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掌櫃的也是個通情達理之人,登時便應允了,蘇安同餘下的病人解釋了一遭,提上藥箱,在許意的指路下,七拐八拐的,拐進了一個小胡同,最終停在了一個破落的院子牆門口。
許意着急忙慌的推開門,帶着宋昭和蘇安進院子裏。
映入眼簾的是幾間低矮破舊的房屋,年久失修的土牆斑斑駁駁,牆皮早已經剝落,凹凸不平,泥草外露,頂不住一場大雨,就能将它們沖毀。
屋裏昏暗無光,透着一股子潮乎乎的黴味,兩張破破爛爛的木板床,一張桌子,幾個矮凳,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什麽像樣的家具,宋昭看着心底發酸,她只當許意不過是尋常人家的孩子,不曾想他過得這般艱難。
老爺子瘦巴巴的身子,躺在榻上,眼窩深陷,面色枯槁,一副将死之相。
許念撩起門簾,走進來,許意忙迎了上去,“姐,我把大夫請回來了,讓蘇大夫給爺爺瞧瞧病吧。”
許念苦笑,摸摸許意的腦袋,轉而望向蘇安。
“有勞大夫了。”
蘇安将藥箱放置在一旁的矮凳上,向前給老爺子搭脈。
脈來乍疏乍密,如解亂繩狀,脈率無序,脈形散亂,他嘆了口氣,搖搖頭,大限已至,救不回來了。
許念面色平靜,心中已有準備。
爺爺這病拖了多日了,能撐到今天已是勉強。
蘇安拉着宋昭悄悄退了出去。
“怎麽了?”宋昭疑惑。
“老爺子病入膏肓,實乃命不久矣”蘇安語調微低,小聲同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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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昭心頭顫了一記,朝身後屋子瞧了瞧。
“當真是沒救了?”
屋裏傳來許意撕心裂肺的哀哭聲,想來怕是老爺子人去了。
宋昭站在屋外,也跟着紅了眼眶,她背過身去,眼淚止不住奪眶而出。
“昭昭,別哭”蘇安溫柔的給她抹掉眼淚。
宋昭抿嘴,極力忍住不哭,眼淚卻絲毫不聽使喚,似珍珠一般,蘇安抹不淨,拈不散,最終将她擁入懷中,手搭在身後,輕輕撫摸她的脊背。
倆人身體貼的很是相近,蘇安低頭看着她霧蒙蒙水漣漣的雙眸,臉上泛起紅潮,朱唇微啓,惹人憐愛的模樣讓他一時情難自禁,有些把持不住。
他捧起宋昭紅撲撲的小臉,細細密密的吻落在她的額前,眼眸,鼻尖...
宋昭腦中一片空白,心砰砰亂跳,想要逃開,卻發現不知何時,已經被他牢牢地圈住,動彈不得。
“昭昭,別哭了,跟個小貓兒似的,臉都花了。”蘇安溫潤低醇的聲音猶如冬日裏和煦的暖陽,驅散一切陰霾,照進宋昭的心頭。
宋昭被他哄孩子般的語氣逗笑,她點點頭,從蘇安的懷裏鑽出來,整了整被自己揉皺的衣裙。
院外的破舊木門被砸得“咣咣”作響,一婆子站在門外,尖着嗓門沖屋裏吆喝。
“許念...許念...出來!我知道你在家!再不出來我就要撞門了!”
木門被砸的搖搖欲墜,不等婆子撞門,再砸兩下,馬上就能掉下來。
“站着等我。”蘇安撂下一句話,順手摸摸宋昭的腦袋,走上前去開門。
趙婆子架勢都擺好了,正欲撞門,門突然打開,她一時沒守住勁兒,沖了過來,見門口處站了一陌生男子。
“好啊,這個死丫頭,還敢給我帶野男人回來!許念呢!讓她給我出來,別以為躲起來不見人,我就能免了她的房租...”
趙婆子推開蘇安,撸着袖子,氣洶洶的沖進院兒裏。
“大娘,您找許念有什麽事?”宋昭見來者不善,擋住趙婆子的腳步,柔聲問道。
“你又是誰?”趙婆子上下打量了一圈宋昭,看她穿着打扮樸素簡單,一身的窮酸氣,也就頭上那支白玉簪子,看起來還像是個值錢貨。
“我是許念的朋友,大娘,沒什麽要緊的事情,能不能明日再來,許念今天不便見人。”宋昭最煩別人跟掃描儀似的審視她,念在許意的份上,她耐着性子,好聲好氣的同趙婆子說道。
“她有什麽不方便的,成日裏除了撩騷不三不四的野男人,就是在家照顧她那個肺痨鬼爺爺,房租一欠好幾個月都不交,我今個兒就是來找她要房租的,再不交房租,就從我這屋裏,收拾東西滾出去。”
“大娘,我勸你嘴上積德,許念她爺爺剛剛過世了,您就算是來要錢,也得分分場合吧。”宋昭語氣已經有些不耐煩,這婆娘嘴可真毒,許念被她說的,渾身上下沒一點好。
“什麽?那肺痨鬼死了?”趙婆子臉色一變,登時語調拔高“咳了大半個月,吵得街坊鄰居都上我這來告狀,突然就這麽死了,真是晦氣,這房子說什麽我也不能租給那臭丫頭了。”
趙婆子從袖口掏出一手帕,捂着口鼻,一臉的嫌惡模樣。
許念聞聲從屋裏出來,懇求道“趙大娘,您再寬限我一些時日吧,過兩日,待東家給我結算了工錢,我立馬就把房租都給您補上,絕對一分錢都不少。”
趙婆子揚揚手中帕子,仿若許念身上帶了什麽疫病。
別人家的家事,宋昭不好插手,她退至一旁,同蘇安站在一起,猛然想起剛才之事,臉上一陣燥熱。
“走走走,你們現在就給我搬走,那肺痨鬼死在哪裏不行,偏偏死在我這屋子裏,這要傳出去,我這房子,以後誰還敢租..”趙婆子一點不留情面,言語間惡毒的很。
“趙大娘,我爺爺如今屍骨未寒,我們帶着他能去哪兒啊?您行行好,就算是趕我們走,也得給我們幾天的時間,等安頓好爺爺,我們馬上離開。”許念剛沒了爺爺,眼下身邊只有個半大的弟弟,孤苦無依的,宋昭聽了都有些不忍心。
哪知趙婆子絲毫不為所動,“我能容忍你們不交房租住到現在,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我不管你們怎麽安頓那肺痨鬼,今日把房租給我補齊,然後收拾鋪蓋滾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許念無法,只得給趙婆子跪下,聲淚俱下的乞求她。
許意見不得自家姐姐受委屈,紅着眼沖出來。
“姐,你起來,你莫求這黑心婆娘..”
“嘿,你這狼心狗肺的小子,當時若是沒有我收留你們,你們早就帶着那肺痨鬼爺爺流落街頭了,還有機會在這說我是個黑心婆娘。”趙婆子陰陽怪氣的一通揶揄。
她看着哭的梨花帶雨的許念,另起了別的心思。
“大娘想了想,你想在這繼續住下去,倒也不是不可以...”趙婆子擡手捏住許念的下巴,左右仔細瞧了瞧。
這姑娘,臻首娥眉,素齒朱唇,乍一看,只算是清秀,可看久了,竟還有別樣風姿,尤其是這幅我見猶憐的模樣,當真不輸那些大戶人家的千金,是個頂頂好的美人胚子。
宋昭見趙婆子老鸨子似的眼神,渾身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這婆娘該不會是想...
“趙大娘,只要您願意再寬限我們幾日,怎麽樣都行。”許念拉住自家弟弟,不叫他再同趙婆子争執。
“許念啊,大娘家中的小子,你可還記得?”趙婆子越看許念,越覺得這丫頭配自己兒子好得很。
許念一陣惡寒,她緊抿雙唇不搭腔。
“你想幹什麽!我姐姐,絕不會嫁給你那跛腳兒子,一臉麻子,還想攀我姐姐!想都別想!”許意何嘗不知趙婆子突然改口,所為何事,他登時護在許念面前,叱罵道。
趙婆子的兒子,條件着實差了些,早些年發燒不治,現在還有些癡傻,如今已二十有一,趙婆子為他的婚事操碎了心,可尋常的清白人家,誰會将女兒嫁給一個傻子,那些願意賣女兒的,趙婆子還嫌人家圖他們家産,看不上眼。
許念一如花似玉的姑娘,怎麽能嫁與這樣一人家。
“許念,大娘不跟你說虛的,眼下那肺痨鬼..不..眼下你爺爺已經過世,你恐怕連喪葬費都出不起吧,你想想,若是嫁給我兒子,大娘我肯定不會虧待了你,吃穿定是不用愁的,我會叫人打一副上好的棺材,好好安葬你爺爺,還有你弟弟,也可以上學了,你盤算盤算,這可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
趙婆子“諄諄誘導”,只要許念點頭,這點房租算什麽,單看這相貌,他們家就賺大發了,至于什麽棺材,什麽上學,先把人騙進門再說。
趙婆子心中如意算盤打的啪啦啪啦響,沒留意許念站起身來,輕輕松松拍拍自己膝蓋上的灰。
“你做什麽大白日夢呢?就你那兒子,白送我,我都嫌是個累贅,當我不知道你是什麽意思?但凡我進了你家門,你今日給我許諾的這些就全他娘的都是廢話。”許念啐了一聲,冷冷的看着沉浸在自己美夢中的趙婆子,嘲諷道。
宋昭眼前一亮,呦呵,可以啊,她當許念就是個任人揉捏搓圓的軟柿子,結果扒了皮,竟是個扮豬吃老虎的白切黑的主兒。
趙婆子不曾想許念變臉變得如此之快,這會兒哪裏還有剛才乞求她的可憐模樣。
“你..你...”她手指着許念哆哆嗦嗦,氣的半晌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