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探春傳（原名莫牽連）

第4章 過年（上）

過年（上）

難怪說寶玉有個愛紅的毛病兒，她還以為只是因為他愛吃丫頭嘴上的胭脂呢，原來平日也愛穿大紅色。也真奇怪怎麽會有這麽多人喜歡這賈寶玉，也太娘了吧？還是說這紅樓裏好男人實在太少了，寶玉還算是最好的一個選擇？

探春不解，看着那紅紅綠綠的一堆，她覺得自己眼睛都花了，便轉過頭玩起自己的手指頭來。

剛把衣服收了下去，王夫人便進來了，身後還跟着個小丫頭，手裏托着個托盤，笑着向老太太道：“老太太，今年的金銀锞子鑄出來了，倒有幾個新花樣，老太太可要看看？”

老太太這會兒興致好，便笑着點點頭道：“那便把托盤放到炕桌上來，我們幾個一起看看新奇。”

探春不知道金銀锞子是何物，只知道大概是金子銀子做成的，待托盤放在眼前，她才明白過來：原來就是鑄了各色花樣的金銀元寶。

王夫人站在一旁解釋道：“舊樣式的有‘萬事如意’、‘筆錠如意’、‘吉慶有餘’、‘狀元及地’等各色做了兩百個，另有那銀匠新想出來的花樣兒，有桔子的、火爐形的、金菊的、蝙蝠的。老太太您看，他這樣兒可不是在元寶兒中間鑄花樣，卻是把整個元寶熔了打出來，還有這紫毫孤本式樣的，可真虧他想的出來。”

這些個東西做工确實精細，不說那新花樣做的跟真的一般，就是那舊樣式裏，狀元及地的金銀锞子就極為不凡，它這樣式并不僅僅是在元寶上鑄字，而是鑄了一個小小的戴着紅花騎着大馬游街的狀元模樣的小人，那五官神情馬鬃衣褶栩栩如生。探春看着便有些愛不釋手，只是錢這東西，她卻不好多摸，只好奇地拿了一個看了看就裝作被別的東西分了心，把東西扔回了托盤裏。

正好一個小丫頭掀簾子進來回道：“回老太太、太太的話，新花樣的點心做出來了。”

王夫人笑道：“老太太，今年的點心樣式出來了，除了舊年幾樣，今年因為來了個江南廚娘，倒有幾樣江南來的新點心，老太太可要看看？”

老太太點頭道：“那便拿上來看看罷。”

便有兩個小丫頭捧着食盒上來，打開蓋子，裏面各有兩盤點心，香味四溢、精致可愛。

“這個是螃蟹餡的餃子，”王夫人指着那不過一寸大小的餃子道，“這個是蒸出來的，倒還算鮮，這個做成螃蟹樣式的也是螃蟹餡兒，卻是炸出來的。”

探春原聞見香味就饞蟲大動，幾乎要流口水了，又聽得說是螃蟹餡，更是食指大動，只是怕不好看，沒敢動手去拈。

老太太揀了個蒸餃嘗了嘗道：“也還罷了，只有些油膩。”看看探春一臉饞樣地看着自己手裏的餃兒，笑道，“小饞貓兒，這個太油了，你卻克化不了呢。”

探春失望極了，便賭氣地扭開頭不去看，偏又聽得王夫人道：“這個是奶油炸出來的，有牡丹、金菊、月季、荷花、海棠五種，卻不是普通油水面和油酥做的，各式花樣裏頭都是放了花瓣的。”

聽得王夫人這樣說，探春經不住誘惑地回過頭，看那盤子裏只有自己小拳頭大小的花朵，朵朵精致，看着就好像是真花在眼前一般。看着實在誘人，探春忍不住便拿了一朵，老太太忙攔道：“你可不能吃這看。”

探春看看手裏的吃食，又看看老太太，道：“看……不吃。”

衆人都愣住 。探春因為不知道小孩子是多大學說話，身邊又沒個差不多大的人學樣，只好在衆人教她的時候啊上兩聲，以防別人以為她是啞巴，卻不敢真正說話、叫人。今天她被美食誘惑，竟然開了口，便把衆人都吓到了。

探春自己也吓了一跳。她完全是下意識的開的口，好在小孩子口水多，她怕一開口那口水就流下來，只能一個字兩個字的往外蹦，不然一大串話出來，人家非把她當怪物不可。

老太太驚訝過後，大喜，把探春摟進懷裏，也不顧她手裏的油卷子把自己的衣服弄髒了，只笑道：“乖孩子，竟然會說話了，來，叫祖母。”

探春歪着頭看了老太太半晌，方開口道：“老……太……”太字開口太大，口水吧嗒吧嗒地流了一下巴，她的臉刷得一下便紅了，連忙閉上嘴不敢再作聲。

老太太只道她是叫不過來了，但聽見她叫老太太，已是喜得合不攏嘴，一邊把探春摟在懷裏撫弄，一邊向王夫人笑道：“這孩子可真是個聰明的，知道該叫我老太太呢。”

探春是不喜歡跟人有肢體接觸的，這讓她覺得不自在，但這穿過來十個月，天天被人抱着，別扭了一個月後也就習慣了。看老太太抱着自己扭頭跟王夫人說話，便偷偷把手裏的花兒塞進口裏，張嘴就咬。

老太太感覺到動靜，低頭一看，又是笑又是嘆，忙把她手裏的東西搶下來道：“這樣硬的東西，哪是你能吃的動的，現在可好，嗑着牙了吧。”

探春皺着眉，這東西太香了，她扮小孩子扮久了似乎連心智也退化成小孩子了一般，竟然沒忍住偷嘴。這東西雖然做的精致，到底是炸出來的，卻有些粗糙，她剛生出幾顆小米粒兒，一咬下去倒把牙龈咯痛了，待被老太太發現，更是覺得丢臉，牙龈也似乎更痛了，眼睛裏便含了兩泡淚水，眼巴巴地看着奶娘拿着帕子上來給她擦手。

轉眼就到了臘月二十八，府裏頭年畫兒、對聯都貼了起來。奶娘把探春的鋪蓋也全換了喜慶的紅色，看了看屋子，還嫌不足，道：“該剪幾張窗花來貼才是。”

她奶娘是個利落人，見姑娘坐在炕上自己玩的高興，便找了紅紙來，帶着兩個丫頭，不過一個時辰便剪了十來張，探春幾乎要驚嘆出聲，真是太漂亮了。

這些窗花都繁雜的很，一張是心型，她也看不太懂，那纏來繞去的大概是迎春花；一張是向日葵，頂上還飛着兩只燕子；一張是手提大刀騎大馬的将軍，她也不認識是哪位名将；一張是獅子滾繡球，兩只獅子追逐着戲獅人手中的珠子，憨态可掬。另外還有喜鵲、站在籠子上的蝈蝈兒、蝴蝶、蝙蝠之類的，個個栩栩如生。探春興奮得很，下意識地站起來便想過去拿來仔細欣賞，不想奶娘放下剪子活動酸痛的脖子時一眼看見，驚喜地叫了起來：“姑娘自己能站起來了。”

探春也一驚，她可聽說過，不到時間就站就走的孩子對身體不好，說是骨頭太軟了，便不等奶娘過來，又一屁.股坐下了。

奶娘也不着急，站在炕邊哄道：“姑娘別怕，扶着奶娘站一站好不好？”

探春聽她這樣說，便知道自己是到了可以學站的時候了，也不用多說，便曲起腿，用手一撐炕桌，果然站了起來。只是人小力弱，又怕傷了骨頭，只站得幾秒鐘，她便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看看近中午了，奶娘便歡喜地笑着把探春抱出屋去找老太太，冬日時白天短，老太太也不敢睡午覺，又無事可打發時間，便命這幾個孫子孫女都陪着她吃飯說話，就連才十個月大的探春也不例外。

這會兒廳裏正擺飯呢，見探春來了，老太太便向她招手道：“三丫頭來，坐老祖宗身邊來，今兒給你做了水蒸蛋呢。”

奶娘便把探春放在了炕上，笑着回道：“回老太太的話，姑娘今兒自己站起來了呢。”

老太太也是大喜，便道：“三丫頭乖，站一站給老祖宗瞧瞧？”

探春見老太太興致好，自然是巴不得奉承，便也就腿上使勁，這回連炕桌也沒扶便站了起來，還使勁伸出左腿邁出去一步。老太太也知道她骨頭還軟，不敢讓她多站，忙一把摟進懷裏，喜得直摩挲她的腦袋，道：“真乖，我的三丫頭果然是長大了，已經能站能走了。”

探春大囧，她不過是把左腳往前移了幾厘米，也真虧老太太眼神好能看出來，竟然就說她會走了……

不過老太太這是疼愛她才這樣，為了以後十幾年都能得到這樣的疼愛，她還要努力才是。于是她擡頭向老太太一笑，露出嘴裏幾顆小米粒，一邊努力擡起胳膊把手裏的東西遞給老太太。

老太太一看便樂了，那竟是一張剪到一半的福祿壽窗紙呢，已是被探春的小手抓得不成樣子了。便問：“這是送給老祖宗的？”

探春用力點頭。

“心肝兒，老祖宗沒白疼你。”老太太将探春摟進懷裏，正好見刑夫人與王夫人走進來侍候吃飯，便向她們道，“看看，這麽個小人兒，就知道看見好東西要留給我了。”

兩位太太的臉色卻不是很好，刑夫人自己沒有孩子，看見別人的難免覺得尴尬，王夫人是嫡母，老太太誇的是別人給自己丈夫生的女兒，心裏也不好受。只是她們一個不敢在老太太面前表現出不喜歡侄女來，一個要裝賢惠，好在這只是個女兒，将來給點嫁妝嫁出去也就是了。便都笑道：“這是三姑娘對老祖宗的孝心，全是老祖宗心疼孫女，教的好。”

停了停，王夫人又道：“媳婦還有件好消息要告訴老太太呢。”說是好消息，她的笑着的臉上卻沒有帶一絲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