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争執
争執
一個多月的伏天,曉曉在行宮待得樂不思蜀。不用上書房,不用去太醫院,兩位師傅考過她之後就放她伏天休息。她每日除了吃就是睡,真應了郝瑞然那句話,過得比豬都舒服。
“終于突破了。”一覺睡醒神清氣爽,體內那充沛的內力可随心所欲的掌控,好似比上一次更加得心應手。
“姑娘,您醒了,要現在擺飯嗎?”
“嗯。”最近過的真是一點兒時間觀念都沒了,反正睡醒就吃,吃飽沒一會兒又睡,春雨她們都摸清楚了她的規律。
吃飽了到院裏打了一趟拳,眼睛瞅到飄飛的落葉,足尖一點身體輕輕飄了起來将它捏如指間。
樹葉黃了,一葉而知秋。殘蟬噪晚,素商時序。這避暑的日子該結束了吧!想到回宮,她一下子驚跳起來。
“我的功課……啊,我完了。”
每日五篇臨帖,魏碑或者顏體。她居然直到現在才想起來。背書她可以作弊,之前是背過的。可這字體該怎麽辦?熬夜寫了交差嗎?
也不練拳了,小姑娘苦着一張臉,好似天塌下來一般。熬夜沒關系,可熬夜寫字就太折磨人了。
“這是怎麽了?跟喝了黃連水一樣。”
聽到郝瑞然進來,她都懶得回頭。情緒一整個低落到谷底,算算那幾百篇的臨帖,她就想仰天大哭一場。
跟着她進了屋,郝瑞然伸手摸她腦門“沒燒啊!你這是睡糊塗了,還是在夢裏沒醒過來呢?”
“……快開學了。”
“我知道快開學了。父皇已經下令明天啓程回宮,七月十五一過上書房就正式上課了。”
“嗚……我的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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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瑞然終于知道她為什麽這麽低落了。肅然的小臉上綻開輕松的笑。
“別哭了,我都給你寫了。回程途中我陪你背書,很簡單的,不耽誤開學檢查。”
“真的?”擦擦根本不存在的淚,她激動的差點蹦起來。看他點頭,這回真蹦起來了,伸手将自己挂在了他身上“太好了,郝瑞然你真是我的福星啊!”
小少年被她弄的臉頰飛紅,卻一動不動的任她抱着。等她冷靜後放開手,神經大條的摸摸他額頭,然後又要去探脈,被他一擡手躲開後才開口。
“不是發燒,你臉怎麽這麽紅?”
“被太陽曬的。”
“哦。”作業解決了,功夫有小成。曉曉樂的不知該如何是好。“還有一天呢,要不咱出宮去玩玩吧?來了一倆月,我都沒出去過。”
“沒什麽好玩的。這裏也就避暑時紅火倆月,跟京城比差遠了。不過,眼下蓮蓬可是熟透了,要不要去摘?”
“你還敢下水啊?”差一點就嗝屁了,都沒心理陰影嗎?
“不是有你在嘛。”
“……忽然覺得壓力好大。”
“哈哈……到底去不去?”
“去,有的玩幹嘛不去。”
秦逸聽說主子居然又要去湖裏玩,一張老臉頓時愁成了苦瓜。“殿下,帶着熟識水性的侍衛吧,讓他幫您劃船,您也好玩的盡興不是。”
郝瑞然轉頭看曉曉,她無所謂的點頭,“好啊。”
荷塘小舟,比上次多了劃船的侍衛。這回啥事都沒有,蓮子菱角都老了不好吃,倆人也不摘了,坐在船上劃水玩。不知是誰先起的頭往對方身上撩水,總之等下船,這倆身上都濕透了。
秦逸好無力,吩咐侍從跑步回去取幹衣裳來。曉曉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身上的绫群濕了後有些透,她捂着胸口,蹲在了地上。
難怪剛才郝瑞然任由她往自己身上撩水卻不反擊,臉色也有些不對,原來是她快走光了啊!
擡頭暗暗瞧一眼擋在她面前的纖細筆直的身影,女孩咧着嘴低頭傻笑。這身體才幾歲,尚未發育第二特征呢,小孩子而已你尴尬什麽。
玩了一下午消耗了體力,晚上睡的特別的沉。翌日上了馬車,郝瑞然就把要背的書放到了她的膝蓋。
“十多天的行程,得抓緊時間背,內容還挺多呢。”
“《唐詩三百首》全篇嗎?我怎麽記得只需要背一部分呢。”
“是一部分啊,三本其中第一篇,不過有好幾首長詩。”
曉曉聞言翻了翻這幾十篇,還好,還好,大部分都背過。只有幾篇不太熟,再溫習一下就好。
當兩日後,她将整篇書全背完,蕭雲旛簡直驚訝極了。想當初他背這可用了一個多月呢。
“老天啊,我身邊的都是什麽人啊?”
曉曉瞅瞅二哥欲哭無淚的神情,無良的哈哈大笑。這一批學子中好幾個都有過目不忘之能,再加上她和陳汐這樣作弊的。她這蠢萌二哥可不得大受打擊。
一路平安的回到宮中,安頓下來沒兩天,皇後娘娘發作了。算算日子有些早産,不過已經滿七個月,生下來應該能活。
一夜等待,翌日得到一個驚人的消息。皇後難産,胎兒居然是橫位。哀嚎掙紮半夜後狠心剖開自己的肚子将孩子取了出來。
聽說兩位太醫都不敢動手,最後居然是皇後自己動的手。她将孩子交到皇帝手中,哀求他好好看護這個沒娘的孩子。皇帝抱着嫡子手都在顫抖,今早這個新出生的早産兒被封為了太子。
天哪!曉曉聽聞消息不知該作何反應。橫位是無法正常生産,且皇後年紀大了宮縮不良,聽說還是先破水。羊水流幹了更沒法調轉胎兒體位。剖腹是正确選擇。只是這代價未免大了些。
“我還是太小了。否則由我動手,沒有麻藥頂多疼的要死,也絕不至于喪命。”
她這廂喃喃的嘀咕,一旁的郝瑞然根本沒聽清。“用命換兒子的太子之位,皇後值了。”
曉曉驚訝的擡頭:“在你眼裏太子的位置比母親的性命更重要是嗎?”她因激動站了起來呼吸變的急促“權利面前,親情一文不值?”
“不是。”郝瑞然焦急的反駁“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用說了。你出去,讓我自己靜靜。”
“曉曉……”
不容他開口,曉曉推着他将他趕出自己的房間。随即靠着門板出溜到了地上。
權利金錢面前,情意不值一提。多少兄弟阖牆,父子相殺的戲碼在歷史上一次次真實的上演。她不該要求一個生長于權利中心的孩子純淨,可聽着他不帶一絲感情的話,心裏還是如此難受。
身後傳來拍門聲,“曉曉,你開門聽我說。我只是覺得保存一人總比一屍兩命來到好不是嘛。而且還得到了儲君的位置,本來就要犧牲的還有意外收獲。這不是很值嘛。”
“……是很值。”
“那你氣什麽?”
“我沒氣。”女孩抱着自己的膝蓋“這根本不關我的事兒,你不用跟我解釋。”
“那你開門讓我進去。”
“我要睡覺了。”
“你剛起來好不好。”
“我困了,要睡覺。”
女孩聲音低落,隐隐帶着哭腔。一門之隔的郝瑞然悔的恨不能将自己剛才的話吞回肚子裏。她自幼早熟早慧,有時候大大咧咧,有時候又敏感的很。自己不該在她面前說如此冷漠的話。
孩子沒有母親是很可憐,可要說皇後狠心剖開肚子将孩子取出來完全是為了孩子,打死他都不信。
将皇帝引到自己面前,讓他親眼看到她為了這孩子付出了什麽代價。若只是單純的救孩子,她大可不必如此。憋的時間太長,小太子如今臉色都發青。
“我……那我走了。”對勾心鬥角,權力傾軋如此排斥。你不喜歡,我以後不說了。
曉曉坐在地上,頹廢一番後起身躺床上睡覺。給自己吃了一粒安神丸,她一覺睡到了晚霞滿天。
“姑娘,陛下召您去乾清宮。”被春雨叫醒,曉曉本還有些不滿。聞言剩餘的瞌睡立馬不見了蹤影。
“所為何事?”
“聽說是太子殿下呼吸不暢,胡太醫推薦您去。之前您不是救過落水後沒了氣息的五皇子嘛,胡太醫認為您與呼吸一道頗有見地。”
新生兒呼吸不暢跟落水後沒了氣息能一樣嗎,曉曉聞言有些哭笑不得。她這身體才幾歲,皇上也真是的,病急亂投醫。
利索的穿戴整齊,坐着轎辇一路飛快的感到乾清宮。皇上擡手免了她的行禮,指指乳母懷中的嬰兒。
“看看,太子這是怎麽了。自出生就青紫不退,如今呼吸越發急促。”
一旁的胡太醫看一眼徒弟後低下了腦袋。眼眸中的愧疚一閃而逝。他實在是沒辦法了,但凡有奈何他不會将幾歲的徒兒引來。太子殿下早産,且是剖開肚子取出來的。這種生産方法聞所未聞,孩子能不能活誰能保證。
可,這孩子是太子,皇帝陛下的嫡子,皇後娘娘拼了性命生下來的。若是在他們手裏出了差錯,他們幾個尤其是他這個禦醫就等着被皇帝或者皇後娘家殺了洩憤吧。
曉曉讓乳母将孩子放在塌上,她仔細的檢查了一遍。這孩子身體瘦小,面有青紫,用竹筒可聽到肺部水泡音。初步診斷是吸入性肺炎。
她站起來滿臉為難,胡太醫和皇帝同時心裏發緊。“怎麽樣?”
“吸入性肺炎。孩子在宮內缺氧,而且離開母體時吸入了羊水。當時沒有及時清理,導致肺部感染。所以呼吸才會越來越急促。”
她其實應該什麽都不說,只當自己不懂。畢竟是一個幾歲的孩子,不懂才是正常。可多年的行醫經驗讓她做不到置若罔聞,還是将情況說了出來。
皇後生産這倆都在,聞言皆颔首。胡李兩位太醫對這小徒弟再次刮目相看。本來引她出來只是為吸引火力,沒想到判斷完全正确。
“那該當如何?”
曉曉有些為難。供氧、保暖、抗生素治療,保暖還好,可供氧抗生素根本做不到好吧。就如今的水平,治療實在太難。不過,她是天然作弊器,有她在這孩子才有生機。
“給嬰兒保暖,再加一床蠶絲被過來。”
皇帝一個眼神,李公公已經飛快的朝外奔去。不用她吩咐,拿來的也肯定是最好的。
“這樣就行了嗎?”
“将殿下轉移到靠近禦花園的寝宮。”
“這是為何?”
“那裏氧氣充足一些。”
“何為氧氣?”雖然情況緊急,實在不适合問東問西,她接手了,他們的責任就輕了,更多了一重保命的籌碼。可李太醫這醫癡還是問出了口。
“一種人體必需的氣體。”迎着皇帝的黑臉,曉曉還是簡單的說了一句。
李太醫嘴唇蠕動,被胡太醫掐了一把才将想問的話吞回了肚子裏。皇帝如今真是病急亂投醫,幾位資深禦醫都說危險沒辦法,而曉曉好歹提出了措施,他沒理由拒絕。
“将太子挪到含元殿。”轉頭望着曉曉和兩位禦醫命令:“交由你們負責。”
兩位禦醫戰戰兢兢應諾,胡太醫望着小徒弟一陣抱歉。事情到如今這地步,這徒弟算了白搭進來了。不過她說的挺有道理,只希望她真能有超出年齡的智慧,真能解決才算他們燒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