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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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衛九思就教她怎樣為人處事。
那時衛九思輕輕握着她手掌，對她說道：“你是我衛家族女，就應該學會怎樣拿捏別人。這世間有很多人，都是有着屬于自己的弱點。一但你可以拿捏他們，就可以控制他們，讓他們怎麽樣都可以。”
衛九思面頰鮮紅的血痣仿佛有着說不盡的誘意，令衛嫣然不覺為之心馳神搖。
她雖然懼這個叔叔，卻更十分依賴尊重。
事實證明，衛九思說的話是對的。一個人只要能拿捏另一個人弱點，就能為所欲為，就好似是操縱對方的神明。
一個人既出身尊貴，就應該知曉這份尊貴能帶給自己什麽。好似虞妍那等手握資源，卻被人随意欺辱的，方才是個傻子。
扶紫秋是兇修之妹，父母雙亡。她投身仙門，若肯随随便便當個普通弟子也還罷了，可偏生扶紫秋還很有上進心。
一筆寫不出兩個扶字，仙門許多人都覺得，一個人的性情有時候是通過血脈來決定。
扶紫秋也不是很讨喜的性子，九玄宗長輩總是有些忌諱。
那樣一個不讨喜的年輕丫頭，總是回讓人聯想到扶玉川的兇殘嗜殺。
衛嫣然不動聲色，舍了些功法靈藥給她，扶紫秋略一猶豫收下後，從此對她是言聽計從。
不，也算不得言聽計從。
那一次，扶紫秋居然頂撞了她。
現在想來，是朱小月這個死丫頭心機頗深，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在外，朱小月四處博同情。而扶紫秋知曉內情，居然也對朱小月頗多照拂。
她不過是因為太生氣，削了朱小月幾根手指頭，扶紫秋居然膽敢忤逆她。
九玄宗的醫修又不是縫不好，如今朱小月十根手指頭不是已經完完整整？況且她一向大方，也賞了些東西給朱小月的。
輪得着扶紫秋來頂撞自己？
扶紫秋已經死了，可衛嫣然想起這樁事時，心口仍不免添了幾許怒氣。
此刻衛嫣然正在替玉竹敷藥，當她的手指擦過了玉竹手臂時，跪在地上的玉竹面頰上也不由得浮起了一縷驚恐。
玉竹察言觀色，看到了衛嫣然面上浮起了一縷怒意，眼裏的恐懼之色也更濃！
不過衛嫣然很快就想到扶紫秋已經死了。
扶紫秋是獨自一人去林中修行，卻慘遭妖獸所害。她屍體被尋回來時，已經是血肉模糊，看不出個人樣子。
想到了扶紫秋死時候慘樣，衛嫣然也覺得火氣消了，只覺得沒必要跟個死人置氣。
地上滿是碎屑，跪在上面的玉竹也感覺膝頭傳來銳痛。等衛嫣然替她敷好了藥，玉竹飛快的将自己的手收回去，輕輕放下衣袖，還語出感激：“多謝小姐替我敷藥。”
衛嫣然驀然就浮起了一縷歉疚，她伸手将玉竹扶起來，接着便握住了玉竹的手。
衛嫣然滿面皆是歉意：“玉竹，剛剛是我對不住。刑主他對我素來要求極嚴，我不能使他對我失望。下一次，下次我定不會這樣的。”
這樣安撫完，衛嫣然還随手拔下了發間一枚靈釵，別在了玉竹發間。
“你不是說家裏還有個妹妹，身子不好，所以才一心想要成為個醫修？回頭，我讓人送些靈藥過去。”
玉竹縱然性子溫婉，方才也因衛嫣然的舉動生出惱怒。
可如今衛嫣然一番舉動下來，玉竹心底那股子氣也消散了。
衛嫣然瞧在眼裏，也暗暗有些好笑。
這些事情她其實都做得輕車駕熟，若不然為何能有這麽個好名聲。
衛嫣然無心修行，反倒對這般掌控別人樂此不疲。
那位虞少主如今雖添了幾分精明，可衛嫣然也不信她能脫胎換骨，能是自己對手。
反倒是那位鬼月宗的孟公子，衛嫣然想一想，驀然心尖兒便掠動了一縷涼意。
當虞妍按着朱小月的手指頭時，朱小月驀然打了個寒顫。
那些可怕的陰雲猶自凝結在朱小月的心頭，使得朱小月心裏留下陰影。
這時候的朱小月也平靜下來，也提了些從前之事，就像虞妍猜測那樣，折磨她的是衛嫣然，并不是扶紫秋。
其實許多事情這樣方才是合情合理的。
扶紫秋無依無靠，兇修之妹的身份又怎麽可能是什麽助力？只不過讓旁人對她敬而遠之罷了。
扶紫秋哪兒有資本在九玄宗肆無忌憚？
朱小月向她求助時，扶紫秋總歸是有些心有不忍，有時會幫朱小月說說話，替朱小月上上藥。
朱小月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便常與扶紫秋形影不離。
有時候她便想，也許是扶紫秋太過于寂寞了。
身為兇修之妹，旁人不免對扶紫秋甚為忌憚。
許多人都覺得，一個人性情也是血脈傳承一部分。扶紫秋很有可能繼承了扶玉川可怖的瘋血。
于是，扶紫秋從小到底都并沒有什麽朋友。
于是這樣陰影籠罩之下，兩個女孩子便結下了某種友誼。
也許她們的處境并沒有改善，可倘若得到對方一點關心，那些日子也沒那般難熬。
扶紫秋一直覺得，一旦她修為有成，就不必再對衛嫣然言聽計從。到那時候，她也可庇護朱小月。
朱小月聽着她描繪的前景，于是她心裏也升起了一縷希望。
人生有了希望，就好像荊棘裏流淌了一口清泉，于是這日子也沒那麽難挨。
朱小月抽回了自己的手，她慢慢摸自己的手指頭，仿佛在回味斷指時的痛苦與絕望。
然後，她輕輕說道：“你知道她怎麽挑中我的嗎？”
朱小月敘述是淩亂的，她說到哪兒，虞妍就聽到哪兒。
聽到朱小月這麽說，虞妍不覺搖搖頭。
她并沒有催促，只由着朱小月慢慢的說下去。
在孟雪殊出現之前，衛嫣然最有興趣的那個人就是魏舟。
魏舟孤傲，他不喜歡虞妍，自然更不會喜歡衛嫣然。
那一日朱小月發帶松脫，她蓬松長發散開，如烏雲一般滑落。
那樣的烏發，恰好在魏舟面前拂過。
他手指握住了朱小月散開的發帶，然後将這枚發帶送至朱小月面前。
其實這不過是一樁小事情，魏舟自己也未必放在心上。
可這一幕，偏偏讓衛嫣然瞧見了。
因為魏舟多看了朱小月兩眼，衛嫣然就十分不歡喜。
衛嫣然對魏舟感情既不深刻，又不真摯，可她卻會因為這樁事情十分生氣，因為魏舟應該好好多看衛嫣然兩眼。
再之後，朱小月就墜入了一場噩夢之中。
衛嫣然狠辣任性，可又頗有心機，她折磨朱小月一番後，又會給朱小月一些好處，甚至心情好時還會軟語安撫。
乃至于她弄傷別人後，還會極主動的，纡尊降貴給人敷藥。
有時候，你甚至能體會到一點兒衛嫣然給予你的溫情。
她會跟你道歉，再掉幾滴淚水珠子，甚至傾述一下自己的孤獨和寂寞。
她脾氣雖然壞，可也不過是個缺愛孤獨的小女孩呀！
可無論軟的硬的，皆不過是衛嫣然的一種手段。
她只不過年紀小，情緒上還有些不穩定。等衛嫣然年紀大些，這麽些拿捏人的手段會更為娴熟。
當衛嫣然巧笑倩兮，向着朱小月走過來時，她腰間的鈴铛就會叮咚作響。
就好像是惡魔的聲音。
朱小月發顫的摟住自己雙臂，她仿佛又聽到了衛嫣然腰間鈴铛叮叮咚咚聲音，卻又知曉這不過是自己生出的幻覺。
這幾年她盤膝調息時，仿佛就能聽到這樣鈴铛聲，叮咚，叮叮咚。
是響得無時無刻。
宛如人生最可怕的夢魇。
“怪誰呢？一開始我想，如果不是魏師兄替我拿回發帶，也許我便不會這樣兒。”
“可是後來，我漸漸也想明白了。要怪就怪我自己，因為第一次我忍氣吞聲，所以衛嫣然察覺我性子怯弱，知曉我是個好欺負的人。她不過尋到了一個由頭，拿我百般撒氣。一個人不能讓別人看到你的底線的。尤其是她第一次欺負你的時候，一定要斷然拒絕。”
“如果第一次你沒有十分決絕的拒絕，以後縱然你再強硬反抗，就一點用也沒有了，沒有用的。”
朱小月這樣說時，耳邊那些個鈴聲仿佛仍在響動，一直一直響着。
而現在衛嫣然居然又已經不喜歡魏舟了，少女多情，有了更好的，于是魏舟又不算什麽了。
衛嫣然的情意變得很快，也并沒有什麽長性，她總是想要最好的。
那麽這一開始的由頭，又顯得多麽可笑。
再說若一開始之事還能說跟魏舟無關，但後來魏舟卻殺了扶紫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