕點都已經不大新鮮了,殷聲若是想吃,改日我做些,托人送去。”
“那多麻煩啊。”殷聲扭頭對上那位一直沒說話的青年,嘴中還念着,“我想吃上回那個抹茶流心酥。”注意力卻被那青年吸引去了,“你是誰?方才沒瞧清,竟然生得這麽漂亮。”若是拐回去嫁給二哥,二哥是不是也能收收心了。
他心中這麽想着,一擡眼瞧見青年旁邊站着的齊元知便狠狠皺了皺眉,難不成青年是齊家人?齊家已經與四皇子聯姻,最好不要與之攀上關系。他到底是皇子,再不問朝事,朝廷中的派系鬥争也有所耳聞。
卻沒想青年還未張口,談錦和齊方知同時開了口。
“他是我夫郎。”
“他是家中旁系子弟。”齊方知自然不能點明齊元清身份,因而便謊稱其是自家旁系子弟。
聞言,齊元清閉上了嘴,他好像也沒回答的必要了。
“原來已經成婚了。”殷聲惋惜,扭頭對談錦道:“怪不得你先前總牽挂着為自家夫郎尋醫瞧病。”他若是男子,也想娶這樣的絕色哥兒,他這般想着,不經意間擡眼,看見那位站在這兒有些多餘的相府嫡子,忽然發覺兩人眉眼倒有些相似之處。簡單來說,齊方知長得也挺标致。
不知他廚藝如何,會不會做糕點……可惜,是齊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