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衙門。
門口的兩座石獅子莊嚴肅穆,談錦被人帶着進去時心中還在直犯嘀咕。他自穿越來後一沒作奸,二沒犯科,怎得會平白被請來衙門喝茶?難不成又是原主留下的爛攤子?
待坐定,一位身穿玄色常服的男人走了進來,自然便是縣令宋聲。宋聲年紀不大,來花溪城任職堪堪兩年,但為人算是清正廉明,斷案也是雷霆手段,頗受城中百姓愛戴。又因其樣貌不凡,城中許多女子哥兒都對其芳心暗許。
談錦起身作揖行禮,宋聲擡了擡手,袍角一掀坐到了主位上。底下的侍女端了茶上來,宋聲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悠悠道:“聽說談少爺最近收留了許多城外的流民入府居住。”
“正是。寒舍簡陋,但房間稍有空餘。我見流民苦狀,心生憐憫,便請他們來談府暫居。”談錦并不會天真地認為宋聲請自己來喝茶是為了給自己頒發個好人好事獎章,定然還有其他目的。
宋聲聽着這番滴水不漏的回複後笑了笑,将茶盞放在紅木矮桌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家中人來人往,談少爺的夫郎不會覺得不便嗎?”
談錦愣了愣,按永朝律法,若是夫郎逃婚,丈夫報官,是一定要将逃婚的夫郎抓回來的,但他并未報官,宋聲怎麽會過問這個?
“縣令大人,家中夫郎回京省親,兩日前便已離開了。”談錦不動聲色地回道。
“一同回去的還有誰?”宋縣令不緊不慢地問道。
“自然是跟了一位平日裏一直侍奉夫郎的小厮。不知縣令大人為何要過問家中私事?”難道是齊元清被多管閑事的人看見然後報了官,還是說他京中的家人不願接納他?可這才過了兩日,即便日夜兼程,此時定然也沒有抵京。
縣令未答話,對着站在一旁的師爺使了個眼色,師爺便從後方的內室中帶出一人,雖然那人形容狼狽,但談錦還是一眼認出來是安市。
“安市?你怎麽會在這?”若是安市在這兒,齊元清又在何處,難不成真被當成逃婚的蕩夫捉起來了?“縣令大人,我想其中定有什麽誤會。”談錦道,“夫郎回京探親之事,事先都是與我商量過的。”
年輕的縣令卻冷哼了一聲,對安市道:“你來說。”
安市看了看縣令,又看了看談錦,他自然知道哥兒婚內逃婚是不貞不義之舉,索性順着談錦的話,半真半假地道:“原本經談少爺同意,公子是要回京省親的。卻沒想到談少爺為了還賭債,明面上說要送公子去省親,實則——”少年沒忍住啜泣了一聲,因而更顯得供詞逼真,“實則談少爺竟将公子賣去……煙,煙柳之地。”語畢,廳內一片寂靜,只聞得少年情意深重的啜泣聲。
談錦張了張口,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說什麽?”他站起身,不小心撞翻了茶盞,茶水順着矮桌滴在鞋面上,仍就渾然不覺,“你說元清現在在哪?”兩天,已經過去整整兩天了,談錦簡直不敢想象青年這兩天經歷了什麽。他身體那麽弱,心氣又高,如果真去了那種地方,如何吃得消?
談錦幾乎是完全忘了要為自己辯駁,想到青年的苦境一顆心如架在火上炙烤,先前的冷靜也沒了。直直望向安市,“在哪家?”原主常年混跡于花溪城的秦樓楚館,談錦自然也是張口就來,“是曲乾樓還是勾欄殿?”這兩家是花溪城最大的兩家男色服務場所,以青年的美貌程度,若是要贖,恐怕是天價。但青年是他法定的夫郎,要是由官府出面,自然會容易許多。
“我談錦對天發誓,從未想過将夫郎賣去花街柳巷,更未做過此事。”談錦勉強鎮定心神,見宋聲一副看戲的姿态,咬着牙道:“若有半句虛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還請縣令查明夫郎被拐真相。”若是宋縣令心中認定他有罪,今日就不會私下會面,而是直接将他捉去公堂對峙。眼下這局面,宋縣令顯然是對安市的話存疑。
安市的話,宋聲原本就是不大相信的。從前的談錦沒那個腦子,如今的談錦……他看着這位纨绔的反應,倒真像無辜至極。更何況若是想以夫郎牟利還賭債,自然有千百種比直接賣去風月場所更好的辦法。他雖是地方父母官,但許多事情的背後有多方權力操作,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他今日将談錦叫來,不過是因為皇子南下,晚間就要抵達花溪城。因是微服私訪,他不便出面迎接,但卻不能不招待。這可是事關他的升遷的頭等大事,自然要挑一個人來好好招待皇子。
皇子們在京城中什麽山珍海味沒吃過,能引得他們喜歡的必然是新奇又不失精致的東西。而這兩點,正是談錦近日推出的菜肴所具備的。談錦其人,雖然從前混賬,但近日的舉動,倒真像能成大器的人。于是他便将人喊來借安市之事敲打一番,意圖命其一道配合接駕。
“齊夫郎現下在葭萌城。”宋聲答道,觀察着談錦的反應,“那兒并不是我的轄區。而你既已被指認私賣人口,理應入獄待審。”
“那我家公子怎麽辦?”安市有些絕望了,京城太遠,他只能就近到花溪城來求助,之所以誣告談錦,一方面他确實懷疑談錦,另一方面,他怕談錦置之不理,只有把他也牽扯進來才行。
但如今縣令的意思,不僅因為不在自己轄區內便不打算管,還要将談錦也關進大牢,這幾乎斷了安市的求救門路。“縣令大人,您一定要救救我家公子啊!”慌亂中,他又轉頭看向談錦,“我方才所說也只是我的猜測,談少爺也不一定是幕後真兇。”
“安市,你是在戲弄本官嗎?”宋聲面色沉下來。
安市吓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疊聲道:“小人不敢,小人只是救主心切,還請大人快些去救我家公子。”
談錦站在一邊,自從聽說青年被拐走後,他是一刻也呆不住了,只想快些把齊元清救出來。但如今形勢迫人,他只能幫着安市求情道:“縣令大人見諒,如今救人才是緊要的事。即便葭萌城不歸大人管轄,大人可否聯系葭萌城縣令,我再備上贖金,看看事情是否還有轉機。”
宋聲面色稍有緩和,“我與葭萌城縣令曲和是舊友,飛書一封倒也不是難事。只是本官聽說談少爺賭債尚未還清,又怎麽籌得贖金?”
談錦原想着将這幾日賺的全拿去贖齊元清,賭債便不管了,大不了失了談氏祖宅,他還有個酒樓可以入賬,總共能再贖回來。但即便酒樓生意火爆,到底才經營幾日,除去成本幾乎沒什麽利潤,他全身上下拼拼湊湊至多能湊出三百兩。
見談錦面露難色,宋聲不慌不忙道:“本官倒有一個法子。”
“大人請講。”
“京中有貴人來訪,算算時辰,今日申時便到。談少爺好好招待,若是侍奉得好,賞金自然少不了。”不僅是談錦的賞金少不了,他的仕途之路也會更順。
*
談錦出了衙門,安市被宋縣令扣下來了,臨走前談錦問他齊元清具體在哪一家,他也說不清,只能說得一個大致的方位,在城南。
“談少爺,您回來了?”小丁四遠遠就看見了談錦,“黃大夫在裏面等您呢?”
談錦大概能猜出黃大夫找自己所為何事,越過少年往酒樓中走,卻又忽然頓住,對小丁四道:“丁四,你最機靈。我有個差事要托你去辦。”
“您說。”小丁四工作熱情相當高漲。
“你去打聽打聽葭萌城城南那塊,哪家小館裏新來了相公,記住,得是絕色漂亮的那種相公。”談錦抓着少年的胳膊,極認真地囑咐道。
“談少爺……”丁四到底年紀小,聽他說這個都覺得臊得慌,“您的夫郎不是才走兩日嗎?”
“你別管,快去打聽。”談錦知他想歪了,也懶得解釋,“記住,一定要是絕頂漂亮的相公。”
“哦。”丁四紅着臉跑走了。一邊跑一邊腹诽,從前談少爺好女色,如今改為好男色了?
而這邊,談錦一進後廚就被黃大夫抓住了胳膊,看着老頭急得臉上皺做一團的模樣,他擡手道:“黃大夫,您不必說了,我都知道,元清不見了。”
“你怎麽知道?”黃大夫一臉的不可置信,“都怪我那侄兒,不知他将齊夫郎送去何處了。不會是……”想到青年的容貌,黃大夫有了些不好的聯想。
“元清心細,定然是早早覺察不對就跑了。只是他一個哥兒,流落在外終究不安全,我自會去尋他,您不必擔心。”青年心高氣傲,定然不希望自己被拐入小館的事遭別人知道,談錦也就沒有明說,再三保證一定會尋回齊元清後就将黃大夫送出了門。
剛出門,便看見遠處幾架氣派的馬車駛來,看馬車的裝潢和随行的仆人數量,恐怕這便是宋縣令所說的貴人。談錦叫住邊上的小二,“二樓臨河雅間收拾出來。”随着馬車駛近,香風陣陣,他又道:“擺些墨色水仙過去,泡茶時記得添上筆尖單瓣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