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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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街上無人，京都中巡邏的金吾衛一隊隊走過去，一個矯健的身影在牆上健步如飛，最終落進錦月府中。
大公主不在，府中得力的護衛都被沈月顏帶去狩獵圍場，文啓如入無人之境。
他是南疆王賞給顧天英的近侍，知曉顧天英的底細，也願意為他辦事。裝病許久，今日總算是能去偷鑰匙，這場大雨來得及時，遮蓋了他的蹤跡，連輕微的腳步聲都被雨聲遮掩。
揭了瓦片進到沈月顏的閨房中，翻找許久，憑借鎖頭的形狀，文啓找到了藏在櫃子深處的鑰匙，把屋中被自己弄亂的擺設複原，上房梁再從房頂離開。
宣文院與錦月府只隔了幾條街的距離，文啓來到宣文院中，他常陪顧天英來此，對路線熟悉，不費力氣便來到檔案閣，用顧天英的鑰匙開門鎖，找到鎖着檔案的箱子，用沈月顏的鑰匙打開了它。
薄薄幾張紙，記錄着一樁滅門慘案。
文啓将檔案放進衣服裏，把箱子恢複原樣，鎖上後從正門出去了。
少主心心念念的檔案已經到手，文啓回到懷安府，蹑手蹑腳回到家丁房中。
不知少主在幹什麽……
這個時候，也該得手了吧。
在雨中追逐群狼的皇帝一行人早已得手，殺了頭狼，将被捉的八只狼捆在馬上，在夜色更深之前乘興而歸。
外頭傳來嘈雜聲，懷柔的營帳中卻是一片寧靜，連呼吸聲都變輕了。
顧天英看不見眼前的人是何表情，只是能從她的呼吸聲中聽出她的緊張，而他睜着眼睛，目光不知覺中從她的額頭落到呼吸平穩。
懷柔不敢妄動一寸，她只要把身體往前移一點，他們的嘴唇就會碰上了。
與他同床共枕一個多月，今日這般親近卻是從未有過，甚至……有些過頭，好像她對顧天英的話作出回應的話，他們之間的關系也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同樣的場景，心境變了，心跳都亂了。
這裏只有他們兩個人，除了外頭夜色中的落雨滴答，無人會看見顧天英的呼吸融化了她緊繃的神經，就是她一時沖動做了什麽也不會有人知道。懷柔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臉龐，還有他那細密的睫毛，咽下了一聲嘆息。
夜色撩人，他臉部的輪廓覆上了一層深灰色的陰影。在懷柔的注視中，顧天英心中擂鼓，單手摩挲住她的臉頰，柔聲說：“公主，不願意給我一個答複嗎？”
懷柔搖搖頭：“不，不是……讓我再想想……”她從未對人動過心，今天下午剛剛把顧天英從刺殺皇帝的謀逆中拽回來，怎會料到他會對自己……
腦袋中有點亂。
顧天英喜歡她，懷柔沒有辦法騙自己，甚至在心中偷喜，畢竟兩人已經是明面上的夫妻，若非她寫休書休棄，顧天英是不能離開她的。
身為公主，沒有正當理由的休夫雖然傳出不太好聽，但終究也不是難事。她怕的是自己休夫會給月顏姐姐造成困擾，畢竟顧天英原先是沈月顏的未婚夫。另外，她也怕自己休夫傷了顧天英的自尊，人都是要面子的，她實在狠不下心。
原想着湊合着過日子，沒想到顧天英會喜歡她，而自己，好像也有點喜歡他……
沒有爹娘與兄長，驸馬就是她最親的親人，如果連顧天英都不愛她，那她做這個公主還有什麽意思嗎。
所以，顧天英喜歡她，待她好，真是太好了。
“我方才說了……”懷柔雙手護在胸前，輕聲道，“堂也拜了，床也睡一張，我們不早就夫妻了，這段日子，我若是對你不滿，早就一紙休書與你和離了，何必還由你這般欺負我……”
顧天英看不到少女臉上嬌羞的紅暈，卻聽得明白她話中的意思。
她是願意的。
顧天英貪戀的将她的身子抱進懷裏，在她耳邊輕咬，“還差一件事，我想尋個日子一同做了，你願意嗎？”
聽罷，懷柔有些疑惑，回想兩人成親時缺少的禮節，的确有件事沒做。
她有些為難，雙手從他的環抱中抽出，輕輕搭在他後背上，勉強道：“如果只一點點的話，我應該可以，可眼下在圍場裏，都好好沒準備，我們回府裏再做全吧。”
同女兒家提起那檔子事，顧天英本還有些不好意思，沒想到懷柔這麽簡單就同意了，真叫他驚喜。
“好，你願意便好。”
懷柔側過頭，“不過喝交杯酒而已，我哪裏會不願意。”
喝交杯酒？
顧天英方才的喜悅變成了無奈，柔兒這是婚前沒有聽過嬷嬷教習嗎？怎會把圓房理解成交杯酒……雖然二人的确也沒喝交杯酒。
顧天英又道：“柔兒，我說的不是交杯酒……是圓房……”
圓房？
懷柔眨眨眼睛，确信自己沒有聽錯後，松開了自己抱住他的手臂，登時臉色通紅，推着他松開自己，“不行！我才不要呢，原來你是要欺負我，你這個壞蛋。”
顧天英不願惹她生氣，側躺到一旁，懷柔縮進他懷裏，手臂擋在兩人之間，顧天英的手臂順勢搭上她的後背。
一股奇怪的感覺湧上心頭，懷柔曾在夢中惋惜那個遭了難的小哥哥，如今他就在自己眼前，可自己對他卻已經沒了兒時的好奇和向往，那個像雪一樣的男孩，融入了黑夜中。
“對不起……”她低聲道，“我也喜歡你，可我怕疼……”
“是我太倉促了，吓到你了。”顧天英并不驚慌，下巴抵在她的發頂上。
雨聲漸小，疲倦後的困意襲來，錦被下的兩人相互依偎，入夢鄉。
第二日，懷柔剛睜開眼便看到了穿着整齊的顧天英，坐在床邊看着她，伸出的手被她盯着停在了半空。
剛睡醒的聲音有些慵懶，朦胧睡眼看着他，“你幹什麽？”
被發現的顧天英有些不好意思，收了手道：“是昨日夜裏太黑，看不清公主的臉，這才偷看幾眼。”
坐在床邊光明正大，哪裏算是偷看。
懷柔從床上坐起來，顧天英背過身去，懷柔便才了寝衣換衣裳。換了衣裳起床來，一邊梳妝一邊與顧天英搭話，知曉他的心意後，說話也少了幾分試探，多了幾分真心。
“不必再喊我公主了，多生分。”
“那該稱？”
懷柔轉頭看了他一眼，眉眼如畫，“你不是知道我的小字嗎？”
顧天英輕笑。
“柔兒。”
三日後，圍場內的狩獵結束，一行人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城，浩浩蕩蕩的車隊蜿蜒幾十米。懷柔坐在馬車中，撩起窗簾透氣，今日陽光燦爛，入了夏，暑氣有些悶。
馬車外走過幾匹駿馬，是幾位王爺和世子騎馬走過，他們身上馬上炫耀一般披着幾塊狼皮，有公狼母狼，還有……小狼崽。
不過兔子大小的狼崽被斬了尾巴挂在刀柄上做挂飾。懷柔見了，背後發寒，只覺得這群走過去的人好陌生，同樣都是沈家人，為何她的叔叔伯伯表親們與自己的父皇一點都不一樣，反而跟皇帝叔叔越來越像。
是他們被改變了，還是他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細下一想，月顏姐姐也是這般放縱馳蕩，絲毫不在乎外人感受，她曾親眼看到錦月府的管家在街上打人，自己卻念着月顏姐姐的好，在心裏給他們的行為找借口。
自己是不是也變了。
變得冷漠，被這輕而易舉到手的富貴腐化了自己的心。她也曾癡迷詩書，卻不知在何時放棄了自己成為太學女先生的理想。
這樣真的可以嗎……如果不是公主的身份，她會變成什麽樣呢。
懷柔想到了自己名下的鋪子，田産雖不是自己管，但好歹自己還會看賬本，能管好鋪子賺些銀錢補貼家用，如此一想，自己也不是一無是處。
只是，心中失落難解。
就好像，看着沈家人漸漸變得奇怪，他們臉上帶着笑，手上卻帶着血。被當做靶子的囚犯，被當街暴打的無辜百姓，被燒了鋪子的老板，還有城中不絕的流浪漢。
懷柔的鋪子裏常常施舍流浪漢，卻無法管更多的人，她花再多的錢，能辦到的事也是有限。眼看皇帝叔叔越來越陌生，她卻連一句勸谏的話都沒資格說。
無能為力，她也只是随波逐流。
手背按上一抹溫涼，大大大手掌将她的手包住，懷柔轉頭去看，是顧天英牽住了她的手。
“沒事吧？看你心神不寧的。”
懷柔搖搖頭，“沒什麽事，就是覺得自己太不了解你了。”從前只覺得他謀反是大罪，如今竟然有點理解他的動機……能跟逆賊共情，她一定是瘋了。
手上堅定地握着，顧天英笑道：“沒關系，可以慢慢了解。”
回府後，寧媽媽轉交了林若若送來的禮物，是一對小玉兔。懷柔兒時喜歡把玩玉兔子，如今成了親，林若若便送來了一對。
懷柔摸着手中溫潤，心中歡喜，心道若若這禮物送的真是時候。她得去回禮。
到了黃昏，顧天英去宣文院一趟，回來時卻不見懷柔在府中，問了寧媽媽才知道懷柔帶着燕子去了林府，想着許是這女兒家一起說的開心了才忘了回家，顧天英便親自去林府接她。
與文啓騎馬上街，未到林府便看到了燕子的身影，循着燕子的視線，顧天英看到了懷柔，她一身桃粉色衣裙，笑容燦爛，如花一般。
自家娘子如此嬌俏美麗，顧天英卻笑不出來，因為懷柔手上牽了一個男人，高大英俊，與她談笑風生。
顧天英從未見過懷柔這般放松。
這陌生男人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