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欺騙
欺騙
沐清城已好久沒來議事房了,按理說再見他該是副滿臉富态吃飽喝足像,可當他黑着一張臉明顯瘦削了一圈的身子往我面前一立的時候,我還真是吃驚不少。
“你……”我試探道。
他沖我搖搖手,什麽都沒有說,坐了過去。
此刻議事房裏并沒有很多人,加上沐清城,加上白叔叔,攏共也不過三個罷了。
白叔叔面色平靜,只手裏揣着個書信,慢慢放到桌子上道:“你們都看看。”
我愣了下,沖沐清城看看,他卻捏緊雙手坐在那裏低頭一言不發。
白叔叔突然輕笑出聲:“沐公子,你也看看罷。”
我又是一愣,不知白叔叔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我慢慢移過去,慢慢拿起那封信,拆開然後輕輕一甩,油墨香味撲面而來。
其上道:“沐家有三子,長子清雲,次子清城,三子清風。雲、風乃沐子白小妾鄭氏所處,城乃正夫人答魚所出。”
我心裏咯噔一跳,怎麽可能?沐清城的沐清不是側夫人鄭氏麽?我瞥沐清城一言,他依舊低着頭,什麽都沒有說。
我繼續看,“沐清城六歲拜蒲航道人為師,從小研習易容之術。十六歲學成。好易容,常扮身邊人,他人不知其模樣。”
我心裏愈發糊塗,不好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卻強忍着繼續向下看:“城二十歲扮兄長模樣上黑風寨,同年娶黑雲雲為妻。”
“城二十二歲下黑風寨,再無出現。”
“城三十歲上黑風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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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往下看,手中的信紙飄落在地,晃着誇張的弧度好似在嘲笑什麽,我心中有什麽碎了,然後紮着我生生的疼。
我以為這種感覺八年前有過一次以後便都不會再有了,可現在才知道,不痛只是因為傷得還不夠深。
我站定步子,穩住身形,沖椅子上的人平靜道:“沐公子,你就沒有什麽可說的麽?”
面前的人過了許久才站起來,聲音有略微的波瀾,“你知道了罷?!沒想到,我等這天等了八年!”
“是啊。”我沖他點頭微笑,眼淚順着臉頰淌出來:“大哥!”
他瞥過頭去,回過頭來的時候眼神卻很堅定了,他道:“二弟他猜的不錯,你們培養了自己的眼線,遲早會查出來的!”
我笑,眼淚繼續留。
二弟?他猜得不錯??哈哈?我想起“沐清雲”那張絕色的臉,魅惑的絕世的,那是你原先的樣子麽?還是僅僅是一張易容過的臉?
原來,我心目中的夫君不過是一張人皮面具罷了。
我與他處了十年,兩年是本人,八年是他哥哥。
哥哥!哥哥?哈哈?!
“你們不用擔心,只要不離開黑風寨,他不會動手的。”沐清雲道。
我上前一步抓住他的領子問道:“不會動手?什麽意思?”
“他在黑風寨周邊安排了人,只要你們下山,除了你,其他人都會死。”他面色平靜,好像說着無關痛癢的話。
“然後呢?”
“等,等他處理好朝堂上的事情他就自然會來了。他不會斷你糧草斷你的水。”
我大笑幾聲,眼淚卻沒有了,只覺得眼珠子深深地疼。
沐清城?沐清雲?
“雲雲,剛才的話都是清城要我說的,下面的話是我自己想對你說的。沐清城要反天,精力都在朝堂和邊疆上,可是他多花了精力在黑風寨上你就該知道了,他舍不得放你走……”
“放屁!”我大吼出聲,聲音尖銳刺耳。
“你聽我繼續說完。他舍不得你的原因我并不知道,愛你,或者還有其他目的。但是無論如何,你都該清楚,黑風寨這幾千口的人命都在你手上,你要他們活就活,要他們死就死!”
“還有那個蘇三, 清城做事一向小心,他将我安排上山便是為了看住你,可是那個蘇三在他眼皮子地下和你打情罵俏的他卻什麽都不做。以我對他的了解,肯定問題出在這個蘇三身上!”
我紅了眼斜視他,眼中滿是憤恨。
“我憑什麽相信你?!”
“憑我在寨子裏的八年!”
我深吸幾口氣,身側白叔叔終于開口了,“雲雲,冷靜點。”
我點頭,呼出幾口濁氣,卻牽扯着心拉着深深地痛。
沐清城三個字就像是一把利劍,将我刺得滿身血窟窿之後再将我血肉剝離,直叫我痛得求生無門求死不能。
“他還叫你說什麽?”白叔叔問道。
沐清雲搖頭:“沒有了。”
我跌坐在椅子上什麽都沒有再說,沐清雲走後,白叔叔簡單安慰了我幾句,我擡着幹幹的眼睛看他道:“地道挖得怎麽樣了?!”
“半年前好的。糧食水都沒有問題。”
我點頭,“您先回去吧,我一個人安靜一下。”
是夜,我獨自在議事房坐了個通宵。
我想沐清雲,想沐清城,想蘇三,想所有我能想到的事情。
我想到沐清城,十年前他微笑的模樣,舉手投足間的氣勢,還有他時時刻刻都打動我的溫暖和笑容。
可是原來,他不過是一張披着人皮面具的陌生人罷了。
我想沐清雲,想他陪伴在我身邊的八年,沒有溫言軟語沒有關心照顧,特別是他剛來寨子的那兩年,對我簡直就是個陌生人。
我那時傷心,現在想來,不過是我自作多情的對個陌生人發愁罷了。
還有蘇三,他的出現從頭到尾都是下了一場彩虹雨,滋潤心房不說,也叫我看見那如同彩虹般燦爛的未來。
可是,我現在卻懷疑他。
所有的一切都在眼前飄過,我想不清楚想不明白……
半夜的時候山上下了場大雨,嘩啦啦的打在樹葉上敲得人心裏煩躁。
門被打開的時候他一身白衣緊緊地貼在身上,包裹着健碩的身體。
他關門進來,慢慢跳過來,我不想說話,斜看他一眼繼續想。
他呵呵一笑,甩了把臉上的雨水,“雲雲,天冷,怎麽一個人坐着發呆。”
我擡頭無焦距的看他,雨水順着他的身子滑落,沿着矯健的身體曲線一路下來,我看得有點呆,他找了把椅子在我身旁坐下。
“雲雲,你沒事吧?”
我轉頭繼續看他,那張俊秀的臉,我看了大半年,卻怎麽看怎麽覺得好看,此刻被雨水一浸,在燭火的微光下透着愈發俊朗,還有那雙唇,薄薄的抿着,兩三滴雨珠挂在上面。
我看他張嘴,慢慢吐出幾個字,我沒有聽到是什麽音節,只迅速的拉過他的脖子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涼涼的,薄薄的。嗯,味道很好。
(Xxoo無數字)一吻罷,我放開他,轉頭不理他。
他好像傻了,好半天都沒發出任何聲響,半天之後才從我身後輕輕拽着我的袖子小聲道:“你親都親過了,你要負責。”
我卻笑不出來,轉身又吻了吻他,然後埋頭在他脖頸處,“蘇三,你告訴我,你和沐清城有沒有什麽關系?”
他身子一抖,摟着我緊了又緊,“沒有!”
我點頭,又在他脖子上蹭了蹭,“蘇三,如果我們出去了,你說我們要做些什麽?”
“我們先去女尊,那裏女人地位高,我們先去那裏把你地位弄高點,增加點你的自信再說。”
我噗嗤笑出聲,他也咯咯咯的笑。
蘇三,你千萬不要背叛我,你那麽好,如果你都背叛我,我拿什麽勇氣去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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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六月,沐清風大敗女尊,班師回朝,太後恐沐家地位,想收回沐清風手中的兵權,無果。
六月末,新皇偶感風寒,罷早朝。
七月中旬,沐清城帥小隊人馬抵達黑風寨。我躲在房間裏,和蘇三下棋。
踏竹和飛雪一直都守在門口,我跟她們說誰來都不見,結果,我跟蘇三那盤棋下得才落了三個子,那廂裏門便被推開了。
他一身織錦的墨綠袍子披在身上,腰間是寬寬的空雲帶,而他那張清秀的臉,和沐清雲有兩分想象外其他都是我陌生的。
我看他一眼,轉頭拍了蘇三一下,“落子!”
蘇三落了子,我繼續守,和他下棋永遠都是這樣,贏也贏不了,只能死守着,能殺多久殺多久。
那身墨綠袍子很有耐心,在我身邊站了許久未曾說話,最後等我要再落子的時候,他卻突然上前抓住我的手,将我手中的棋子往角落裏引:“這樣便活了。”他沖我笑,路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我揮了衣袖将棋盤上的棋子掃落在地,“不下了!”
他站在原地,蘇三伸手在我肩膀上安撫一下,扶着拐杖走出去。
落在地上的棋子嘩啦啦城零散一堆,我踩在腳底下,擱着生生的疼,可是再疼卻還是沒有心裏疼。
“沐公子很閑?不在朝堂上呼風喚雨的,跑來我這個鳥不拉屎的寨子做什麽?”
“來接你。”他望着我,眼中一片柔情蜜意。
我被那目光刺痛了眼,趕忙道:“沐公子客氣了,我不過是黑風寨裏一朵末日黃花罷了,山下什麽姑娘沒有,公子何必和我開這個玩笑。”
“我不和你開玩笑。雲雲,你記得的。你肯定記得,你說過你會一輩子陪着我的。”
“沐公子,”我笑:“作為你妻子的黑雲雲那一輩子早過了,現在的黑雲雲不是你的妻,只是黑風寨的二當家。”
他輕笑出聲,話裏帶着篤定,“雲雲,你還喜歡我的,你不會離開我。”
我什麽都沒有說,心裏如抽絲一般痛,沐清城,就是憑着這個,就是憑着我對你的喜歡,你才放任八年不管我,到頭來卻能篤定的說我那麽喜歡你,怎麽舍得離開你?
沐清城,究竟是你太自信,還是我太賤?
疼痛從指間穿過四肢百骸,那種抽拉着的痛在八年前也有過一次,那是燈火闌珊下的夜晚,他站在人群中,篤定而又自信。
我敢肯定那就是他,那種朝氣和自信,那種眼神不是那陪我八年的“沐清城”會有的。原來那時他還沒有下山,原來是他親手接管的黑風寨,親手毀去我們那麽多美好的曾經!
沐清城,是啊,我那麽喜歡你,過了八年我都那麽喜歡你,就算知道你利用我就算知道這八年你都沒有在我身邊,我還是那麽喜歡你,我等了半個月,我一直等一直等,等你回來等你說道歉的話,等你說對不起。
其實,我真的是個容易滿足的女人。八年算什麽?你一句對不起,便可以通通抹去,可是你卻說我一定不會離開你!
離開?在你說這話之前,我真的沒有想過離開,可是現在,我看着你華服着身看着你春風得意,我突然就明白了,沐清城,你喜歡過誰?又在意過誰?
如果你一招君王,是否,我便要先做你成功路上的踏腳石,再做你成功之後的見證者?
沐清城,燕過且留痕,你騙了我八年,何故還能如此篤定地說我不會離開你?
看來,真的是我太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