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靈魂互換)
第一章(靈魂互換)
「那天蓮城難得放晴,近乎奢侈的陽光下,我遇到他,從此不朽的愛意與神明共存。」——不為人知的秘密
*
“試鏡結果出來了,對方現在在等我回複,你再看看,沒問題的話我就直接簽合同。”
雨在窗外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
天空像蒙上了一層深灰色的幕布,暗沉沉地遮蓋了天光,六月的蓮洲恍若病榻上的美人,啜飲不止,空氣彌漫着梅雨季特有的一股子潮濕。
邵翊坐在沙發,接過經紀人曾海遞來的劇本,眼睛看似專注地翻閱,實則心不在焉。
聽說下海後再上岸會有些難,後續轉型不成功就會被一直貼着腐劇出身的标簽,劇播出時還得和對手男演員營業,做一些引人遐想的暧昧行徑欺騙磕糖粉絲。
邵翊是個直男。
直得像家裏的房梁,劈都劈不彎的那種,突然決定下海,雖說心裏早已說服自己藝術創作無關類型,演什麽都是演,沒誰比誰更高尚,但真到臨門一腳,還是有些發怵。
他翻着劇本,指尖若無其事地輕叩,裝得随意道:“另一個男演員定了沒?”
“還沒,有幾個人在接觸。”曾海報出幾個名字,都是與邵翊名氣差不多的小生,顏值都不差,各有特色。
邵翊之前沒和他們合作過,算是只聽過名字的點頭之交,不過他和跟誰搭檔其實并無所謂,既是演戲,他都會拿出最專業的态度一視同仁。
當然,他最讨厭的某人例外。
邵翊合上本子:“海哥,本子我再看看,晚上給你答複。”
曾海點頭,起身往外走:“行,決定了就趕緊和我說,這本子熱得很,一群人都在等着搶,尤其你試的那個角色,人設好又有發揮空間,還是暗戀,演好了直接大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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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戀......
連明戀都沒有過的邵翊苦笑,送曾海出去後,關上門,心裏搖擺的天平因着他最後那句大爆又無聲朝某一端傾斜了些。
拿出手機,查過銀行卡餘額,邵翊下定了決心。
點開微信給置頂的對話框轉了筆錢,邵翊去廚房燒水,滾燙的熱氣沖淡了房間潮濕的味道,不多時,屏幕亮了下。
【書呆子】:哥,你怎麽又給我轉錢啊?上個月給我的錢我都還沒花呢,別再轉啦,我現在有獎學金,錢夠花。
邵翊低垂的眉目微微柔和,倚着櫥櫃打字。
【立羽Yi】:買點衣服包包,別總泡實驗室,多和同學出去玩玩。
【書呆子】:知道啦,哥,你現在越來越啰嗦啦,你粉絲知道你私下這麽愛操心嗎?快撿起你的懶蛋人設[偷笑]。
邵翊挑了挑眉。
正要回,彈窗有新消息提醒。
【曾老大】:剛收到消息,邢硯接了你對手的角色。
【曾老大】:啧,他條件倒是比其他小生都好得多,只是你倆這關系,演情侶總感覺有點怪怪的,不過也沒事兒,競争對手也算是一個爆點,死對頭變戀人,到時候好營銷。
邵翊手一抖,剛倒的熱茶從骨瓷杯裏漫出來,差點兒燙到他腳。
手機和杯子同時放回桌上,邵翊深呼吸,抽出張紙把水漬擦幹淨,因為彎腰迅速倒流的血液沖上腦殼,嗡鳴地攪得他剛确定的天平摧枯拉朽地破裂。
這少爺吃飽了撐的嗎?怎麽也要下海?就這麽喜歡和他對着幹???
邵翊在心裏把邢硯罵了個狗血淋頭。
拿起手機,點進對話框。
【立羽Yi】:确定嗎???他不是從來都不接感情戲?怎麽突然腦子被驢踢了。
【曾老大】:我和你說過的消息還有誤?合同都簽了,而且制片人和導演都對他很滿意,剛還催我能不能快點兒。
【曾老大】:你管他是被驢踢還是被雷劈,光你倆這配置這劇就成了一半。
【曾老大】:沒意見我就定了啊,多好的餅,哥費了老鼻子勁兒才幫你争取到,過了這村再有下次機會你可都二十六七了,早紅早轉型。
邵翊腦殼子更疼了。
早已将最初下海的目的和剛做的決定抛到了九霄雲外,滿腦子都是他居然要和自己的死對頭演耽美。
這可真是在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逼他個旱鴨子橫渡長江還被迫配了個不喜歡的游泳圈,恐怕還沒等他上岸就先把自己淹死了。
邵翊飛快打字,斟酌又斟酌,絞盡腦汁地在想如何拒絕又不得罪經紀人,好不容易編輯好,只差倆字就能發送推掉這部劇時,手機關鍵時刻居然卡了一下。
與此同時,頭頂上的燈泡滋滋兩聲,竟在這時壽終正寝,房間頓時漆黑一片。
邵翊按下手機,依然毫無反應,只好摸黑去找電源,不想扶着臺子走時不小心碰到剛燒開的熱水壺,滾燙的水呼啦啦地四濺開來,他眼疾手快地往後閃躲,手摁到插線板,被水浸濕的插口與電流交互,在此時迸發出一陣奇異的藍光。
邵翊只覺手指一麻,緊接整個人如被電流席卷,身子軟軟地倒了下去。
仿佛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裏他獨自走在漆黑的隧道,四周空曠又安靜,涼飕飕地看不到人,地上似有水流,濕漉漉地漫過他腳,他扶着冰涼的牆身前行,看到盡頭一縷微弱的光閃爍,急切地奔過去,卻在觸碰到的剎那,轉瞬消失。
邵翊緩緩睜開了眼。
入目一片近乎冰冷的白。
頭有些痛,像是被強行塞進了些不屬于自己的東西,邵翊茫然地盯着周遭環境,發現自己正身處一間大得奢侈的浴室,有些懵。
自己這是還沒從夢裏醒來嗎?怎麽提前實現了資産階級的奢靡夢想?
邵翊揉揉頭,撐着浴缸站起身,此時才發現自己竟然什麽都沒穿,之前冰涼的意識來自赤身裸體地坐在地上。
殘留的水珠沿着身體下滑,精瘦有力的肌肉輪廓,長腿窄腰,膚色極白,像調了牛奶的石膏顏料,禁欲與荷爾蒙交織,幻化出誘人于無形的性張力。
草,這夢有點超現實了,還能給他換張皮。
邵翊粗略掃了一眼,既然是夢,也沒必要那麽約束,他拿起浴巾,在腰間簡單圍了一下,準備四處轉轉欣賞下夢裏的豪華別墅。
牆上光潔的鏡面反射出一道長影,帶着未散的霧氣,邵翊随意一瞥,在幹淨得幾乎能看清每一片肌膚紋理的衛浴鏡上看到自己此刻的臉時,倏然僵住。
網上曾發起過一個投票。
「如果可以給你一個機會選擇,你最想要哪張明星的臉。」
得票最高的是邢硯。
你可以诟病他的性格,挑剔他的演技,甚至指責他實力配不上咖位,但唯獨不得不承認,這人有一張挑不出任何毛病的臉,神仙顏值的稱號和絕色天花板的美譽他認第二,無人敢當第一。
邵翊伸出手,撫摸上鏡子裏陌生又熟悉的人。
薄唇,棱角優越的下颚,鼻梁很挺,女娲娘娘不知道精心雕琢了多久才滿意的弧度,三百六十度無一死角,尤其一雙眼,線條縱深,眼皮卻很薄,瞳孔色澤偏淡了些,難免添了涼薄,但形狀卻又極好看,像清冷的幽潭上靜靜開着一朵桃花,很容易誘與他對視的人沉迷深陷。
邵翊晃了片刻神。
直到手指觸到真實的體溫,一個激靈,瞬間清醒。
草草草這夢也太寫實了吧?!他居然能感受到自己的溫度!不對,這不科學,他為什麽夢到的是邢硯?他自己的夢難道不該變成他最喜歡的人嗎?
哦,他沒有喜歡的偶像,讨厭的倒有一個。
邵翊勉強接受自己大概還在夢境的第二層沒醒來後,将自己居然變成邢硯的詭異歸結于被電昏之前剛聽曾海提過邢硯名字的緣故。
心裏卻還是有些慎得慌,總感覺這個夢過于真實,原地駐足,閉眼将身子往後仰,試圖用這種方式把自己從夢中喚醒。
再睜開,男人冷白的皮膚因為血液倒流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粉,邵翊看到鏡子裏毫無變化除了充血而青筋暴起的俊臉,寒意從脊椎骨直往上竄。
這不是夢!
他難以置信地慌亂擰開水龍頭,往臉上猛潑了一把涼水,然後狠狠給自己了一巴掌。
“啪!”
清脆的聲音回響在空蕩蕩的浴室。
臉上火辣辣的痛覺和幾乎能看到指頭印的痕跡摧毀了邵翊以為自己還在夢裏的最後一絲僥幸。
草啊!到底發生了什麽,他為什麽突然變成這副鬼樣子?!是誰看他不順眼偷偷給他整容了嗎?!
邵翊崩潰地抓着頭發,後悔自己為什麽為了省錢不換燈泡,以至于現在淪落到莫名其妙觸電又莫名其妙變成死對頭樣子的地步,無頭蒼蠅似的沖出去,在連鬼影都見不着的空曠別墅找到手機後,按亮屏幕,一顆心徹底跌入深淵。
自動面孔解鎖的手機跳轉至完全陌生的界面。
左下角,通訊錄裏顯示着主人名片,極其醒目又熟悉的兩個字——「邢硯」。
邵翊如遭雷擊。
從來都不相信什麽詭谲玄學的無神論者面對殘酷真相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他好像,真的變成邢硯了......
不管邵翊有多不願意相信,他的靈魂如今真切地正寄生在死對頭邢硯身上,那他呢?他自己本來的軀殼呢?死了還是被其他靈魂附身了?
邵翊不敢再亂想下去,慌忙撥通自己的手機號,因為手太抖連着輸錯了好幾個數字,最後一個數字按下撥號的瞬間,精神高度緊張的邵翊沒留意,自己的手機號下有個一閃而過的名稱備注。
“嗡——嗡——”
往常聽來勻速的鈴聲此刻只覺無比的漫長,如細長的鋼絲聲聲吊起邵翊本就懸在空中的心,煎熬的等待裏,邵翊腦海不受控地又浮現出一個念頭。
他占據了邢硯的身子,那邢硯的魂兒又去了哪兒呢?
邵翊想起之前團隊裏小姑娘聊的小說劇情。
只有一個人死了另一個人才會穿到他身上,簡單來說,就是借屍還魂。
邵翊手心開始發涼。
不會,邢硯一個要名有名要貌有貌的有錢大少爺,怎麽可能想不開去死?他的魂兒一定還活着,說不定只是暫時被他擠走。
邢硯你放心,等我聯系上搶我身體的王八蛋,住回去後就把你的身體物歸原主。
平日看邢硯再不順眼,可生死關頭邵翊第一反應還是只想求倆人都平平安安,盯着毫無回應的通話界面,指尖幾乎掐進了肉。
接電話啊!!!
你他媽的趕緊接電話啊!有膽量搶我身子,沒膽量見人嗎?!
邵翊鼻尖急出了汗。
眼睛盯得通紅,在戛然而止的鈴聲裏暴躁地按下重撥,一片僵滞的大腦早已完全陷入空白,只剩下一個念頭。
他若出事,苒苒怎麽辦?
手機陷入第二輪漫長的等待。
在邵翊所有的耐心告罄胡亂穿起件衣服準備出門時,終于接通了。
“喂。”
熟悉的嗓音輕輕傳出。
音色清亮,卻有些疲憊,仿佛剛經歷了一些難以應付的事。
邵翊驀地一松。
從沒發現自己的聲音這麽好聽,确定自己的身體還活着,被無常吊走的一半神魂終于歸竅,劈頭蓋臉地一頓問:“你誰?死的活的?趕緊從我身體裏出去,小爺我就不和你計較。”
對面很輕地笑了下。
屬于邵翊卻又分明帶着別樣味道的嗓音從聽筒裏傳出,在空曠得能聽到回音的別墅裏清晰放大。
“還活着,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