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盛昱後來如何處理他與宋月輝的事情,盛昱沒有說,路春宵也沒有問。
周日一整天,路春宵心裏都毛毛的。他既希望盛昱主動告知,又希望盛昱千萬不要打電話來講,好像這樣就能繼續相安無事。
虛僞的相安無事蔓延到了隔周的星期三,路春宵帶着小組裏的幾個人按照原定安排一同過去科技公司開會,順便與宣傳片拍攝團隊的導演碰面。
到了會議室,多日未見的盛昱果然如此前積極參與那般出現在了現場。
短暫打過招呼,由于甲方坐在同一排,路春宵自然地坐到了對面。他選了個正對着Barbara的位置。
趙大海不想面對盛總,快步到路春宵的另一邊落了座。站在他們後面的陳湄心中一頓,有心去邊上坐,不想她慢了一拍,讓組裏的文案姐姐先帶着笑意占了位子。無奈,她只得硬着頭皮坐在路春宵旁邊,即盛昱的正對面。
落座後,陳湄不禁感慨,上大學的時候怕被點名不想坐前排,得趕緊到班級搶座位,怎麽工作了還得搞這套。而且她也沒搞懂路春宵今天為何沒像以往那樣“善解人意”地主動坐在他們都不想對着的上司面前,作為乙方的負責人,他今兒倒是有點兒像在刻意避開什麽。
衆人就項目內容商讨時,陳湄的視線始終不敢直接落在盛昱身上,生怕跟盛總尴尬對視。不過偶爾幾回不經意地掃過去,她又發現大可以放心,因為盛總莫名總是看向路組長那邊。
開會讨論的時候看路春宵是正常,但問題是聊完項目方案、等待導演過來的空閑間隙,盛昱的目光似乎仍是時不時落在路春宵身上。
路春宵不知道是沒發現還是不在意,一直記錄着商讨出來的要調整的問題。即便是等人的時間,他也沒有要與盛總這位老同學有所寒暄的意思,而是扭過頭與趙大海低聲讨論執行操作上的事宜。
衆人等了有五分鐘左右,助理喊技術人員過來先調投屏機器,同時聽從盛昱的安排去拿了壺新煮好的咖啡給大家桌上的杯子添補。
咖啡剛一拿來,盛昱就開口問:“看你們喝的都不多,是不習慣嗎?要不要換一種?”
正在和趙大海讨論的路春宵此刻終于看向盛昱,見他看着自己,便回絕道:“不用了,不渴。謝謝盛總。”然後等助理添完咖啡,他又湊過去與趙大海繼續剛剛的話題。
這種路春宵與他人距離較近地交頭接耳的場面看得盛昱雙眼像淬了劇毒,他恨不得上前拽開路春宵,告訴他工作就正兒八經工作,何必靠那個男的那麽近!
可偏偏盛昱此刻沒有正當理由及身份去阻止,甚至作為甲方,他按理還該欣喜于人家如此認真負責。因而除了眼睜睜看着,他做不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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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幾分鐘,導演打電話來表達歉意,說是在路上堵車太嚴重,估計還得多個一刻鐘才能到。
聞言,盛昱與Barbara說了幾句。Barbara向大家提出宣傳片商讨開始之前都先歇會兒,正好上周雙方在宣傳片的進度問題上還留有些矛盾點,趙大海和甲方的執行人員可以趁這個時間單獨聊聊,省得回去以後在線上又一句兩句說不清。
趙大海走後,路春宵回身整理筆記本電腦上的記錄。他随意一擡眼,恰與盛昱對上視線。
盛昱端起咖啡要喝,見路春宵看過來,他一直沉冷的臉龐上終于勾起些嘴角,咖啡杯還朝路春宵的方向隔空幹杯般地稍稍傾了傾。
路春宵沒有理會,他合上電腦,對陳湄交代了兩句,然後徑直起身走出了會議室。
盛昱是在路春宵離開後的半分鐘後自然而然跟出去的,他怎麽都沒想到自己會在同樓層露天休息室的吸煙區找到路春宵。
半透明的吸煙區,路春宵一個人站在裏面。他依靠在窗邊,臉頰被一些高大的綠植盆景擋住大半。遠遠看去,像一幅刻畫着風過痕跡的景物插畫。
“什麽時候學會的抽煙?”
看到盛昱,路春宵有些吓到,手頭動作很快,本能地把煙戳滅了。
“跟你沒關系。”
路春宵是在大四那年開始抽煙的,當時臨近畢業,他整日擔心論文主題不夠創新,過不了就不能畢業,實習的壓力也很大,以至于他時不時感到頭疼耳鳴。他清楚自己這是神經崩得太緊,自我壓制得過深,需要找到一個簡單松懈的法子。于是他從當時的上級那裏學到了抽煙。
路春宵到底喜歡不來煙味兒,所以抽的不多,回京後更是有意減少,連家裏人都看不出他會。
現下忍受不了抽了一下,卻被盛昱見着了。
只是轉念,路春宵覺得自己滅煙的做法太多此一舉。看見就看見,又能怎麽樣呢。
盛昱也問:“你可以繼續,為什麽滅了?”
路春宵不想回答,但他比誰都知道為什麽。在衆人眼裏,尤其是盛昱面前,他大多數時候都是那個聽話怯懦的乖學生——不會抽煙喝酒,更不會做任何出格的事情。而抽煙在大多數刻板印象中,不屬于那個高中生該做的事情。即便是過了這麽久,他還是本能地想給盛昱表現出自己“好”的一面,免得遭受嫌棄和不喜歡。
可路春宵不是高中生了。
他好不好,實則與盛昱也沒有半毛錢關系。
“要回去,所以滅了。”路春宵不想告訴盛昱那些想法,他擡手輕輕揮了兩下,企圖散去煙味兒,順帶掃開各種念頭,随即就要出去。
見他又要走,盛昱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幾乎是下意識地挽留:“別躲我了,成嗎。”
躲。
路春宵被戳中了心思,致使一種強烈的、想要證明自己根本不算在躲避的自欺心理誘使他留了下來。他掙脫開盛昱的手,走回剛才的位置,當着盛昱的面兒重新拿出了一根煙。可他也知道這個所謂證明自己的做法其實細思起來幼稚得可笑,所以并未點火,只是捏在兩指之間,問:“找我做什麽?”
盛昱的目光從煙挪到路春宵的眼上,直言:“來告訴你,宋月輝今後不會再來找你了。”
還是提到了宋月輝。
路春宵心一頓,忍住了沒問盛昱是如何處理并得以做出這種保證的。他太清楚一旦問了,問題的終點就絕不會是一個只見過兩面的男人。
“知道了,”路春宵說,“沒別的事兒的話……”
“路春宵——”盛昱打斷了路春宵接下去又要就此罷休的可能。對路春宵的漠然态度憤怒之餘,他着實有些無可奈何,“你就不想問我什麽?你真就什麽都不在意了!”
路春宵被這句呼喚定住了手腳,他靜站在原地,聽盛昱又說:“只要你想,你問,我可以全告訴你,別再這麽一句不說就放棄成嗎?”
“放棄”二字重到差些壓彎路春宵的身體,令他不由得來了怒氣,懷疑起盛昱希望他問的究竟是六年前還是現在。
若是曾經,你盛昱連接都不曾好好接過我的心意,何來資格怪罪別人将你放棄!
路春宵再保持不住鎮定,他盯着盛昱,擡高聲音将多日甚至多年積攢的不滿一傾而出:“有用嗎,而且你希望我問你什麽,問宋月輝怎麽會認識我、知道我?問你是不是知道了你爸找過我、威脅我?如果你真覺得有用,以前你為什麽不主動說,要我一個人揣着感情亂猜。”
盛昱一時語塞,回答不上來,“路春宵……”
路春宵搖了搖頭,“你現在看起來好像會在意我了,上學的時候怎麽不能直接告訴我。你說的喜歡,那會兒分給我,哪怕是一星半點兒也好啊。可是六年過去,什麽都晚了。牛奶、道歉、真相,全都過期了。你憑什麽讓現在的我再難受一回,讓我發現自己過去還欠着你,誤解你。
“盛昱,你不覺得你也挺自私嗎。你以為只有你的痛苦是痛苦,只有你遇着的不舒服叫難受?”
透過路春宵一直以來努力維持正常的虛假表象,此刻盛昱終于得以窺見路春宵現今的真實內心。
盛昱卻欣喜不來,因為他沒有從中看到半分存活的愛意,那個困于內心桎梏之下的路春宵更是對他、甚至對所有寫着“愛”的可能性都充滿痛苦與不信任。
盛昱喉嚨發澀,明白了路春宵現時今日對于工作的拼命和對他的冷漠是從哪裏來——撕破這個口子已像用去了路春宵大半個身子的力氣,路春宵要對抗的不僅僅是他遲來的喜歡,還有多年來實際從未徹底治愈的自己。
瞧着這樣的路春宵,盛昱又何嘗能舒心痛快。
盛昱曾經目睹太多畸形可怖的結合,對感情不斷質疑又無聲奢求,為此玩火自焚。多年時間他一遍遍複盤過去,痛恨路春宵心狠的同時也在痛恨着自己的錯過,并沒有比路春宵多自在一分、少煎熬一秒。
他怎麽敢不承認路春宵說得對,他是自私。
他找來路春宵,除了追回丢失的人,更是謀求一個自我放過的機會。
“有用!”盛昱大步上前,紅着眼框低頭用額頭抵住路春宵的額頭,一字一句沉聲道,“比起六年後,現在不算更晚,不是嗎。我什麽都告訴你,路春宵,就算你覺着我該死,死之前也讓我多留幾句遺言,至少讓你不會繼續讨厭一個死人。”
額頭相抵的那一刻,路春宵心緒突然靜了下來。盛昱這句沉而重“有用”,聽着竟比“對不起”來得安心數倍。
路春宵用力推開盛昱,眼淚一下子不受控地流了下來。
這一次他沒有擦,而是任由眼淚與香煙都赤裸裸曝光在盛昱面前,聲音沒有太大起伏地問:“第一次去你家看電影的晚上,觀影室的監控是不是你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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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個小短假,眼睛又又又不行了。具體情況見微博,大概兩三天複查沒問題後立刻回~騷瑞!9.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