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夜)
第三十六章(一夜)
“邢老師。”
喧嚣的大堂,邵翊在觥籌交錯的嘈雜中遠遠捕捉到一道聲音,下意識應了一聲,回頭朝來人看去,卻撞見一張疑惑的臉,微微一滞,這才後知後覺地清醒意識到再次被他遺忘的事實——他和邢硯已經換回來了,就在這天的殺青戲結束之前。
邵翊尴尬地笑了下,微颔首,準備走,手腕卻忽地一沉。
微涼的指尖緊緊拽着他,不似之前那般灼熱,是與某人靈魂契合的溫度。
邵翊擡眸,撞進一雙清冷的眼。
邢硯一動不動地看着他,恍若沒有聽到周遭相繼響起的招呼聲,徑直牽着他手離去。
留下一頭霧水的工作人員和磕糖小群難掩興奮的尖叫。
“我沒看錯吧?剛才喊邢老師答應的人是鯉魚,嗷嗷嗷,真愛實錘了!高朋滿座中我只在意你一人!所以呼喚你名也是在隔空call我!”
“真沒想到殺青後竟然比拍戲時還要甜,嗷,不想走了,我想把他倆關進屋子裏,每天給我直播‘戀愛’生活......”
地上落着一道水銀似的月光。
包裹着杯盤狼藉的殺青宴一同被黑暗隔絕。
邵翊沒能掙開他手,柔軟的地毯湮沒着倆人腳步,從喧嚣走進阒寂,從明亮走進昏蒙。
牆壁上映着兩道流動的影子,輪廓交疊,合二為一。
邵翊聽到不知從誰的血液破腔而出的劇烈心跳,本就無端發燙的身子愈發躁熱,擡手扯了扯領結。
進電梯,上頂樓,邢硯一語不發地拽着他,直到在倆人相隔不遠的房門前停下,才稍稍松開禁锢,幽深的目光低旎地征求他意見:“想去你的房間還是我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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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人換回來的毫無征兆,房間裏的行李都還沒來得及交換,習慣呆在熟悉環境的邵翊聞言默了默,裝得輕描淡寫地吐出一個字:“你。”
邢硯一揚眉,眼角多了絲不易察覺的淺笑,牽着他徑直往前走去,停下後卻沒動,而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邵翊:“???房卡在你兜裏。”
邢硯:“你幫我拿。”
“......自己沒長手啊。”邵翊沒好氣地吐槽,看在這人的确不知道在哪兒的份上,勉為其難地伸出手,發現倆人依然十指緊扣,沖邢硯晃晃,示意他松開。
哪成想,表裏不一的邢少爺不僅身體流氓,嘴上耍無賴的功夫也不遑多讓:“手殘,需要找個‘零’件靠着。”
邵翊起初沒反應過來,懶得和少爺計較的依言照做,即将摸到被他放在邢硯西裝內側的錢夾時,驀地一滞。
然後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句話,“你說誰零?”
一張瞬間炸毛的臉要多別扭有多別扭。
邢硯忍着笑,指尖輕柔地撓撓他掌心,低哄:“沒說誰,是剛換回來骨頭有些軟,需要找個硬點的依靠。”
邵翊臉色這才好看,像只被撸順毛的小貓,賞賜鏟屎官了一記大度的眼神:“那找我就對了,我最硬。”
邢硯低笑,意味深長地附和:“嗯,你最硬。”
邵翊:“......”
總感覺好像哪裏怪怪的。
同樣三個字,怎麽從某人嘴裏說出來就這麽騷呢。
好像變了種顏色。
邵翊眯着眸睨邢硯一眼,手指摸到錢夾,正要抽出,與他手背相貼的身子忽而輕輕動了下,本就只剩咫尺的距離瞬間變得愈發親密,隔着輕薄的襯衫緊貼他肌膚。
邵翊幾乎觸碰到了邢硯的心跳。
很快,滾燙而劇烈,與主人永遠波瀾不驚的冰川性格大相徑庭。
邵翊指尖下意識瑟縮,想要收回來,被邢硯緊握的手卻沉甸甸地不容他逃離。
他強裝鎮定地抽出錢夾,對邢硯一挑眉,示意他要麽松手,要麽自己把裏面的房卡拿出來。
然後,就看到以前也沒發現這麽黏人的邢少爺極自然地選擇後者,開門上鎖一氣呵成。
邵翊:“......”
骨頭是夠軟的,直接軟成半個殘廢了。
邵翊若無其事地往裏走去,回到熟悉的環境,被邢硯壓制一路的氣場也秒變兩尺高,掙開邢·改名軟男·硯的八爪粘人手,反客為主地拿出兩瓶礦泉水,抛給邢硯一瓶:“說吧,找我做什麽。”
常溫的瓶身在空中劃開一道利落的抛物線,被邢硯穩穩接住。
邢硯在邵翊對面落座,看到從冷藏櫃拿出的另一瓶水迅速結起一層水汽,氤氲地浸濕邵翊掌心,低眸,目不轉睛注視着邵翊的眸光比之前愈深。
邵翊連着喝了好幾口水,這才發現邢硯一直沒說話,想起下午倆人無疾而終的對話,有些不自在地摸摸鼻子,然後假裝疑惑地朝邢硯遞去一個眼神。
邢硯依然一動不動地看着他,片刻,起身朝他走近。
“我耳朵不背,你坐那我聽得到——”
話音未落,清冷幽寂的淡香席卷而至,從上至下将他籠罩,細密溫柔的吻封緘他唇。
邵翊身子可恥地一軟。
被熟悉的吻掠奪得理智幾近全無,用盡最後一絲意志找回本能繳械投降的神魂,推開從嘴上流氓付諸行動時毫無征兆的僞君子,咬牙道:“你特麽還沒出戲?!知道你現在是誰嗎?!”
“我知道。”邢硯深不見底的眼定定望着他,眼底幽深的情緒将他湮沒,“那些吻,從來都不是方渡給江晏的。”
“是邢硯和邵翊。”
這個瞬間,邵翊仿佛看到一望無際的冰川在他眼前融化,沉寂的火山迸發出岩漿,熾烈地摧毀一切蒼白的孤寂,浴火重生的荒原迎來不墜的烈陽。
從此萬物複蘇,生機彌漫。
心跳驟亂的邵翊從這一句短到好像沒解釋卻又勝過世間所有情話的表白中,看清一直被他逃避的現實——從頭到尾,入戲而又生情的人只有他。
邢硯自始至終,都用答案告訴了非他不可。
邵翊緩緩閉了閉眼,像認命,又像綴在心裏這麽久的不安終于等到值得自己破釜沉舟的回應,什麽話都沒說,橫在倆人中間的手輕輕收回。
下一秒,身子驟然一空,墜入熟悉的懷抱。
被深到勾魂攝魄的吻帶入無邊無際的沉淪之前,邵翊最後一個清醒的念頭是——
如果遇上邢硯是一直自诩直男的他這輩子終将無法躲避的情劫,那他,選擇接受。
外面似有窸窣的喧嚣聲。
邵翊蹙了蹙眉,從睡夢中被吵醒,拿手擋了下臉,掙紮着準備睜開眼時,感覺到輕柔的吻落在他唇。
“沒事,今天沒有工作。”男人幹淨的聲線溫柔,似帶着令人無法抗拒的安撫力量,邵翊在半夢半醒間找到踏實的倚靠,朝他懷裏蹭了蹭,緊接安心地繼續睡去。
邢硯不舍地小心抽出墊在邵翊脖頸下的胳膊,目光落在他緊緊拽着自己睡衣的手,沒有遲疑,解下留在邵翊身邊,赤着身下床。
而後随意披了件風衣,打開門,朝廚房走去。
一大早就活力滿滿來打工的王普正在給老板做早飯,煎完雞胸肉,正要打豆漿,插頭忽然被人按住。
王普擡頭,看到邢硯,立刻笑着問好:“硯哥,早!是不是吵到你了?”
話音未落,就見起得遠比往常要早的老板冷眸看了他一眼,無聲勝有聲的寒冽目光中寫着禁言。
王普本能打了個寒噤,瞬間夢回邢硯進組前,感覺之前那個氣場冷得只可遠觀的老板又回來了。
草草草,怎麽回事?難道真的是網上說的,從沒動過心的老板因戲生情,不舍得殺青心情不好了?
感覺自己無辜受連累的可憐小池魚王普戰戰兢兢地退到一邊,大氣不敢出地看邢硯關火收拾東西,動作輕緩地幾無聲響,在心裏默默為自己點了根蠟燭。
完蛋了,拍戲時剛治好的老板強迫症,又随着殺青“失戀”複發了......
腦海中再次開始糾結要不要為金錢折腰的王普不敢說話,也不理解為何老板都睡醒了還不讓他整理房間,更奇怪的是,起床後從不睡回籠覺的老板在用眼神叮囑他呆在客廳不準發出聲響後,居然又返回卧室,而且輕輕帶上了門。
一切都詭異得反常。
仿佛裏面藏了什麽千嬌百媚的大美人。
王普心裏癢癢,卻只能木頭人似的玩手機,憋了一上午的疑惑在那扇隔絕秘密的房門打開以後,得到了答案。
邵翊這一覺睡得極沉。
昨晚被某個看着禁欲實則又狼又野的僞君子折騰了許久,稀裏糊塗又毫無招架,就莫名到了變零的邊緣。
雖然沒做,但距離既定事實也差得不遠......
這會兒被吵醒,體力透支的邵翊肚子餓得要命,迷迷糊糊地推開吻上他還想繼續的某個真流氓,拿起邢硯放床邊的睡衣,随意往身上一套,拉開門。
緊接和小眼睛倏然大睜的王普對上了視線。
邵翊沒能完全清醒的腦子還停留在邢硯的身份,見狀極自然地和對方打招呼:“來了小普,飯做好了嗎?”
王普要被這個進組後從沒和他單獨說過話、卻莫名對他很親切的大明星吓尿了。
心裏恍恍惚惚地想卧槽還真的是金屋藏“嬌”啊?!倆人進展速度這麽快的嗎?!上次同處一室時好歹還是兩間房,現在直接同居!夫唱夫随那味兒都有了!
他咽口唾沫,看到站在邵翊身後倚着門框、目光溫柔地一動不動看着以前死對頭的老板,結結巴巴地找回自己聲音:“做、做好了,不、不是,馬上好!”
說完,火燒屁股似的從沙發上彈起來,竄進廚房,火速撿起被老板愛夫親切中斷的早飯。
卧槽,卧槽槽槽!
世界真他媽的更新換代太快了,他之前的猜測又成真了?!進組前還是王不見王的死對頭,殺青時就變成了睡一張床的真情侶,這特麽要是傳出去,cp粉們還不磕瘋了!
王普立刻繃緊嘴,想起過來的路上碰到邵翊助理,壯得跟頭熊似的男生苦着張臉,嘴裏念念叨叨地嘟囔着“跑哪兒去了呢?”
跑哪兒去了?
還能是哪兒!當然是“死對頭”的床上!
王普小心翼翼地回過頭,隔着影影綽綽的磨砂門看到兩道交疊的長影,連忙收回視線,四大皆空地裝眼瞎。
“小普今天怎麽了,怎麽跟見鬼了似的。”邵翊一頭霧水地目送王普驚慌失措地出去,回眸對上溫柔凝視着他的某人,猛然想起什麽,表情一僵。
他剛剛,是當着王普的面,從邢硯卧室出來的?
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