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大雨
大雨
顧止下樓才發現外面雨下得很大,他于是折返拿了傘。
盛夏的雨總是淋漓,可能是因為太多被暑氣逼暈的人的怨氣足夠,老天爺就下個痛快。雨水噼裏啪啦地敲打在窗戶上,豆大的雨珠在玻璃上劃出一片灰色的痕跡,又老不情願地落到地面,流進泥土的脈搏裏。
從宿舍樓到便利店的距離不遠,顧止走過鐵門時看到了淋着雨的各家站姐們,想起直播間裏那群有趣又貼心的小姑娘,于是為她們駐足。
青年穿着深灰色的T恤和黑色牛仔褲,舉着一把全黑的傘,深色在雨中很突出。
大雨把一切污穢沖去,留下的則是最幹淨的東西,就好比雨中的顧止。優越的眉眼無需雨水洗滌,才經歷一場風波讓他的神色有些憂郁。
“顧止——”應該是他的站姐在叫他,雨打地面的聲音過于嘈雜,幾乎把人聲蓋了過去,但掩不住女生語調裏的驚喜。今天不是節目錄制的日子,她們不過是趁着有空來碰個運氣。
顧止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走了幾步,點了點頭。他視力很好,認出其中一位女生是他選秀時就在的站姐。
那邊看出來他聽不太清,看着嬌小玲珑的女孩子喊得更用力:“這麽大的雨,你要去哪裏啊”
顧止于是又走近了些。越靠近門地勢越低,累積的水漫過他的鞋面,亂跳的雨點打濕了他的褲腳,顧止也沒在意。聽完問題後他手指了指就在不遠處的便利店。
站姐們發現了他全濕的褲腳,着急地喊道:“你快去吧。”
顧止把雨傘微微壓下又擡起,算是致意她們知道了,這個動作讓背後和肩膀不小心露了點,兩處位置瞬間被雨澆濕。怕她們擔心,顧止若無其事地朝便利店大步走去。
在挺大的便利店逛了一圈,他也沒找到什麽想要的東西。下樓走走本就是顧止臨時起意,但是空着手被她們看見也很奇怪,路過收銀臺時顧止瞥到架子上的烤腸,鬼使神差地買了根。
顧止出去的時候雨非但沒有變小,還有更大的趨勢。
他存了心思要再去和那兩個雨天裏蹲守自己的站姐打個招呼。
“你就買了一根烤腸”站姐又見到他,很高興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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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突然想吃。”只有顧止自己知道,他買烤腸是因為想到某個人舔醬的樣子。
“雨太大了,我今天應該不會出來了。你們也快回去吧,回去多喝點熱水。”顧止看了眼兩人被淋濕的發梢,囑咐道。
大雨滂沱,他一人撐着傘走在路上,清瘦的背影迷蒙在嘩啦啦的雨水裏,有種獨立的落寞。
顧止走後,兩位站姐收拾好了裝備準備離開。其中一位憤憤不平道:“她們怎麽能說他變了呢?他明明和出道的時候一樣。”
另外一位是這兩年剛來的站姐,知道顧止時他已經屬于頂流一列。所以她很好奇地問:“他剛出道時那會兒是怎麽樣的琳姐。”
“他那時候在選秀節目裏剛有點名氣,就只有我和獅姐兩個站姐。”
“節目每天結束錄制都是淩晨一兩點了,他還特意往南門走來跟我們打個招呼,其實選手的宿舍樓是靠近北門的。平時出來到便利店買東西,進去和出來都會跟我們聊上一會天。後來在機場趕通告時,也會和我們聊幾句。”被稱作琳姐的站姐回憶道。
“他現在也還是這樣的,粉絲在機場接機時他也會和粉絲聊兩句最近的事。別家是有收粉絲禮物的,顧止從來只收粉絲寫的信,而且每個月還會在微博上發手寫的回信,”齊劉海的小姑娘講起這些眼睛亮亮的,“我之所以喜歡他,一方面是因為他對音樂很真誠,另一方面是因為他在粉絲面前沒有架子,是實實在在把粉絲當做朋友的。”
“是啊,”琳姐很贊同她的話,道,“過會兒我們把拍到的視頻和照片發超話裏。害,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顧止看着心情不太好。”
顧止的确是心情不好,但并不是因為大批脫粉這件事。
顧之問的來電戳在了他的心窩上,他喜歡白辭,喜歡了整整六年,依舊沒有結果。
從十七歲到二十三歲,他的孤注一擲像是一場作繭自縛的游戲,勝利的希望渺茫,可他仍然在試着通關。
顧止沒有選擇坐電梯,就這麽拖着濕答答的自己一步一步走上八樓,烤腸在他走到三樓時就吃完了,剩下的簽他沒扔,随意地拎着。
他走過的地方留下了由深至淺的腳印,雨傘上的水滴跟着他滴了一路。
*
白辭聽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雨,心裏的煩躁也愈發濃重。盛夏的雨并沒有給人帶來涼爽,天氣該怎麽悶熱還是怎麽悶熱,天空隐隐發作的雷聲不幹脆,震得人胸口發堵。
白辭擺在腿上的書許久也沒有被翻動,他呆呆地望着烏雲密布的天空,耳畔回響着青年那句“我會像你們守護我一樣守護他”。
擰了擰猛跳的眉心,白辭把窗戶推開了些透氣。
不知出于什麽心理,白辭打開了門,正好看見走到樓梯口的顧止。
他一身濕得差不多了,見到白辭時原本暗沉沉的眸子亮了起來,像只見到好心人的流浪狗。
許是顧止的眼神太炙熱,白辭暫時忘了這是只尖牙利嘴的臭狐貍。“進來坐坐吧。”
反正最近顧止往他房間跑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聞言,顧止幾步就跨進了房間,那架勢像是生怕白辭反悔。
他進來後,白辭猛地反應過來自己這算是引狼入室。
面對顧止,自己好像總會做些不理智的事。白辭無奈地想。
白辭關了制冷的空調,把恰巧燒好的熱水和幹淨的毛巾遞了過去。
之後,兩人就在這片不大的空間裏眼觀眼鼻觀心地裝沉默。最後是顧止先開了口:“你看了我的直播嗎?”
白辭很想說“不”,可話到了嘴邊卻成了一句“嗯。”這很危險,白辭感覺自己像只朝屠夫露出脖頸的羊羔。
白辭沒敢看他的神情,自顧自道:“你沒必要這麽做。”
顧止方才因為聽見他說看了直播而溫軟的目光呆滞住了。
他仿佛是行走在荒漠裏的旅人,恍惚間看到了不遠處出現的綠洲,可喜出望外攢着最後的力氣爬過去,手碰到的卻是海市蜃樓。
早就習慣了不是嗎。顧止的嘴唇顫了顫,他有好多話可以說,卻沒了吐露的必要。
他可以接受白辭的後退,可以接受白辭的拒絕,但接受不了他把自己的喜歡當做不成熟的過家家。
真狠吶。
顧止望着白辭的眸子寫滿了疲憊,這樣的目光與把白辭放在油鍋裏炸無異。
白辭太清楚怎麽能傷到顧止了,所謂“長痛不如短痛”,他願意做這個壞人:“顧止,我一直把你當成很欣賞的後輩。”話落,他垂在袖子裏的手捏得很緊,骨節發了白。
顧止兀地笑開來,看着白辭一字一句道:“後輩所以白老師會把所有後輩寫的第一首歌存在備忘錄裏,會把後輩做的醜書簽保存了六年,會親力親為地照顧所有生病的後輩,是嗎?”
眼見得白辭的臉一點一點地發白,顧止心裏有種說不上來的快感:“白辭,你明明也喜歡我。”他的額間劃下幾滴不知是雨水還是汗水。
被看穿心思的白辭沒顧得上窘迫,盡力讓自己像一位勸返的長者,他啞聲道:“不是所有的喜歡都要在一起。”
他不明不白地陷在這場為期六年的暗戀裏,白辭知道是自己的心軟讓顧止一次又一次地行差踏錯,他是最名不正言不順的前輩了。
“你這些年有談戀愛嗎?和男的或女的。”顧止意識到自己的失控,緊急剎住車,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算得上正常。
白辭被他跳脫的問題問懵了,好一會才回答:“沒有。”我在忙工作。
這話白辭沒說出來,拙劣的借口連他自己都應付不了。
“那行。”适才還眼眶發紅的青年一下子恢複了平常玩世不恭的樣子,這讓沉浸在情緒裏的白辭有些措手不及。
沒等白辭松口氣,顧止又道:“你不就是要耗嗎?行,六年我都等過來了,還怕下一個六年、下下個六年嗎就算你七老八十的時候才答應我,我也不介意的,最美不過夕陽紅嘛。”
白辭被他的大放厥詞驚到了,之前搭設的所有防線陡然崩塌了。
六年,白辭阖上眼又睜開,原來他已經堅持六年了。
心底那片最柔軟的地方終究被攻破,白辭做出了一個明知不理智的決定:“那就試試吧。”
此話一出,像天外來音一般在顧止頭上飛了幾圈,最後進了他的腦子裏。煙花爆竹齊齊在他腦子裏綻放,他像個聽不懂話的傻子:“你...說什麽?”
總算是扳回了一城,白辭扯平嘴角道:“沒聽見就算了。”
顧止連忙上前抱住了白辭,重複道:“聽見了聽見了。”如果他有尾巴,此情此景他一定搖得飛起。
白辭被他的熊抱撞得退後了兩步,青年把自己抱得很緊,他想了想,把手放在他背上拍了拍。
“先說好了,我們只是試一試。如果...”白辭不忘告知最壞的結果。
顧止垂下的眼睫因為這句話驚動,他打斷道:“好。”
“那我今天晚上可以和你一起睡嗎?”顧止擡頭時眨了眨一雙狐貍眼,笑嘻嘻道。
白辭想把這個得寸進尺的人推開,卻沒推動,咬牙切齒道:“你想得美。”
“我還能想得更美。”顧止在他肩窩蹭了蹭。
“先去洗個澡換身衣服,”白辭被他頭發上的雨水甩了一臉,“免得感冒。”
“白老師真好。”顧止照做。
*
晚上正在貼黃瓜護膚的劉特收到了一條令他大跌眼鏡的消息,這條消息來自于他乖得不能更乖的藝人白辭。
白辭:我和顧止在一起了。
這幾個字拆開來他每個都認得,連起來卻不知道是個什麽意思。
劉特子:崽,你被盜號了。
白辭:[語音]
劉特先是做了幾個标準的深呼吸,顫着手點開語音。
熟悉的聲音響起“我和顧止在一起了。”放大音量,還能聽到另一人懶懶的聲音“再親一下吧,就一下。”
劉特的某品牌最新款的手機“啪嗒”一聲摔到了地上。
他心疼肉也疼,大叫道:“說好的守身如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