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新生活
新生活
衛珩不是潤珠所原見的衛珩了！
潤珠站定了腳，一時間，有些愣怔、驚愕。
他就那麽漠然端坐那裏，上身微露，乳白色廣袖襴袍松披半褪，未加任何巾冠束帶，頭發松松挽起，通身的居家打扮。
潤珠看得有些呆。美色惑人，美色擾人吶！
原來，在雲溪樓和老柴屋時候，一身的狼狽與風塵落敗，現下，如此的整潔、幹淨、清新雅致……兩兩比較，竟然是積石如玉、豐神爽朗，判若兩人。
潤珠把眼睛忙甩了甩。
“世子爺，呵，你瞧，好像有人來了？”
潤珠母親金賀蘭氏早在兩三月之前，為了恭迎衛珩這位世子駕臨金宅，早命人又是整理收拾院子，又是點綴布置栽花弄窗。
院子很敞亮雅致，滿目的精致與古雅奢華。
他受了傷，這件事上金賀蘭氏自然難辭其咎，又是請大夫，又是找名醫郎中。一番折騰忏悔自是不提。
大夫郎中正在給衛珩上着藥，王府劉長史恭奉邊上看潤珠一眼，仍舊面露儒雅之笑，眼神卻是犀利冷酷得緊。
看來，不管是金家上下，就連這位總管，他也覺得潤珠的到來确實是來做丫頭使喚用的——
衛珩要懲戒報複。
“你們都下去，讓她來——”
衛珩說，眼睫毛淡淡地向潤珠這邊一瞥。
潤珠一愣。
所有人也片刻的愣怔後也只好應聲恭退。
衛珩端正着坐姿，仍舊微合着睫毛。
潤珠上前一步，接過了劉長史從大夫那裏遞來的青花色小圓瓶子。
潤珠是來做這男人衛珩的使喚丫頭。
也因此，倒也略勾了勾嘴，莞爾，再上前，便很知情識趣給他抹起肩背上的傷痕印跡來。
這才是潤珠第一次認認真真、仔細打量眼前這個男人。
其實，說實話，就在來之前，心裏對這個男人的厭惡憎恨和恐懼不是沒有。
潤珠的手，有點抖，并且越抖越厲害。
那小小的圓形青花瓷器瓶子，不過就那麽點輕重，可是，卻像套上刑具和枷鎖，潤珠怕這個男人。
甚至潤珠想象着，在美珠盈珠乃至母親一通發洩爽快之後，她接下來所要承受的，必得是這個男人——皇家子孫、天潢貴胄的各種刁難與發洩。
她将會是他的出氣筒！潤珠把這個男人恨得牙根癢癢。
試想，潤珠的錯究竟有何之有？關他的人，是她老娘；用鞭子伺候造成他這一身的傷，也是她老娘，與她有什麽關系？她甚至私底下還要去放他？最多，扇了他幾個大耳刮子而已……
甚至，還被占了便宜，吃了豆腐？
她何其無辜……
是的，潤珠就那麽一邊給這男人上藥，一邊憤恁不平地想：接下來，他會怎麽刁難于自己？
是比如這上藥的時候，上着上着，他罵，“你個笨手笨腳的蠢笨東西，給本世子弄疼了，脫出去，二十板子……”？
還是，無休止的折磨與看她笑話，讓她給他洗腳，并且，洗着洗着，一會兒水太燙，一會兒水太涼，然後把足下的洗腳盆一踢，踢得潤珠滿身的狼狽與水花？……
諸如此類。
潤珠邊想，那顆一直碰碰跳動提着的心又冒到了嗓子眼。
這藥，越上越沒有力氣……
潤珠的手咯吱咯吱，越發抖得像天冷在打擺子。
“——你會下圍棋嗎？”
潤珠又一愣。
此時，珠簾輕晃，發出細細悅耳的響聲。
陽光從那簾子縫隙進來，衛珩的一張俊面，光影便斑斑駁駁，映照其上，顯得異常溫潤和皎皎。
他的背，仍舊被一件乳白色的中單軟綢松松罩着，膚如凝脂，卻有傷痕。潤珠面對着那裏，藥已經抹得差不多了。
衛珩不愧是衛珩，潤珠驚異那麽刺激撲鼻的藥，竟然抹上去的當時，他連眉頭都未曾皺過一下，想一想，哎，算也是寬宏大量的人了！
潤珠母親的那樁茬子，她們一大家子不坐大牢蹲大獄，都是萬幸中的萬幸了！只是幹嘛要苦自己？
……
他問潤珠會不會下圍棋，潤珠手抖唇顫，持了那藥瓶子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潤珠回答，會倒是會一點點，但不精，很笨。
他略微彎了彎唇線，倒沒說什麽。
轉身，套上了那件淡乳白色軟綢中單，展臂，又讓潤珠給他再麻溜一件件穿好袍服，扣上玉帶。
倒好，這丫頭的差事潤珠還做得順溜，甚至懷疑，潤珠根本就是丫鬟的命外加小姐的身。
那個黑鞓方團的嵌寶石玉帶，潤珠扣得有些笨拙。
但細細看看扣法，他又淡啓薄唇，垂眉乜了她一眼，說，“沒有紋飾的那一節兩端，你把它穿在有銙飾的一節兩端銀扣上，再用銀扣上的針，貫入上面小孔，這樣，也就差不多了……”
潤珠擡頭一愕，照做。
有侍仆不一小會兒果然奉來了棋具，潤珠轉身，一看。
他又把袖子一牽，挑眉，意思是：小胖子，不是說你會嗎？
也是過了很久的很久以後，潤珠才反應過來：這個衛珩，他不是真的要與她下棋。
他一開始就在臉紅。
從潤珠提着包袱，丫鬟裝束，穿着那襲簡簡單單的素淨淡色繡花緊身襦裙站在他面前……
那時，陽光灑照潤珠的臉上，潤珠的那胸，比上一次他所見觸碰的越顯豐/腴傲然挺立了。
衛珩的俊面，一直從耳廓燙到後根，就像紅雲飛落他雙頰。
他一直不去看她，尤其是那裝作有意無意，卻由不受他掌控的視線，低低垂着的睫毛，如羽毛花朵般輕輕落在潤珠胸前的那對山丘上……
衛珩哪是要下棋？找個理由，讓自己輸。
然後，再對潤珠說一聲，“——好，你這幾局你都贏了，有什麽想提的要求，盡管提出來？”
潤珠的要求，自然是不給他倒洗腳水，不給他端茶遞水幹那等苦差雜役，那等奴婢賤仆所幹之事。
可是，潤珠不敢說，支支吾吾地。
“好吧！”
衛珩道，正襟危坐的樣子，面板得又冷漠又古板，“那你什麽也不做，從今天開始，站本世子邊上……”
“……”幹嘛？
潤珠一擡頭。非常愣怔不已。
“嗯咳！我看書的時候，你就在坐邊上看我看；我寫字的時候，你就邊上看我寫，最多，研研墨而已……”
潤珠的這個使喚丫頭，看來，當得是實在輕松又舒服……
潤珠張大了嘴，樣子半天緩不過來。
而事實上，也是從這天開始，潤珠才發現，自己真的是想多了！
這個丫鬟，當得是如此舒适舒心，沒什麽報複發洩，更不會一盆洗腳水什麽朝她揣過來……
衛珩這裏，潤珠開啓了另一番生活。
而這種生活，竟使潤珠産生錯覺：做他的使喚丫頭，可比做金府的三小姐強啊！
——潤珠華麗自甘堕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