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柔軟的唇與唇緊密相碰,路春宵一顆冷硬心髒當即無處着力,無法落地。他的腦海幾乎是瞬間湧起了多年前他們親吻時的心情,好的壞的在這一刻都擁着複雜在腦中猛烈敲擊。
反應過來,路春宵再次将盛昱推開。
由于動作太大,他手上的煙倏地戳到盛昱的衣服,在深色西裝外套上留下了個淺色印記。
路春宵本能地要為這個行為道歉,話還沒出口,他覺得自己的習慣真是無可救藥。若不是盛昱犯渾,怎會不小心燙到他的衣服。
他直接改口:“我不是故意的。多少錢?回頭轉給你。”
盛昱的西裝費用必然不會低,路春宵明白這是一筆略為冤枉的開銷,可聯想近日宋月輝找上他來的理由以及今日盛昱告知的過往實情,他着實不願再欠下更多了。
盛昱無所謂地用拇指輕掃了掃被燙到的位置,“不用,又不是你點的火。”随後視線定定落在路春宵臉上,說:“真想賠的話,錢就算了,給別的。”
盛昱并不解釋剛剛親吻路春宵的卑鄙做法,大致都歸為了吻之前的那句“順從本心”。只随心,心思盡在不言中。而“別的”指代什麽,他沒有明說,路春宵卻大致清楚。
路春宵皺起眉,尚未來得及批判這種無理交易的霸道,電話先響了起來。
是陳湄打來的。她告訴路春宵,導演到會議室了。
路春宵“嗯”了一聲,平複着心情回道:“謝謝,我知道了。請導演他們稍等,我現在就回去。”
挂斷電話,路春宵見盛昱拿出手機在回複信息,應該是同步收到了告知。
“讓他們準備了水果。抽完這根再走吧,來得及。”盛昱收起手機,朝那根才點燃的香煙瞥了一眼,“別浪費了。”
從盛昱口中聽到提倡節儉的話語實屬怪異,路春宵用行動拒絕了這位“大方”的甲方負責人的好意,二話沒說把煙往滅煙柱上戳滅了,随即繞開他,快步往外走。
走之前,路春宵沒有追責那個吻,但也沒答應用其他事物賠償西裝的事宜。似是算作兩相抵消,只漠然丢下一句話:“等會兒不要跟我一起進去。”
盛昱站在原地,一時無言。他怎會不知曉路春宵為何這麽交代。他們倆現如今受衆人承認的關系只是不熟悉的老同學和交集不多的甲乙方,沒有理由一起消失半天再一起帶着心事重重的模樣和同款煙味兒回去。
即使這些細節無人在意,且大概率沒誰會聯系到他們之間會有類似于男女之情的可能性,但是路春宵不想冒險。
盛昱也壓根兒沒立場嘲諷路春宵過度小心,畢竟路春宵今日的疏遠程度還不及當初他不想他人知曉他們親近關系時冷漠反應的十分之一。那時候路春宵尚且能夠接受,他今天又有什麽可不答應的。
路春宵已經消失在視線範圍內,盛昱一動未動。不知是這裏煙味兒未散,抑或是體會到了當初路春宵那種情感壓抑于灰暗地帶的感受,他胸口陣陣憋悶,既氣憤,又有散不開的酸漲。
那根被戳斷的煙頭上還冒着微弱的火星,勉強而掙紮。扭過頭瞧見它,盛昱頓感唇上仿佛還殘存着路春宵的溫度。
好在與夢中冰冷麻木的觸感不同,這次是真實的,溫熱的,可愛可恨的。
會後不久,宣傳片的劇本和拍攝檔期都接連定了下來。
導演有意讓自個兒的工作室與路春宵的小組甚至公司搭上長期合作,他提出朋友的音樂酒館在周末有支最近小火的樂隊來演出,他可以走後門給大家留個卡座。不愛聽歌兒當個聚餐也行,彼此提前都熟悉熟悉,方便之後開展工作。
路春宵向來對玩樂性質的團建和聚餐不感興趣,主要擔心自己沉悶的性子會掃了他人的興。不過他前兩天有在辦公室聽陳湄和文案姐姐聊過這支小衆樂隊,說是剛上過一檔樂隊節目,頗受他們喜愛,就問了一嘴他們的意見。
大家聽說周末有這麽個聚會,竟都表示想參加。連組內另一位年紀稍大的執行大哥也說可以去,有機會的話想給他讀小學的孩子要個簽名。
路春宵讓趙大海回複大家要去的情況,順便問問導演是否邀請了科技公司那邊的人。
趙大海以為路春宵是擔心導演只請了乙方不合适,讓他放寬心,說:“不用問,肯定請了。開會那天你沒回來的時候,陳湄他們聊到那個樂隊比賽裏的新歌,當時導演就說過他朋友一直在想辦法邀他們過去表演,如果事成了他給大家留位置。Barbara還挺高興,答應說‘好’呢。那導演會來事兒,不會漏掉他們的。”
路春宵本就不太想跟這次甲方的人一起去,一聽Barbara答應了,心中更沉幾分,猜想盛昱也會去。
說來好笑,從前他為能有個和盛昱約會的機會激動不已,不惜花錢打車大老遠跑去馬會俱樂部玩兒一個自己其實根本不會也負擔不起的娛樂項目。現今他受了邀請,選擇愈發自如,卻開始提前對可能與盛昱碰面的機會避之不及。
果然,聚餐當天,還未走近卡座,路春宵一眼看見了甲方來的幾個人裏有盛昱。
盛昱正與Barbara和導演聊天,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趣事,嘴角都揚起。導演還向盛昱遞送了一張名片。
見到這樣的場景,路春宵憶起高中那會兒盛昱參加各種活動和派對就游刃有餘,不會尴尬,也不必放低自己去附和別人的言行以示好,從來沒有怯場或冷場一說。
盛昱一出現便成為公認的主角,路春宵對此總是在心底羨慕佩服。最近盛昱的好言好語稍多了幾句,他居然差點兒忘了這人實則仍一直站在高處,許多他以為的平等其實本質是盛昱更擅長于向下兼容。
路春宵垂下眼,暗暗罵了自己兩句,自我警告萬不能輕易自衰,也不能碰見盛昱的事兒便動搖理性。
導演給大家留的卡座位置很不錯,招待也好,酒與水果點心盤擺了滿滿一桌。簡單寒暄後,路春宵自覺讓組內的人往裏坐,自己坐在最靠邊的位置。
陳湄覺着這樣不太好,哪有讓組長坐最旁邊的道理,于是探身招呼他坐來身旁。
路春宵擺擺手,“周末出來不管那些,而且你們都喜歡今天的樂隊,等會兒也方便拍照。”
他這麽講了,陳湄等人也不再繼續客套地與他推脫,紛紛笑着接受。唯有盛昱抱着手,看着與自己隔着好幾個人的路春宵,臉上全然沒了起初的笑意。
今日整個場子人很多,據說有大半是為了那支樂隊而來。不過樂隊僅在十一點上臺唱三首,因此其餘時間都是酒館的駐唱們在賣力表演。
路春宵酒量不好,礙于導演和甲方在,不好次次拒絕,便跟着喝了幾杯。漸漸感覺醺意了,他及時停下酒杯。再有人提議幹杯,他都以容易醉為由推脫,表示也想撐到那支樂隊上臺看看表演,所以只是安靜看着大家暢聊和拍照。
期間酒館的老板過來打了個招呼,歡迎之餘告訴他們等樂隊表演結束可以去後臺拍照簽名,并以導演朋友的身份多送了瓶酒。
說話間,旁邊的服務生已經過來倒滿了杯。
路春宵知道這杯下去,自己肯定要暈乎了。但盛情難卻,他不想成為獨一份特殊的掃興,不得不跟着其他人一起端起酒杯,喝下好幾口以示感謝。
微微擡頭吞下酒的時候,路春宵捕捉到盛昱不知何時越過衆人投過來的灼灼目光。
盛昱個子高,樣貌氣質又出衆,令人很難不注意他的存在。剛剛還有其他卡座的客人托服務生過來讨問他的聯系方式。因此觥籌交錯中,路春宵忽視不了他的那雙眼睛。
雖說他們今晚始終一句話都不曾單獨說,但這種對視的感覺就已然像是被當衆表達了許多不可言說,惹得他心頭發緊。講不出具體的異樣感在哪裏,就是有了預感出大事要發生的惴懼。
路春宵移開視線,坐下時有意往後靠着坐,讓趙大海的身軀擋住些自己。大有眼不見為淨的自欺想法。
坐下沒一會兒,路春宵覺得這杯酒的勁兒起得比前幾杯更快速強烈,致使他的臉頰和手心都泛起了一時半會兒降不下去的熱。
他拿出手機,想看看還有多久樂隊要出來。恰好看見十分鐘前主管發來信息,讓他發下此前某個項目的調研報告。
“這會兒了,還要工作嗎老大。”趙大海無經意看到他屏幕對話框上的主管名字,問,“主管……是不是周五交給她的報告有什麽問題啊?”
“沒什麽。”路春宵擔心主管那邊有要緊事兒,本想從文件夾裏找出來現發過去,但他不希望他們覺得他都來酒館了還一心撲在工作上,尤其不想等會兒盛昱聽到後又認定他在該玩兒的時刻“假正經”,因此起身低聲對趙大海說,“你們玩兒你們的,我去趟衛生間。”
趙大海一聽與工作無關,立馬大大咧咧笑道:“好嘞,樂隊就要上了,別忘了早點兒回來!”
路春宵點點頭,一眼也沒看盛昱所在的方向,徑直朝場外走去。
這家音樂酒館的衛生間與場內風格極為匹配,能聽到些場內的歌兒,燈光同樣調成了暗調,氛圍感十足。
路春宵用冰水洗了把臉,撐着精神把主管要的那份報告找了出來,核對過準确後發過去,然後問主管是否還需要別的。等了兩三分鐘,看見主管回“收到,不用了,早點兒休息”,他才松了一口氣,閉上眼睛不再用力抵抗酒精地肆意吞噬。
路春宵一下子太放松,醉意上了頭,撐着洗手池閉上眼就犯起懶,不想再睜開。
也因如此,他連盛昱何時進來衛生間,何時在旁邊洗完手都全然沒注意。還是盛昱一聲問話才把他拎回現實。
“不能喝還逞能。還行嗎?”
奇怪的是,路春宵在剎那間想到此前在大酒店談合作喝多了時,那個遞完紙巾就轉身離去的男人。
一睜眼,站在眼前的分明是盛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