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客量減少, 大家工作難得輕松。
吃過午飯，要養護相機的攝影師靜心做保養，也有攝影師約模特拍攝自己構思的新主題。
姜舒意和攝影前輩視頻連線, 看他在阿爾卑斯山脈露營, 忽然覺得很久沒給自己的心靈放個假。
現在眼中全是人臉人體, 漸漸忘了林間迷霧，湖水清風, 懸崖危樹, 雪山晨露等自然美景。
她選了一部評分很高的風景紀錄片看, 足不出戶領略地球風光。
若有一天累了想休息，可以去這些地方治愈身心。
看完片子, 姜舒意想起韓時願意免費做模特, 任她造型拍攝。
不可多得的身材氣質, 不必過多指點就能給攝影師想要的眼神表情, 真的很難不懷疑他比攝影師更加善于觀察人，把握內心需求。
和他做生意一定要謹慎，感覺他會先一步把控全局，然後擺好陷阱等着對方往裏跳。
他是高端獵人，卻不以獵物的方式出現，明确告知身份，獵物依然會心甘情願，甚至争先恐後成為他的戰利品。
細思極恐。惡魔撒旦堕落前，是天使中最美麗高貴的, 因尊嚴驕傲産生嫉妒心, 為權利自由堕落成魔。
西方神話對號入座, 韓時某些特質非常像撒旦級大魔王中最出名的Lucifer。
“呼——”亂想什麽呢！
姜舒意掃走腦中堕天使形象，離開辦公室, 去看拍模特照的攝影師拍得怎麽樣。
晃來晃去，晃到下班時間。
昨天這個點，韓時親自來接，站在那裏就令工作室蓬荜生輝。
今天如同以往每個平平無奇的工作日，沒人等，沒期望也沒失望。
員工們打卡下班，姜舒意走在最後，關閉電源，來到電梯間，大家還等着她一起下樓。
一行人有說有笑，姜舒意位置居中，邁步前行，不吝笑談，長發飛揚。
整棟大廈懂時尚的年輕人都認識她，照面後紛紛向她打招呼。
大廈感應門打開，姜舒意前行的腳步忽然暫停。
Lucifer……不，韓時站在一輛極其少見的頂級豪車旁與人聊天。
聊天不準确，應該叫交談。像婚前來國金彙那次，與他交談的人都是總裁級別。
他必然不是來談生意的，但生意人看見他，不遞張名片都覺得虧。
姜舒意還沒動靜，身邊的員工又開始跺腳尖叫。
“啊啊啊——姐，姐夫又來接你下班了，好寵好寵，嗚~~~”
“哇喔，姐夫的車讓我開眼了。”
“你沒看見姐夫的游艇，更炫。”
“好羨慕你們組能去法國工作。”
姜舒意耳邊充斥着各種克制地低呼。她定心定神，終是朝韓時走去。
韓時看見她來了，很自然地伸手親昵她，對某總裁說：“下次喝茶。”
某總裁：“我設茶恭迎。不打擾韓總甜蜜，下次見。”
那人走後，姜舒意問道：“來辦事？”
韓時說：“來接你下班。”
她退後打量豪車：“新換的？”
韓時：“不是，不常開出來。”
奧北觀瀾別墅區停着很多無人問津的超級豪車，宛如後宮中美豔憔悴的妃子，不知君王何時臨幸。
這車惹人眼饞，但萬惡資本家并不把它當回事，也不把四面聚集而來的目光當回事。
姜舒意低頭看着被韓時握着的手，正要說話。
司機打開車門，請他倆上車。
韓時松手，讓她先上。
車門關閉，與外界隔絕。
姜舒意随手将包放在座位之間，好似劃了一道分界線。
韓時拿起包放在身側，不想看到分界線。
豪車轉動輪毂，老板沒指示去哪裏，司機也沒問，必是知道目的地。
姜舒意偏頭看着韓時。
韓時與她目光交接的瞬間，她又快速轉臉目視前方，仿佛剛才盯着他看的不是她。
動作有點可愛。
她工作時大女人，生活中會不經意展露嬌俏，韓時唇線輕揚。
“傷不疼嗎？”車裏很安靜，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姜舒意只能沒話找話說。
“疼。”韓時緩慢地擡左臂，“一動就疼。”
“你別動。”姜舒意看着他脈絡清晰，幹淨漂亮的手說，“受傷了就在家休息，我會帶飯菜回來。”
“我不是等投喂的狗子。”
低沉嗓音帶點兒首次賣慘沒得到重視，不甘心地失落。
他的表情沒有波瀾，但話莫名好笑，姜舒意咬唇控制上揚的嘴角，不甚清楚道：“那你是什麽？”
“你說我是什麽？”
“恩墨。”
“什麽？”
“沒什麽。”
姜舒意不能把惡魔二字咬實了，萬一這是韓時雷點，屬于沒事找事。
“我們去哪裏？”她轉移話題。
現在走的這條路不是回家的路。
韓時說：“去山頂。”
“去哪？”姜舒意懷疑自己聽錯了。
韓時咬字清晰，重複一遍：“去陽泉山頂。”
不理解這會兒去山頂幹什麽，姜舒意沒追問。
男人思維比女人更天馬行空，且執行力強，因此各領域的大佬多為男性。
春分後白晝變長，日落延遲，天氣晴好，晚霞停留時間更久。
陽泉山離市區不遠，是唯一一座驅車不到一小時就能到達的天然氧吧。
近幾年園林規劃，在山腰至山頂大面積種植觀賞櫻花。
時下，正值粉白絢爛，荼蘼飛雪之際。
直達山頂的雙車道平順但窄，豪車慢速駛過每個彎道，都能看見夕陽染紅半邊天的靡麗色彩。
姜舒意按下車窗，不錯過任何美感的雙眼中映着夕彩飛花。
她現在知道韓時為什麽突然要來山頂了，自然之美時時換新，不重複的景致轉瞬即逝，遺憾錯過再難追尋。
邀請賞景或是出于紳士浪漫的情調，更多可能是暫離冷漠約束，讓心自由呼吸。
他和路瑤的母子關系肉眼可見的緊張，離家出國他看起來輕松很多，地中海燦爛陽光釋放他高冷外表下積蓄的熱情，賦予他完全不同的魅力。
姜舒意感覺自己抓住了他某些行為背後的動機，路瑤逼得越緊，他無聲反抗地越厲害，而自己是豪門母子對抗的制衡點。
有點被利用了呢，可自己何嘗不是在利用他。
這麽一想，某些暧昧瞬間便沒那麽值得回味了。
豪車進入停車場，水泥路面鋪着薄薄一層粉白落花，輪胎碾過淪為花泥。
這裏不該是美麗最終的歸宿。落紅不是無情物，墜落土壤上，香魂才能循環逢春。
司機打開車門，伸手護着上門框請韓時下車。
韓時下車後來到左側，親自接姜舒意下車。
紳士地令人發指。
姜舒意玩笑道：“有空教教我上流社會禮儀。”
“好。”韓時擡起她的手，低頭在白皙手背上落下一吻，擡眸微笑說，“這叫吻手禮。”
淺淡香風拂過他眉眼，留下春暮溫柔。不遠處粉櫻團簇，他在花間笑得迷人。
坐在車裏還覺得自己不會輕易被撩的姜舒意，腦子和身體分道揚镳，說着“中國不興外禮”的話，心髒不受控制地快速起搏。精準诠釋了“嘴上說不要，身體很誠實”這句話的精髓。
韓時聽了她的話，問道：“我國夫妻外出游春，要怎樣證明合法關系？”
“沒必要證明。”路人誰會在意關系這種事。
“我覺得有必要。”韓時把姜舒意的手放在自己臂彎傷，“這是我國上流社會夫妻出行的禮儀，免費授課，不用謝。”
姜舒意：“……”
一句玩笑話，給自己挖大坑，到底玩不過頭腦精明的資本家。
停車場外有小食店，姜舒意輕輕抽手，說：“我去看看有什麽吃的。”
“一起。”韓時再次将她垂下的柔荑握在掌心，不讓她輕易脫離。
姜舒意沒轍了，被他牽着走向小食店。
店裏賣各種零嘴，飲料，香煙和櫻花制作的工藝品和食品。
現在政府加大旅游産業推廣，小山踏春成為年輕人休息日放松的首選，因此這裏不缺商販。
工作日生意相對冷清，少量游客已經返程，商販們正在收攤。
小食店老板吃着賣剩的烤腸，見客人光顧，立刻咽下食物熱情招呼。
“美女想來點什麽？特色小吃剛出爐。”
這話有點騙小孩子，都要打烊了還剛出爐。
姜舒意的目光從各種敞着賣的小食上掠過，沒多少食欲，搖搖頭就要離開。
韓時說：“櫻花凍很漂亮。”
老板給他的話點贊：“帥哥有品位，我家櫻花凍不僅漂亮還好吃，嘗一口留住春天。真的，強烈推薦！”
韓時問價，用手機付款。
姜舒意聽到價格，當即阻止他付款：“六塊小凍糕九十？沒這麽搶錢的。”
老板說：“美女，純手工制作，天然井水，無污染櫻花，熬制很費時間啊。”
“不要了，謝謝。”她扯着韓時離開。
老板喊道：“美女，三十拿走，哎~關門生意給你算便宜點。”
姜舒意一聽更加不回頭。
韓時看她皺眉不爽，安慰道：“小事，不值得生氣。”
“他看人宰客。”姜舒意有夠無語，“這種凍糕每家糕點店都有，還便宜。”
韓時：“他賣的是春天，但商業思維不夠清晰，口才欠佳，沒把握住消費者心理。”
這是真的，姜舒意忽然來了興致，問他：“如果你是老板，會怎麽銷售？”
韓時說：“首先店面整潔，保持較高清潔度，做唯一性設計，突出春的主題。其次真誠，不講無關緊要的推銷話術。櫻花凍這種粉嫩Q彈的食品吸引女性消費者，要從女性心理角度去包裝食品，櫻花拟人可以創作很多故事，讓消費者沉浸式體驗。再則，男女一起進店，關注點不該脫離女性，買單的往往不是第一目标人群，而且現在女性賺錢能力不亞于男性，消費能力甚至更高。”
“這是奢品的銷售理念。”姜舒意說，“并不适合客源流動的景點小店。”
韓時點頭：“所以不必和小食店置氣，經營模式不是一個人決定的。”
姜舒意望着即将落幕的晚霞，釋懷笑道：“大資本家給我上了一課，受益匪淺。”
韓時說：“我不是老師，也不從事銷售行業。”
“你是上市公司的財神。”這點毋庸置疑。
姜舒意還記得愛莎夫人對他的評價，說他是個很懂運用金錢的人。手握大公司經濟命脈，揮灑自如地實現財富增值，說句財神并不誇張。
韓時對這種奉承話習以為常，沒做表示，非常富有情調地提醒身邊的女人：“你能聽見夕陽唱晚，櫻花嘆息嗎？”
他帶女孩來山頂，不是和她考察工作，談商業相關的事。
山頂晚風漸起，花瓣如雪紛飛，夕陽似火，霞光漫天，天賜浪漫，美輪美奂。
是個女人就會被這夢幻唯美景象深深吸引，如果身邊還有男神陪伴，人生幸事莫過于此。
姜舒意是女人，而且是有情商的女人，說那些煞風景的話是不敢沉淪，便顧左右而言他。
但韓時不讓她跳脫于浪漫之外，沒人能浪費他的時間。
他伸手接住墜落的花瓣，問姜舒意：“想把春天帶回家嗎？”
姜舒意自然想到用鏡頭定格，便道：“我幫你拍照。”
“不，這是普通游客做的事。”
姜舒意順着他的話說：“這位特別游客想做什麽呢？”
韓時回頭，司機得到他的指示，拿來兩個輕薄圓柱形玻璃器皿，一個給他，一個給姜舒意。
他來到風口處，傾斜器皿，飛花進入，随風速打璇兒。
看了他的示範，姜舒意覺得有趣，沒有站着等花瓣自投羅網，随性追着飛花跑。
她穿着紗質刺繡小洋裝，迎着花雪開懷笑，揚頭回眸眉飛色舞，宛如花中精靈，清新靈動。
韓時想看的畫面終于出現了，盡管女孩褪去青澀，成熟獨立，更加美麗，但青春記憶歷久彌新，連她說的話都一模一樣。
“韓時，我的收獲比你多。”
那時，他們捕得螢火蟲。
今天，滿載春的氣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