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遠遠望見盛家的車,路春宵在樓門口遲疑了一霎。他後退幾步回到樓道裏,拿出手機查看盛昱是否回了信息。
雖然盛國成在電話中沒說見到面具體要做什麽,但路春宵的預感很糟。他擔心盛昱已經去找盛國成提了送他們一起出國的請求,又怕是自個兒猜錯了,等下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
無奈聊天框的最後一條仍是他發出的有關明日在何處約會的詢問,盛昱尚未回複。
猶豫片刻,路春宵沒有打電話與盛昱核對,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誤會,收好手機走了出去。
上了車,盛國成一如往常地溫和招呼:“春宵來了。”而後吩咐前排的司機陳叔開車。
路春宵剛想問要去哪兒,盛國成先說:“放心,不耽誤你太久,咱們上朝陽繞一圈就回來。”
路春宵點了點頭,靠近車門的那只手別扭地插在褲子口袋裏,握緊裏頭的手機。他試圖從手機的微熱中獲得安全感。
盛國成沒在意他的動作,只問:“考完了,覺得考得怎麽樣啊?”
路春宵心裏咯噔一下,感覺某些猜想正在得以驗證。他說:“一般,應該是正常發揮。”
“好,正常發揮就是不錯。”盛國成笑道,“你爸之前就跟我說你們家兩個小孩兒性格挺不一樣,但是都從來不用他多操心,很自覺。這幾年我也算看你長大的,确實是個讓人放心的孩子。”說到這,他收起笑意,嘆了口氣,“盛昱要是有你一半聽話,我跟他媽媽也不用老是着急上火了。”
路春宵嘴上附和着說“盛昱學習很好,還考上那麽好的學校,我們都很羨慕他”,實則越聽越緊張,整顆心都揪起。他不知道哪句話說完就會成為岔口,這種感覺實在折磨,撓得他既希望盛父趕緊說出來,又暗自祈求對方永遠不要提。
盛國成大概看出了他的不安,沒再說些有的沒的。車轉過一個拐角在紅燈前停下後,他拿起車上的平板電腦遞給路春宵,跟前邊唠家常般的語氣自然地切入正題:“對了,有個東西得給你看看。”
在路春宵的各種猜測中,最糟糕的結果莫過于盛叔叔從盛昱那裏知曉了他也有出國留學的打算,同時誤以為是他唆使盛昱來讨要高昂的讀書資金。
可當看到屏幕內容的那一刻,路春宵意識到自己認知想法存有太多局限——
盛國成今日不為出國事宜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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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上是路春宵與盛昱在家中觀影室的監控畫面,上面赫然顯示着他們第一次看《美少年之戀》時路春宵蹲跪在盛昱身前,低頭含住他下體的情形。
車外的喇叭聲喧嚣聲猛地消失,化成長而悶的嗡鳴環繞在路春宵耳邊。
路春宵盯着屏幕,血液如同凝固住,致使頭腦沖湧起陣陣眩暈。他拿平板的手變得無比僵硬,每個關節都不敢動也動不了,渾身上下只剩嘴唇在止不住地輕輕顫抖。
過了五六秒,路春宵才微開張嘴,倒吸了好幾口涼氣。
他差點兒忘記呼吸!
“我們早年請的一位小時工手腳不幹淨,還趁沒人的時候把親戚帶進家裏看電影,弄壞了顯示屏。辭退她以後,我請人在儲物間和書房都裝了監控,順便給觀影室也裝了一個。”盛國成伸過手去滑了下屏幕,“為了美觀,當時特意讓他們把攝像頭做得比較隐蔽。平常人進去注意不到也正常。”
屏幕的下一頁出現了同樣的畫面,只不過不再是監控截圖,而是一段未播放的動态視頻。
路春宵回過神,倉皇按了好幾下鎖屏關掉屏幕,生怕一個不小心點到播放鍵,他和盛昱那些不可告人的親密畫面就會在車內展示出來。
關上平板,他頓了頓,想到了什麽,又趕緊重新打開。他找到剛剛看到的圖片和視頻,将它們一股腦兒地删除,再轉到回收站進行徹底清空處理。
做完這些,路春宵再度鎖屏。
一盞點于暗戀之處的長燃燈随之被草草撲滅。黑下去的屏幕照出路春宵的臉,映出他無盡的狼狽與絕望。
路春宵不敢相信,更難以接受他和盛昱藏了近一年的秘密就這樣被盛父捅破,且是以如此沒有尊嚴的形式。倒不如真是來質問他是否變着法兒地教唆盛昱跟長輩讨要留學費,結果還不至于令他瞬間被自尊撕裂。
盛國成旁觀着路春宵的做法,沒有加以制止,他甚至等他把內容删光了才繼續開口說話。
“春宵,我不是今天才看到這些,原本我可以在高考前來找你聊。”
路春宵吓到了,猛地擡頭看向他。
“……但我跟你爸是朋友,更是一起流過血的戰友,怎麽說我都不能讓我那位正直善良的好大哥失望,叫他見着你受我影響,三年的努力化為烏有。你說是不是?”
路春宵原已羞恥感爆棚,聽到盛國成提及父親,強烈的後怕與愧疚也頓時翻湧至心頭。
他回過頭,垂眼看着屏幕上的自己,幹啞着嗓音說出抱歉:“對不起,叔叔,我,我對不起……”
路春宵不清楚盛國成不告知他父親,選擇私下找他是出于何種目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認認真真愛一個人、追求一個人究竟錯在了哪裏,可他太無助也太害怕,此刻只想得出這樣的話語作為回應,為他找不出錯處的愛意誠摯道歉。
盛國成依舊平靜,好像在他看來,兒子跟男的搞這種事情不是值得驚訝和怪罪的事情:“別緊張,今天找你不是來跟你算賬的,放輕松,咱們就随便聊聊。況且我了解過了,這事兒到底是我們家盛昱貪玩兒,先對不住你。平常我們在國外太忙,管不了他,等下個月我會讓盛昱提前過去。以後由不得他再亂來了。
“春宵,我知道你也有想法要出國讀書,挺好的,年輕人想着多往外走見見世面不是壞事兒。回頭你跟你爸爸商量好,想去澳洲或者美國就來跟叔叔說,能幫的我盡量給你安排好,不用考慮錢的問題。”
盛國成處理這種事情的态度和反應與尋常父母截然不同,不僅沒有半句責怪,還仍然願意大方地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包括更多經濟方面的支持。
他們唯一類似的地方表現在目的地的選擇上——澳洲和美國,恰好沒有英國。
盛國成的意思很明确,你去哪裏都行,但不能跟盛昱再在一起。
沉默半晌,路春宵問:“您為什麽說那些是盛昱貪玩兒,對不住我?”
路春宵知道盛昱玩心重,好奇心強,一直知道。跟盛昱相比,他不擅長娛樂游戲,高中三年也幾乎沒有學習之外說得出口的興趣愛好,其實不用盛昱評價,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的每一天枯燥無趣,只會死讀書。
羨慕往往容易催生出嫉妒與向往,路春宵承認盛昱在學和玩兒之間的游刃有餘是他當初被盛昱吸引的重要因素之一。只是再怎麽清楚盛昱的玩樂本性,他都不曾有一刻将他們倆之間的相處和約會歸為游戲。
路春宵堅信盛昱也不會。
盛昱從一開始就說過了他要試,他逐漸接受了與同性相擁,甚至接吻親密。前不久,盛昱還主動提議他高考後直申,要他早日跟上他出國的腳步……
既然不是游戲,何來貪玩兒之說。
盛國成似乎早料到路春宵會這麽問,他拿出手機,不疾不徐地打開一個軟件給路春宵看。
“家裏裝的監控是聯網的,不想它運行很簡單,解除那個攝像頭的網絡關聯就可以。盛昱不想別人看到他平時在家裏幹什麽,所以觀影室的監控基本是關着的。我和他媽媽不在家,不會主動去給連上。”
手機上的軟件的确出現了與截圖相同拍攝視角的監控畫面。
盛國成說:“你在我們家上過課,應該看得出盛昱跟我不算親。他确實恨我跟他媽媽,這些年不論是去學極限運動,還是有陣子到網吧酒吧學人家徹夜不歸,他都以為那樣可以報複我們,讓我們擔心。我這兒子是聰明,但也幼稚。等他發現尋事和反抗都徒勞無功,他就又會找新的玩法。”
盛國成的話不伴有任何高昂激烈的情緒,僅僅陳述事實,偏它們就能一字一句砸向路春宵,趁機鑽入他胸前破裂的細縫,在裏面肆無忌憚地噬骨鑽心。
路春宵呼吸加重,感覺心髒抽着疼。他顧不得保持什麽禮貌禮儀,失力地靠到座背上,攥着拳頭的胳臂也重重垂落下去。
盛國成沒說盛昱的新玩法指的是什麽,但答案昭然若揭。
試試。原來盛昱那天晚上所說的“試試”說白了就是玩玩而已。
而他,路春宵,從頭到尾在這場游戲中的角色僅是疊加了“同性戀”和“父親戰友的兒子”兩種名頭的最佳報複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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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是破鏡的主要原因,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