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這邊的監控室在哪?”明秋問。
許培樟莫名其妙:“你要幹嘛?”
明秋面不改色地說:“可以取材,人間百态。”
許培樟一陣無語:“你這人怎麽想一出是一出啊,本來還說要跟我聊投資的事情的。”
許培樟是承映傳媒的執行總裁,主管電影投資和出品。他也是年輕有為的典範,眼光好,看人準,投資的電影基本都票房口碑雙豐收。
明秋調轉腳步,背對着尹凡棠的方向,又說:“喝酒去吧。”
酒吧二樓有卡座,零星幾個,視野很好,正對舞臺,今晚駐唱在,是個漂亮的女孩,在唱一首粵語老歌。
明秋盯着牆壁上裝飾的那些電影海報看了會兒,問:“你們這周放什麽電影?”
許培樟說:“這周是阿舟定的片子,我還沒問他是什麽。”
「候鳥」這家酒吧一開始是梁易舟和圈外好友合開的,這幾年他工作忙,就把酒吧交給許培樟打理,兩年前「候鳥」裝修翻新也全是許培樟盯着弄的。
許培樟總說自己是在給梁易舟打白工。
這兩個人的關系在圈內不是秘密,當事人自己也很坦蕩,前些年他們在國外結了婚,感情一直很好。
“你們倒是有閑情逸致。”明秋說。
許培樟心情很好地笑:“這件事也是阿舟提出來的,有些片子沒辦法上映,只能私人放映,我們正好有場地,也不在乎賠錢,就做了。”
“不在乎賠錢。”明秋重複了一遍,眼睛微微彎起,看着許培樟。
許培樟知道他在打什麽算盤,笑着說:“不在乎賠點小錢,大宗可賠不起。”
明秋若有所思地往樓下看了一眼,燈光昏暗,樓下卡座的兩個人的臉模糊不清。他沒有要酒,點了杯橙汁。
許培樟喝威士忌,酒上來了第一時間就拿出手機拍照。
明秋奇怪地看他一眼,說:“你是女高中生嗎?還要拍照。”
許培樟手指在手機上噼裏啪啦打字,頭也不擡地說:“我是在跟阿舟報備,告訴他我在跟你喝酒,十點前會回家。”
明秋一陣無語,挺奇怪地問:“梁易舟還在乎這個?”
許培樟把手機放下,坦誠地說:“實際他不在乎,但是我在乎。”
明秋抽動了一下嘴角,揶揄他:“你好像一只正在引起主人注意的大型犬。”
許培樟賤兮兮地說:“你這種沒老婆的人當然不懂。”
明秋:“……”
“話說回來,你那個電影怎麽樣了?”許培樟正色起來。
明秋悶了口橙汁,說:“不太順利,這幾天見了兩個制片人,我都不太滿意。”
“嘉軒不都派人來跟你聊了嗎?這種大公司你還不滿意?”許培樟問。
明秋表情很冷淡地說:“指手畫腳太厲害,我合作不了。”
許培樟:“大公司肯定要看重投資回報率的,嘉軒投資拍片一向是以賺錢為目标的。那你心裏有人選嗎?”
明秋顯然已經想好了:“我打算找你那個大學同學,楊尚詞。”
楊尚詞和許培樟是一屆的,兩個人都是家庭背景強大的那類人。許培樟畢業繼承家業接手了承映傳媒,楊尚詞則做了獨立制片人,現在有自己的工作室。
楊尚詞能力很強,父母祖輩都是影視圈的,他是娛樂圈少有的既有資源又有資本的制片人,但他比較挑剔,只做文藝片和紀錄片。
而且性格也比較獨,據說不太好相處。
“你眼光倒是好。”許培樟說,“要是請了楊尚詞做制片,你真的什麽都不用操心了。”
“現在就得看他看不看得上我了。”明秋說。
許培樟嫌棄道:“他怎麽會錯過你這個行走的獎杯?”
明秋淺淡地笑了下,和許培樟開玩笑:“要是他看不上,我大概得自己去拉投資了。”
許培樟聳肩:“明大導演,多少投資人上趕着要給你送錢呢。”
明秋看着他,挺認真地說:“投資我也不是來者不拒的,我想找有眼光的投資方,比如你這樣的。”
許培樟“呸”了一聲:“這話從你嘴裏說出來聽着惡心,你莫名其妙拍我馬屁幹嘛?”
明秋把胳膊壓在桌上,指尖輕輕碰在一起,他不徐不疾地說:“我想讓梁易舟來演男二號。”
許培樟一愣:“這事你直接去找阿舟啊。”
明秋抿了下嘴唇:“我嘗試找過了,可他那個經紀人太兇,說什麽八字還沒一撇的電影免談,他不接受空頭支票。”
許培樟笑死了:“那可是渚良啊,業內著名刻薄鬼,想想也只有他敢這樣直接地拒絕你。”
“一點面子都不給……”明秋嘀咕一句,表情有點不滿。
“不過就算你搞定了前期籌備,渚良也不一定會松口的。”許培樟很了解地說,“他特別挑剔,如果他覺得對藝人發展沒價值就不會接。”
明秋點點頭:“所以我想繞過渚良,你去幫我和梁易舟說說。”
許培樟沉默一陣,艱難地說:“你挺敢想的,被渚良知道咱倆就一起完蛋。”
“反正劇本你都有了,幫我給梁易舟看看。”明秋說。
許培樟喝了口酒:“知道了,你欠我個人情。”
“那男主角呢,你有中意的人了?”許培樟有點好奇地問。
明秋眨了下眼睛,聲音低下去:“暫時還沒有,實在不行就海選一個。”
許培樟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特八卦地說:“我還以為你會找尹凡棠呢。”
明秋抿着唇,冷着一張臉,說:“我找他幹嘛?”
許培樟一臉玩味:“他不是你的老相好嗎?”
明秋被他噎住,擡起頭,不太高興地講:“你不要胡說八道。”
“那時候他追你都追到北城來了。”許培樟回憶着,“那會兒他多紅啊,這麽年輕的影帝,我看到他都覺得在做夢。”
明秋半垂下眼睛,他的睫毛很長,尾端翹起,蓋出一片小小的陰影。
“那時候他就是在鬧着玩,而且都多少年了,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明秋慢慢地講。
許培樟微微仰起臉,模樣有些感慨:“那年我才大二,現在我都三十了,歲月不饒人啊。”
酒吧裏響起輕緩的樂聲,女駐唱的聲線很溫柔,這首歌唱的是離別,聽起來愁腸百結。
明秋盯着面前的橙汁,水面像一個橙黃的月亮。
那一年發生了很多事,春季開學,母親去世,明秋匆匆回國。葬禮結束之後明秋去了重慶,遇到了林啓卓,接着就跟着他進了《白兔》劇組。
《白兔》拍了六個月,演到最後明秋幾乎分不清戲中與現實。
為了回到現實,明秋殺青之後去了北城,跟了一個中戲的學生劇組,導演就是許培樟。
後來就是尹凡棠來找他,稀裏糊塗的,又跟他去了杭州。
他們在杭州朝夕相處了七天。
現在想來,他和尹凡棠的交彙,只是那麽短暫的六個月零七天,和漫長的人生相比,實在微不足道。
明秋去夠杯子,指尖和玻璃杯碰在一起,清脆一響,宛如玉碎之聲。酒吧裏明明暗暗的燈光落在他臉上,看起來簡直像畫中人。
他笑了笑,感嘆道:“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