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路春宵原以為成年的開端不錯,有吻,有跟喜歡的人同眠之夜,有向前的動力,一切都在朝他所愛的方向發展。然而真正邁開18歲的步伐,他才深刻感受到成年人往前走的每一步都比從前沉重萬分。
路春宵必須接受有些人就是天生頭腦好的事實,人家即便是前兩年沒他刻苦努力,認真學起來也可以快速擁有提升。
可惜他不屬于他們。他只是大衆化的、需要踏踏實實消化知識點的普通一員,消化完不公平感帶來的心理失衡,想要進步就只能再多努力。
到了高考前的最後幾個月,每切實多一分都得加倍付出。為了長遠着想,高三下學期開學之後,路春宵咬咬牙,主動減少了找盛昱約會的頻率。
相較起來,盛昱輕松不少。國際班很多同學拿了各個高校的預錄取offer,除了學科興趣課、階段考試和一些特殊科目考試,他們待在學校的時間少了大半。甚至有人開了證明就沒怎麽再來過學校。
盛昱的生活逐漸被派對聚會和外出游玩填充,他對現階段路春宵連打個游戲都能坐着打瞌睡的狀态約莫着能理解,但着實無法感同身受。
由此帶來的直接結果就是直到五月,他們私下在盛昱家中或是酒店見面約會的次數用兩只手都數得過來。
眼見路春宵再一次看電影時在觀影室睡着,盛昱忍無可忍,當即提前結束約會。
他神色漠然地叫醒路春宵,告訴他:“你在耽誤兩個人的時間。困就別出來,回家補覺。”
不斷走神甚而瞌睡過去,怎麽理解都是敗興至極。
路春宵醒來的第一反應是辨別自己在哪裏,自習室還是家,直到看清楚周圍的環境,他才想起自己和盛昱在dating。他揉揉眼睛,含糊地道歉:“對不起,我又睡着了是嗎?我确實太困了……”
近段時間路春宵活脫脫成了個矛盾體,看起來擁有最旺盛的精力,又像随時要靈魂出竅倒下去。看他懵成這樣,盛昱擰起眉,懶得多計較了,否則倒成了他在欺負覺都不夠睡的可憐蟲。
盛昱起身去打開觀影室的燈,說:“又不是覺睡得少、時間用得多就能學好。路春宵,照你現在這方法,真能考得上鷺大?”
路春宵愣了片刻,他當然明白那些付出不一定成正比,只是以他的情況,如果連時間都不願意多花,便更加沒有得到想要的可能性了。
“我會盡力的,上回模拟考,我總分離它們去年的分數線是還差一些,但是這小半個月我再加把勁兒,應該……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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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昱看向他,目光帶有一閃而過的輕蔑,“這次應該可以,入學後呢?也是應該能申請上交換項目,應該能公費交換出國?你的‘應該’未免太理想化。”
聽了盛昱的反問,路春宵剎時完全清醒。
誠然,他規劃的求學道路有着不錯的前景,但真正實施起來,從高考到獲得獎學金再到申請成功,期間每一步都不能有所差錯。一旦哪步沒有達成,結果大概都會是空歡喜。
被問住的路春宵企圖找到有力的話術反駁,結果想出來的每一句都不得不先自我否掉。因為盛昱質疑的不是沒有道理,他的“應該”與能力不太對等,目前沒有足夠多少完成目标的保障。
見他發呆,盛昱說:“別麻煩了,幹脆考完就直申出國吧。”
盛昱的提議說得輕描淡寫,卻在路春宵身上重重來了一擊。
的确有些同學在高考後會臨時決定出國留學,用在校成績和高考分數去申請,再考個不錯的雅思。大概難以申請到top級別的大學,但是分數本身足夠的情況下也能申到相對好的學校。
這個方式路春宵不是不知道,可他的家庭條件若是足夠好,他一開始又何必去做盛昱口中所謂麻煩的事情,彎彎繞繞計劃着參與交換項目。
“我……不太适合直申。”路春宵搖了下頭,淡淡否決了盛昱的提議。
“因為錢?”
“嗯。”路春宵也不瞞,這是他們之間直白且繞不過的差距。他實話說:“直接出去海外上學,學費和生活費都太貴了,就算是日後交換,我也準備好了在那邊勤工儉學。之前我姐姐在歐洲讀書的時候,她也有去做些兼職。總之考完就出去,行不通的。”
路春宵三句不離費用,然而對他來說最大的問題在盛昱看來并沒有那麽嚴重。
他們走出觀影室,盛昱一邊刷着手機一邊說:“你要是真打定了主意,可以找我爸。”
“找盛叔叔?為什麽?”
盛昱頭也沒擡,不緊不慢道:“早年在部隊出什麽任務的時候,你爸算是救過他一命。他這人對這些挺看重,你想出國,說白了問題不就是錢的事兒嗎。他會幫你。”
路春宵的身體有些失力,這句“不就是錢的事兒”刺耳得緊,直直穿過喉嚨紮到他的心髒裏。
他比誰都清楚,一切都絕不僅僅是錢的問題。
路春宵唯一慶幸的是此刻屋內只有他和盛昱兩個人,沒有像沈庸的那些個朋友在,否則他一系列的言行舉止便會生生成了企圖借靠盛家來成就自我的心機手段。
路春宵注視着盛昱,心頭忍不住發酸。他很少表示拒絕,幾乎所有情況他都能消化後默默順從,除了性格使然,還有感情在其中無時無刻充當調和劑。找盛國成借錢或是直接要錢出國留學,別說父親是否可能同意,他自己首先就不願意。
“不麻煩盛叔叔了,我還是争取自己考上鷺大吧。”他默認盛昱的一席話是出于好意,讪讪笑道,“等我去了鷺大,跟普通直申過去最快也只是差一年時間而已。我收集了很多交換項目的資料,有些學生大二就能去了……”
“為什麽不,”盛昱打斷路春宵理想化的暢想,坐到沙發上,回視他的雙眼,“開不了口,不好意思?”
也是,路春宵這個人總是有股怯意,還擅于在人群中“屏蔽”自己。若非當初路春宵幫着回複林雙雙的告白信以及後來倏然告白,盛昱清楚,他沒可能跟這個自身存在感極弱的人産生家教課以外的聯系,更別提能到今日這般關系。
盛昱放下手機,以最簡便的方式結束這個問題:“如果你覺着難為情,下月初他回國,我跟他講。”
“不用不用,求你了盛昱,千萬別去!”
倘若換做別的事情得到盛昱如此上心,路春宵都必然會超級興奮,偏偏上心的事物與金錢扯到了一起——這是他最不願觸碰到的點。他也不說什麽麻煩不麻煩的客套話了,連忙直言拒絕:“盛叔叔和我爸的交情是他們之間的交情,跟我沒關系,我不想靠這個得到什麽了。而且,而且出國讀書的錢不是小數目,即便是借,這也是一筆本不該有的開銷,日後我很難還得起。其實鷺大那種交換項目真挺好的,申請的成功率也高。”
說到這,路春宵注意到盛昱雖然仍是面無表情,但眼神顯然多了幾分冷峻。他不敢多看,垂下眼,放輕聲音把話繼續說完:“我知道你這是為我着想,我特開心。只是這件事兒跟去俱樂部體驗馬術那些的不一樣,光費用方面就差了一大截兒,我怎麽能……我做不到再用你們家的錢,那樣我真的就太自私了。”
“說完了嗎?”盛昱問。
不知為何,路春宵有了種極不好的預感。他點點頭,兩只手在身前不自然地扣在一起。
盛昱笑了,臉上卻沒有多少笑意。
“不想靠這個得到什麽。”盛昱重複了一遍路春宵的話,像是聽到笑話,“沒人跟你說過吧,當初為了送你進這所學校,盛國成找了個胃口挺大的中間人牽線搭橋,讓人家用特招生的名義讓你進來。比起來,送你出國倒是簡單多了,不用多養個中間人,出出錢就行。
“你不想靠他們的關系,可是路春宵,三年前你跟着你爸來這兒,邁進這扇大門的時候,你不是已經在靠了嗎。
“那會兒你拒絕了嗎?
“那也不是三年來唯一一次吧。”
路春宵的心跳仿佛停了幾拍,他呆滞地看着沙發上的人,不清楚盛昱口中的“養個中間人”具體等于一筆多麽大的費用,更不懂此時要如何反駁。他只感覺胸口難受極了。
路春宵下意識喚了聲盛昱的名字,語氣不知不覺染上了點兒哭腔:“盛昱,能不能,別這樣……”
聞言,盛昱頓了頓,移開視線,扭頭望向落地窗外。
良久,盛昱說:“去英國的路是你選的,要跟緊我是你親口跟我說的,現在有條絕對能到達的路你不選,一心想着撇清算清。路春宵,你是挺自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