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回到十分鐘前。
在柳千花走到窗戶,準備抄近路去尋找骨喰時,一直在閉目養神的松田陣平被她走動的聲音驚動。黑毛的貓貓耳朵微動,睜開了眼睛。
因為知道柳千花這一趟是和朋友一起出來玩,帶着他們其實并不方便。松田陣平作為三人裏唯一的可靠成年人,和幼年期的兩位好友解釋了這件事。
小研二和小景光也都理解,因而從上車起,三只貓咪就乖得過分。連平時最活潑的小研二也乖乖地不去找柳千花一起玩。
柳千花對他們都很好,所以他們都希望她能在這一次合宿中開開心心地和朋友一起度過。
加上貓咪本來也是一種覺很多的生物,如今在三人不有意克制的情況下,輕輕松松地便睡過了一天去。
作為已經成年的貓咪,松田陣平相較而言精神要更好些。比起真的是一直被小奶貓的本能控制着早上吃飽後,便從早睡到了晚的小研二與小景光,他大多數時間是在假寐。
但松田陣平萬萬沒想到,自己在午覺醒來後再一次看到柳千花,所面臨的就是這麽“刺激”的場景。
睜開眼睛看見她站在窗邊時,松田陣平還有閑心伸個懶腰,想柳千花今天真有閑情逸致,居然大晚上地去看月亮。
可在他因為心不在焉而下意識順從了貓咪的本能,懶洋洋地舔起了爪子後,松田陣平眼睜睜地看着柳千花打開窗戶,然後“唰”得一下跳了下去。
松田陣平:“!!!!”
被這突然事件一驚,甚至顧不上自己嘴裏的毛,松田陣平連忙放下爪子,從地毯上爬起來,飛快跑向窗邊。
當他踩着凳子跳上旁邊的桌子後,松田陣平前爪扒住窗沿,努力探頭往外看去。
可最終,他也只看見了柳千花的一個背影,随即便什麽也看不到了。
望着窗外空蕩而漆黑的景色,松田陣平莫名地感到了一種詭谲。
“……”啧。
雖然貓并不能發出這種聲音,但他還是相當不爽地咋了咋舌。壓下心中奇怪的感覺,松田陣平跳下地,趴到了兩只仍在熟睡的幼貓旁。
可別出什麽事啊。
吐出口中細長的貓毛,松田陣平盯着被夜風吹得翻飛的窗簾,目光沉沉。
————
另一邊。
進入這片花海後,柳千花的神經便越發緊繃。
她感知到了,一進入這裏,那種晦暗不潔的力量便不再借由靈力來掩飾,反而濃郁到了誇張的地步。
當柳千花跨過那道界限,真的靠近了這些看起來透明美麗的花朵後,她才看清。原來在這些純淨得仿若冰雪的花朵中央,是紅到近乎變成了黑色的花蕊。
冰晶般的花瓣散發着純澈的靈力,中間顏色詭異的花蕊中所蘊含着的不潔的力量,卻比數十片花瓣中的靈力還要濃重。
柳千花凝神去看,幾乎覺得下一秒便會有血珠從花蕊中滴落。
她收回視線,不再關注這片詭異的花海。柳千花伸出手,一只并無銅舌的古樸銅鈴在點點微光間被她握于手中。
柳千花垂下眼睛,眉眼間神色淡然又堅定。她握緊手中的正音鈴,感知着體內契約另一方的所在地,像以前的無數次一樣,邁開腳,步伐堅定地向右前方走去。
随着柳千花的走動,她手中的銅鈴發出普通人并不能聽見的輕輕的響聲。鈴響波紋般以柳千花為中心在四周回蕩開來,原來濃重到幾乎将人淹沉的晦暗不潔也一蕩。
在靈能力者眼中幾乎變成黑色的不潔,此時悄然變淡了些。
————
“铮——”
刀劍與某種堅硬質地的東西相撞的聲音響徹這片天地。
銀發紫眸、面容秀氣的少年脅差收緊被反力震得發麻的手,緊握住手中的本體。他抿着唇,忽略掉身上細碎卻不斷流着血的傷口,以及纏繞在傷口上的不潔力量,再一次悍然無畏地攻上去。
在霜雪般的月光中,骨喰藤四郎平時望向柳千花時永遠柔軟又親近的紫色眼睛裏,顯露出一種無機質的冷漠與悍不畏死來。
無論平時面對柳千花時,他是多麽容易便被逗得無話可說,但骨喰藤四郎始終是一振刀劍。
一振用以殺敵,上過無數戰場的刀劍。
他其實明白,現在應該先撤退,等待下一次準備得更充足些再來。但是,
少年外表的刀劍渾身浴血,卻倔強地不肯放棄。他手中緊握的脅差銀白的刀面上映出一雙堅定的紫眸。
我的主公,不可以再等下去了。
骨喰咬着牙,不去管自己被腐蝕得皮肉腐爛的傷口,再次拼盡全力地揮刀。
這一世,柳千花為了他,從一出生就強行掙亂為了保護身體而定下的封印,強行抽取體內的靈力溫養當時因為受傷而變回了本體的骨喰。
她當了十五年審神者修煉出的靈力,根本不是當時那一具脆弱的嬰兒身體所能夠承受的。
因為這件事,柳千花身體裏的靈力再也無法長時間存儲。她像一只破了幾個小孔的木桶,無論花多少時間去存滿,後來也只會一點點地流得幹幹淨淨。
所以今天貓咪老師才那樣容易看出了柳千花的不同。因為她根本無法收斂靈力了。即使這是每一位審神者入職前就會掌握的必修技能。
而骨喰之所以接下這個委托,也是因為報酬中有一株草藥,可以用以治療柳千花現在的身體。而他現在所面對的敵人所掌握的這片花海,去除污染後,同樣是很好的療傷的地方。
所以,他一定,要完成這個委托!
在銀發的脅差再一次揮刀上前時,他聽見了一聲輕輕的嘆息。
随後,是一陣在有靈力的人耳中,沉而悠長的鈴響聲。
“嗡——嗡——”
“……主公。”骨喰垂下眼,臉上依然沒有什麽表情,語氣也很平淡。
可自花海中走出的柳千花看着他滿身是傷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心疼。
她輕輕嘆一口氣,喚他:“骨喰。”
柳千花将靈力灌注到手上的銅鈴中,銀白的光輕輕一閃,一枚淺綠與銀白交織的銅舌出現在銅鈴之中。她輕輕一晃,無聲的鈴音響徹這片天地。
不遠處被黑霧包裹着的不知名怪物發邊一聲尖嘯,逃蹿而去。随着它的離開,那些晦暗不潔驟然消失,周圍那些花的花蕊也變成了無色透明。
像是一場即将結束的幻夢般,周圍的花海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質感,像是馬上就要破碎。
柳千花蹲下身,将食指點上面容清冷的銀發脅差的眉心。
淺綠交織着銀光的光點自她手中流瀉而出,一點點地包裹了骨喰藤四郎。
那是柳千花的靈力。淺綠象征治愈,銀白代表淨化。
看着光點消失後,渾身的傷口都消失了的骨喰,柳千花終于放松了下來。也因此,她的眉眼間染上了點疲憊。
以柳千花現在的情況,催動正音鈴本來就是一件極費心神的事,更何況她還使用了大量的靈力。
銀發的脅差抿着唇,将疲倦的柳千花攬入懷裏,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抱歉,主公。”他的聲音微啞。
骨喰藤四郎一手攬住柳千花,讓她能好好休息。一手握緊了自己的本體刀,警惕着一切可能來犯的敵人。
棕發棕眼的嬌小少女搖搖頭,那雙圓潤的貓眼微微彎起來。柳千花側頭看向他,聲音是一如既往的溫柔。
“不必抱歉。”月光落入她的眼中,像一片靜谧的湖水。柳千花輕輕地笑了一聲:“我相信骨喰這樣做是有自己的理由。”
感受着她體內近乎消耗一空的靈力,骨喰的眼睫顫動。
對不起。
少年脅差咽下所有的抱歉,沉默着扶起柳千花。
他知道,自己的主公從未責怪過他,可骨喰還是覺得抱歉。柳千花已經為他付出了太多,而本來,應該是作為刀劍的自己,向她獻上一切才對。
他沉默地扶着柳千花往外走去。
明明從那個怪物逃走後就一副要崩散模樣的花海,都直到他們走到邊緣都未消失。骨喰握住刀,提高了警惕。
而就在他們即将走出花海的範圍時,那些被遮擋住的、低矮的花的花蕊,再一次無聲無息地變幻了顏色。而這一次,它們那種血紅的顏色更深了。
一雙雙尖利的鬼爪自暗處伸出,然後是潮水一般的惡鬼。他們爬行着,迅速自四面八方圍攻而來。
縱使骨喰刀術卓絕,可要護着如今因為靈力消耗一空而渾身無力的柳千花,又要面對仿若無窮無盡一般來襲的敵人,他終究還是不能完美應對。
堅持了好一陣,體力不支的銀發脅差在一次疏忽中,還是錯手松開了拉着柳千花的手。
“主公!”一刀将撲上來的惡鬼劈成兩半,骨喰當即就想奔向柳千花所在的方向。
可敵人終究是太多了,即使他的速度已經很快了,可骨喰藤四郎和柳千花之間的那一條窄道還是迅速被不斷湧上來的惡鬼所淹沒。
銀發的脅差目光銳利,放棄了所有的防禦,毫不關心自己身上被撕扯出的傷口,只一心向着柳千花的方向前進。
在骨喰目眦欲裂的目光中,一只尖利的鬼爪伸向了柳千花的胸口。
“我要把她的心挖出來,嘻嘻嘻……”那只怪物再次出現,笑聲尖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