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大赦天下,薄賦輕徭
大赦天下,薄賦輕徭
九月下旬,雖然還未到冬季,但秋末的風,也一樣的能夠讓人心裏打顫。
慈寧宮前殿內。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寝殿內才傳來太皇太後輕飄飄的說話聲,像是再回憶着什麽,但臉上的憂愁與疑惑,不加掩飾的全部表現了出來。但此時此刻,前殿裏只有太皇太後和蘇麻喇姑二人,雖然是族譜,但更像是一對姐妹,讓太皇太後能夠願意主動地卸下平日的僞裝,将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現出來。
“這是福臨誕生時,皇上送于他的玉佩,那段時間裏,也是哀家在宮裏最幸福的日子了。他自小便佩戴着,從不離身,因着是他皇阿瑪給他的,仍是後來繼位後有了更好的玉佩,他也不願意将此換下來。”
太皇太後雖低着頭,但是她周遭卻散發出來迷茫的氣息,惹得蘇麻喇姑忍不住想要将手放于她的背上,但礙于二人身份懸殊,最終,她擡起來的手,在空中停留了幾秒,便還是放下了。
“昔日,我受了多大的難才将他生下于這沾滿鮮血的皇宮裏,現今,福臨将他最為珍惜的玉佩,借着皇嗣出生一事,就這樣讓他人歸還與宮中。蘇茉兒,他這是要與我,與這皇家,徹底了斷了——”
蘇麻喇姑站在太皇太後的旁邊,自然是将木盒內的東西瞧見的是一清二楚。那玉佩,在那段時間裏,可以說是太皇太後的心裏支柱。自己的孩子得了皇上的喜愛,受皇上的重視,讓她擺脫了對未來的迷惘,有了為之奮鬥的動力。
但太皇太後與皇上之間的隔閡,那是在一次又一次皇上的妥協當中而形成的。只不過,自家格格是什麽樣子的性格,她從科爾沁起,到現在已經侍奉了幾十年了,自然是最為清楚的。皇上那性子和太皇太後,那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都是要強且倔強的人,在情誼消磨幹淨後,誰也不願意先低個頭。
蘇麻喇姑還是第一次見太皇太後這副模樣,往日受冷落、與孝端文皇後有隔閡時,也不及今日所得的一半兒。但如今過了幾十年了,太皇太後的身子可經不起随意的造作了。若是一時間想不開後,郁結在心,怕是會釀成大禍。
“格格,這是皇上給大阿哥和大公主的祝福禮,皇上心裏是記挂着宮裏的,也在意這剛出生的孫輩兒。這可是大清宮中出生的第一對龍鳳胎,皇上定是知道這意義非凡,所以想着讓自己最為珍貴的東西能夠保皇嗣平安。”
蘇麻喇姑安慰的話蒼白不已,任是平日裏最懂說話之道的她,此刻也不知該從何來安慰。
太皇太後聽見後,臉上沒有出現任何的變化,又恢複了無言的狀态。一直快到亥時的時候,這慈寧宮前殿內才又傳出一句話來。
“蘇茉兒,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太皇太後這句話,飄落在慈寧宮前殿內,任憑九月的涼風吹散到四周,但無論如何,也傳不進龍泉寺後山禪房內,愛新覺羅·福臨的耳朵裏。
翌日,早朝時,康熙喜形于色,衆朝臣紛紛都在心裏猜想:這皇上自親政以來,在朝堂上從來不給他們好臉色看。怎得今日這般不同,讓人心裏還有些害怕。
“上朝——”
“微臣參見皇上。”只見鳌中堂站立在一衆跪拜的大臣前,身子只是輕微向前躬了一點兒。
康熙對于鳌拜的行為已經是見怪不怪的了,前段時間他也已經想通了,且讓鳌拜再多跳幾年,畢竟站的越高,往後才會摔得越狠。
“梁九功,念吧。”
“遵旨——”
下面的一衆朝臣面色疑惑,好端端的,何來一道聖旨。他們一同扭頭看向了站在最前方的鳌中堂和遏必隆。但同時,遏必隆也是個沒有主意的人,畢竟雖然自己是輔政大臣,但也早已經事事以鳌拜為主了。這康熙才親政三月,不過是一道聖旨而已,又能泛起多大的浪花來。想到這裏,大臣們一齊看着鳌拜,想要從他的嘴裏聽到點兒什麽。
只見鳌中堂與他人設想的不同,既然俯身跪下,行了臣子之禮。
“微臣接旨。”
見擁有實權的鳌拜都已經安分跪下聽旨,他們這些無黨派、依附于這些掌權者的官員,也就只有聽命的份兒。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康熙六年九月二十日,庶妃馬佳氏于鐘粹宮誕下龍鳳胎。朕年十四,方得皇長子與皇長女,宮中龍鳳呈祥,遂大赦天下,薄賦輕徭三年,彰顯皇恩,欽此——”
三年,說長也不長,說短也不短。本身得子也無需有這麽大的動作。但康熙如此行事,也是有自己的一番考量。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旨意說的也無法讓人說出反駁的話來,加上康熙如今十四,得了孩子這般高興,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皇上得“長”子,是為大喜。且宮中後妃誕下龍鳳胎,是百年難得一見的,這康熙莫不是真的龍氣加身。先前因為順治帝和孝康章皇後前後僅僅兩年都已離世,這宮內宮外,早已經有了康熙克父克母的傳言在流傳,又加上一部分人的推動,讓那些平民百姓心裏對康熙這個掌權者有了一些不信任。
但如今龍鳳呈祥,是大吉兆,且康熙又頒布了大赦天下和薄賦輕徭三年的旨意。光“薄賦”這一條,就能夠讓那些個平民百姓高呼萬歲了,何況還有“輕徭”與“三年”。這旨意一出,康熙的形象無形中,也能被扭轉回來了。
康熙看着下方衆人雖臉色不一,但新奇的是,他居然看到了普遍的尊敬,和一絲畏意,這可是原先沒有見到過的神色。
朝中官員各懷心思的結束了早朝,但有一兩個精明的大臣,像是嗅到了某種其他的消息,趕忙四處尋找着馬佳氏三人的身影。
“馬佳兄,請留步啊。”
一個聲音出現在了馬佳·蓋山的身後,只是他與兄長和侄兒同為馬佳氏,一時間三人面面相觑,相看無言。
“老夫從四品典儀見過馬佳兄。”只見那人帶着笑臉,直奔馬佳·蓋山。那典儀已然不是年輕的樣子,但還是以“兄”相稱,讓馬佳氏三人不免有些疑惑。
馬佳·蓋山見他年歲比自己大了快二十歲的樣子,雖然二人官職只差半品,但還是回了作揖禮,“晚輩不敢當,您将我三人叫住,可是有什麽事情要同我們說。”
“這——”
那從四品典儀笑得有些尴尬,但是好歹也是官場上混跡多年的老人了,趕忙又行了一個作揖禮,“不知馬佳兄是否有時間,可否借一步說話。”
馬佳·圖海聽此,也識趣地拉着自己的兒子先走一步,“既然典儀您有事情要與大理寺少卿講,那我就先與犬子先行了。”
“我在馬車裏等你。”馬佳·圖海最後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膀,讓他在心裏也提個醒。別別人說些什麽好話,就陷進去了。
這早朝時皇上剛說完馬佳庶妃生育龍鳳胎的事情,轉頭還未出宮,便已經有人過來結交。都用不着去細想,這些人在心裏打的是什麽算盤,都是做官到現在得人了,還能不明白嗎?
“典儀、伯父,我也先走了。”
見現下只有他和馬佳·蓋山在,那典儀也不再拐彎抹角了,“今日剛剛聽聞,馬佳庶妃為皇上一下添了兩位皇嗣,老夫還未親自和您說聲恭喜呢?”
馬佳·蓋山不掩飾臉上的欣喜,但面對外人,還是要收斂一些,“哈哈哈,這都是沾了皇上的光,聖上乃是真龍天子,馬佳庶妃能為皇上生下龍鳳胎,自然是得了皇上的庇佑。”
馬佳·蓋山昨兒個就已經知曉了,還好當時挑選的奶娘有幾個備選的一直放在府上,昨個得了消息,他們是又驚又喜,趕快連夜派人又送了幾個奶嬷嬷進宮。但這事兒今日皇上才選擇公布出來,他們自然也要當作才知道的樣子,不讓人抓到任何痕跡。
見向他們二人看來的目光越來越多,那典儀也不再客套起來,“說來也有些不知如何開口,老夫家中有一孫女兒,如今還有一年便要及笄了。聽聞馬佳兄的嫡子還未定親,這二人的年歲相當,若是結為親家,日後在官場上,咱們也能相互有個照應不是。”
他就說,平日不曾與自己交談的人,怎得今日突然轉性子,主動對自己這般客氣,原來是在這兒等着呢,“說來慚愧啊,我那嫡子被她額娘給寵着, 如今這心裏就沒有那方面的日子。我那內子也是遂了他的意思,不讓我随意做決定。您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這事兒恐怕是不能答應下來。”
“怎得,馬佳兄竟然是個怕夫人的,倒是讓老夫有些意外啊。”
“這哈哈哈,我這一雙兒女是內子費了大力氣才生下來的,在兒女的事情上,自然還是要同內子商量才是。且如今犬子在聖上身邊當差,這婚事一事,怕是不能夠親自做主。”
後面這話,倒是讓那典儀在意起來。前幾月,才聽聞皇上選了幾個年紀相仿的子弟進宮,說是為貼身侍衛,但實際上就是當“陪練”的。不然,這鳌中堂也不會如此放任不管。這馬佳·蓋山既然還将這差事兒當個寶,拿此搪塞自己,哼,他倒要看看,日後能結個怎樣的親家。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再打擾了,家中還有些事兒,便先走一步了。”
說完,那典儀也不再如才開始那般客氣,頭也不回的離開。
馬佳·蓋山見此,也罵罵咧咧地向馬車走去,“呸,我還看不上你們家呢,神氣些什麽,不過是別人的走狗罷了。”
馬佳·圖海隔老遠就見自家弟弟一改文人氣,嘴裏嘀嘀咕咕的,“如何?怎得這個樣子?”
“哼,看着绾绾生下了龍鳳胎,便想和咱們家結親,但又看不上羅托的職位,呵,目光短淺之人,我呸。”
馬佳·蓋山将剛剛的事情告訴了自家哥哥,一時間,不愧是兄弟一條心,一家人都是一個模子。
“我呸!”
“我呸!”
“我呸!”
只得聽見從馬車內不斷傳出一些讓人忍不住側耳的話來,惹得街道上的衆人目光有意無意地看向馬車。
駕車的車夫頓時面紅耳赤,“駕!駕!”
只見馬車突然提速,快速的消失在了街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