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李賢靜
李賢靜
李賢靜對于幼時唯一的印象就是饑餓與哭泣。
她幼時的記憶裏充滿了饑餓，每天醒來時就餓的直哭，一直哭到了晚上，哥哥回來之後，才會有一些東西吃，有時是不知從那裏買來的三明治，有時是吃剩的泡面，有時甚至什麽都沒有，只能喝水，這時候她就只能繼續餓着，哭着入睡。
好幾次，她都以為自己會活活餓死。
她餓，但哥哥比她更餓，哥哥比她大了十幾歲，但他自己也是個半大少年，但卻瘦的像竹杆一般，惡狠狠的眼神如野狼一般，但即使很餓，哥哥也總是會想盡辦法照顧她，要不是有哥哥的照顧，她早就沒了。
曾經有鄰家的大嬸勸着她哥哥把她送到兄弟之家，兄弟之家雖然不是什麽好去處，至少孩子不會餓死，而且說不定還能被外國人收養，在早些年的時候，這可是他們這種窮人所想過最好的出路了，但哥哥卻想也不想的拒絕了。
別看新聞媒體一直将兄弟之家描述成貧窮者的天堂，去了兄弟之家的人會過的有多好多好，兄弟之家是個什麽樣的地方，真正低階層的人都心裏有數。
她哥哥害怕，一但她被送到兄弟之家，說不定他唯一的妹妹會被賣給外國人，又或者被拆的零零碎碎的，然後從此消失，但有時餓到幾近昏迷的她也會想着，被賣掉也不錯，兄弟之家雖然是人間地獄，但饑餓又何嘗不是另外一種地獄呢？
有一句話叫早死早超生，死亡有時也是一種幸福。
日子就在饑餓與哭泣中渡過，有一次，哥哥連着二天沒帶回半點食物，她第一次看見哥哥的眼神這麽無助與絕望。
李仲久摸着自家妹妹的小臉許久，低聲道：“賢靜，對不起，哥哥撐不住了。”
他真的撐不住了，已經好幾天了，他什麽活都找不到，翻垃圾桶的時候還差一點被警察捉到，他連自己都養不活，怎麽養着一個妹妹，橫豎都是死，不如……
李仲久的手從妹妹的小臉慢慢滑到了她的脖子上，微微縮緊。
脖子很疼，很不舒服，但李賢靜卻笑了。
這還是李仲久第一次看到自家妹妹的臉上有着除了哭泣之外的其他表情，一瞬間，李仲久猶豫了，然後……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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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其然的，李賢靜笑着輕喚了李仲久一聲，“哥哥！”
這一聲哥哥，讓李仲久瞬間破防，他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抱着妹妹一直不停的哭，嘴裏不斷說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怎麽能差一點殺了賢靜呢，他明明答應爸爸、媽媽要好好照顧賢靜的，結果他卻做不到，還想殺了他唯一的妹妹，李仲久抱着賢靜泣不成聲，一直哭喊着對不起。
這是李仲久第一次在李賢靜的面前哭，也是最後一次，再之後，她就再也沒見過自家哥哥哭了，但李賢靜倒是愛笑了起來，成了一個愛笑的女孩。
貧窮的生活一直到哥哥進入虎派，得到石會長的賞識之後，這才好了一些，不過日子略好一些，她卻被哥哥送出了國。
她知道哥哥是不希望她摻和進道上的事情，她也有意識的避開，但有些事并不是她想避就能避得開的，不是丁青也會是別人。
石會長想做的事情從來都不曾失敗過，至于她是李仲久唯一的妹妹，她心裏願不願意，在石會長心目中一點也不重要。
只要丁青聽話，只要李仲久因為她這個妹妹而有所顧忌，那就夠了。
李賢靜是什麽時候這麽清楚的認知到這一點呢？大概就是在第二次被迫相親，哥哥意外的沒有阻止丁青帶她去濟州島玩時才注意到的吧。
第一次相親失敗時，她并沒有當一回事，她是對李子成有幾分好感，不過也僅僅只是好感而已，至于丁青……感覺就像是個很好說話的鄰家大哥哥罷了。
不過丁青已經是她所能選擇的最好的結婚對象，最後……她嫁給了丁青。
丁青沒有家人，唯一稱得上家人的就是他的兄弟──李子成！
在婚禮上，她見到了李子成和李子成的女朋友──朱慶，朱慶是一個溫婉的美人，眼角眉稍裏全都是李子成，一副幸福的小女人的模樣。
李子成在看見她時還有些不太自然，一句嫂子說的吞吞吐吐的，倒是丁青絲豪不介懷，大方的給兩人介紹。
丁青自然是知道兩人相過親的事情，不過這算什麽大事，最後不也沒成功嗎，李賢靜一開始有些尴尬，不過看見李子成比她更尴尬之後，她反倒大方了起來。
先別說他們從來不曾交往過，再則，他們雖然相過親，但從李子成從來都不曾回她簡訊的反應來看，李子成對她也沒意思，既然如此，何不大大方方的相處。
看着似乎從來沒把那三天的約會當一回事，乖巧跟在丁青身後的李賢靜，李子成的眼眸微微的幽深了一下。
蜜月旅行去了濟州島，地點是丁青選的，除了金門集團在這裏的勢力最強之外，她覺得濟州島可能對丁青有什麽特殊意義吧？
不過真到了濟州島之後，她真的覺得，去那裏蜜月一點意義都沒有，除了第一天之外，之後的幾天她都是在酒店裏渡過的，壓根就沒有出過酒店，不！正确一點來說，她都是在酒店房間裏，如果要鎖定一個更确實的地點的話，在床上！
李賢靜看着鏡子中幾乎快布滿頸子的吻痕，惱怒的瞪着丁青，這男人是狗嗎？那麽喜歡咬人？
不！不對，狗都比他可愛，以他的體力，說是一頭蠻牛還差不多一點，都已經快四十歲了，精力還這麽旺盛，實在不科學啊。
李賢靜以為自己瞪的很兇狠，但在丁青的眼裏，就像只奶兇奶兇的小腦斧，可愛的很。
丁青笑咪咪的看着惱怒的小妻子，感覺自己的肚子又餓了。
他知道自己是有些過了，不過他理直氣狀的想着現在是蜜月期嗎，親密一點也是正常的啊。
他一把将李賢靜抱進懷裏，左蹭蹭右蹭蹭，怎麽蹭都蹭不夠，要不是到了該回去的時間，他還真想繼續在濟州島待下去。
“別鬧了！”李賢靜怒道：“我們都快趕不上飛機了。”
說着，李賢靜重重的在丁青的腰間一扭，這幾日不只是丁青對她的身體非常熟悉，她也對丁青的身體熟悉的很，知道他那裏最怕癢。
果然，李賢靜的手才掐上，丁青就忍不住笑了，最後，他們還是錯過了那一班的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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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後的日子很簡單也很愉快，丁青是個好男人，雖然婚後很霸道的要求她跟他一起到華夏，不過她也能明白丁青還是有一些顧慮的。
她的哥哥畢竟跟丁青之間有着說不明，道不明的競争關系，為了不讓她摻和進去，遠離韓國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再則，他們畢竟是夫妻，丁青長期在華夏做生意，她沒有道理一個人待在韓國，這樣還算是什麽夫妻呢。
在華夏的日子過的異常平靜，他們就像是一對一般夫妻一般的生活着，她買菜做飯，丁青準時回家吃飯。
丁青很疼寵她，雖然不會對她說幫派裏的事情，甚至隐隐将她和幫派之間的事隔離，但對她有求必應，主動給她找了老師教她漢語，還出錢給她開了間咖啡店，讓她打發時間。
在婚後，她們幾乎沒有吵過架，除了一件事，那就是──孩子！
對丁青而言，既然都結婚了，有了妻子，也不差再多一個孩子，娶了李仲久的妹妹多少有些麻煩，但不得不說在某方面來說也是件好事，李仲久不可能對自己的妹妹與侄子下手，他也不可能對自己的妻兒下手。
特別是李子成在丁青後腳也結了婚，男人向來愛比拼，丁青想着自己的孩子可不能比兄弟的孩子要小，難得的有了想做父親的念頭，但這個時候，他卻發現李賢靜在偷偷避孕。
這是他第一次生氣，但即使是這樣子，李賢靜還是堅持避孕。
“賠上一個我就夠了，犯不着再多賠上一個孩子！”
丁青怒了，“你當我是什麽人！”
他不是那種會犧牲妻兒的人。
李賢靜靜靜地看着他，“但是真到了那一天，我們非離婚不可吧！”
如果輸的是她哥的話，她不可能再跟着一個殺害她哥哥的人生活，丁青也不可能會再對她放心。
丁青一哽，一時間，竟無法面對李賢靜清澈的眼睛，他早該明白的，他的小妻子并不傻。
李賢靜垂眸，輕聲道：“到時候不是父子分離，就是母子分離，這又何必呢？”
丁青沉默許久，最後一把将李賢靜抱入懷裏，輕聲道：“藥吃多了對身體不好，避孕的事就交給我吧！”
在那之後，家裏便開始有了計生用品，丁青真的如他所說一般，主動避孕，即使李子成的妻子懷了孕之後，也沒有改變，也不曾透露出一絲半點想要孩子的想法，着實讓李賢靜松了一口氣。
有時她也會覺得有些抱歉，想說要不要讓丁青找外面的女人生，雖然她才是丁青的老婆，但她和丁青都明白，他們之間的關系與其說是夫妻，還不如說是一對被迫聯姻的男女，她并不介意丁青在外面找其他的女人，甚至生孩子。
不過這個想法才剛開了口，從來沒跟她紅過臉的丁青卻生氣了，整整小半個月沒回過家。
當丁青回家之後，還來不及生氣，就被李賢靜抱住腰，哇哇大哭，雖然丁青只失蹤了小半個月，而且這段期間丁青的屬下還是如以前一般，一如即往的照顧着她，可丁青不在，每天晚上回家只有她一個人，又在陌生的異國他鄉，那種寂寞感會無限放大。
好不容易丁青回來了，李賢靜再也忍不住的抱着他大哭。
看着這樣的賢靜，丁青就算有再多的氣都生不出來了，他無奈的長嘆，得，這一輩子他真是栽在這個小姑娘手裏了。
孩子的問題好似過了去，但平靜的日子終究還是被打破了，因為石會長的意外，丁青匆匆回到韓國，然後又匆匆回到華夏，但這一次回來，卻是直接了當的要她去Ｍ國。
丁青雖然笑着，但李賢靜從他的眼角眉稍裏看出一種急迫感，“我記得你之前不是申請到了你學校的碩士！？你不是一直想回去念書嗎？”
在剛結婚的時候，他也想過是不是該讓賢靜回去讀書，不過他自認自己養的起老婆，犯不着讓賢靜這麽辛苦讀書。
況且賢靜和他畢竟是聯姻的關系，如果才剛結婚就讓賢靜回去讀書，很有可能會讓人誤會他不喜歡賢靜，于是這件事便耽擱了下來，但現在……送賢靜回Ｍ國才是最安全的。
如果僅僅只是他又或者李仲久，無論是誰上位，對賢靜而言都不會有影響，但丁青隐隐在這件事裏感覺到了一股第三方勢力，而且還是最讓人頭疼的警方。
別看警方應該有點底線，不會胡來，但曾經和警方打交道過的丁青很明白，韓國警方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他不能将一切都寄托在警方的底線上。
把賢靜送到Ｍ國才是最安全的，就連李仲久都難得的沒說些什麽，在這方面上，他們兩人的想法是一致的。
李賢靜直直的看着丁青，“發生什麽事了？”
她的心沉了下去，厲聲問道：“我哥呢？”
丁青猶豫了一下，誠實道：“監獄裏！”
一般人聽到親人進監獄了，多少都會緊張，但李賢靜反而松了一口氣，監獄裏雖然失去自由，但監獄畢竟是在政府的眼皮子底下，也讓人有所顧忌，至少她哥哥的小命暫時保住了。
她沉默了一下，最後乖巧同意道：“我去Ｍ國！”
她能做的事情很少，她所能做的，只有乖乖的聽話，不給丁青或者她哥哥惹麻煩。
丁青松了一口氣，親自送她到了機場，親眼看着她上飛機，這才安下來了心，他都已經安排好了，到了Ｍ國，自然會有人照顧賢靜，至于之後……他也安排好了，這一輩子，這一生，只要賢靜不再回韓國，她可以安全、平靜的過這一輩子。
至于再之後嗎……他們都明白，他們沒有以後了，這時候，丁青突然慶幸自己沒逼着賢靜給自己生孩子，如果要是有了孩子，無論是那一種分離都不是他們所想要的。
李賢靜是去了Ｍ國，但人壓根沒出過機場，直接在機場又購買了機票飛回韓國，只不過她沒有想到，不過是短短二天，當她回到韓國的時候，再見到的卻是她哥哥和丁青的屍體。
她最重要的兩個人都沒了。
在丁青的葬禮上，李賢靜突如其然的出現，面對再出現的李賢靜，李子成的神情很訝異，他原以為李賢靜會待在Ｍ國，沒想到她竟然會在這個時間點回到韓國。
不少丁青的舊人見到李賢靜時的臉色都不太好，雖然李賢靜是丁青的妻子，但在大部份的人心中，她還是李仲久的妹妹，特別是當她以客人的身份出現在丁青的葬禮上時，越發引起丁青屬下的不滿。
如果李賢靜真的還把自己當成丁青的妻子的話，便應該在葬禮上以喪家的身份存在才是，而不是僅僅以一個客人的身份來葬禮上吊唁。
李子成屏退衆人，獨自一人來到李賢靜的身邊，問道：“你為什麽要回來？”
他對李賢靜的感情多少有幾分複雜，複雜到不想對她下狠手。
他不明白，丁青明明已經給她安排好了一條後路，她為什麽要回來？
李賢靜淡淡的看了李子成一眼，“我哥哥，是不是你殺的？”
丁青不會主動殺害李仲久，不！與其說不會主動，還不如說，當他身受重傷的時候，他已經失去殺害李仲久的能力了，除了警方外，剩下有這能力的，也就只剩下李子成了！
李子成沉默許久，“這不是你應該知道的事。”
李賢靜轉過頭，“我明白了！”
她低頭，直接從手袋裏掏出一把槍。
“賢靜──”李子成的聲音戛然而止，震驚的倒退了好幾步。
“賢靜！”李子成的聲音隐隐帶着緊張與焦慮，他一邊緩緩後退，一邊試圖安撫道：“賢靜！你放下槍，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李子成身邊的人也反應極快，咻的一下沖上前，團團護住了李賢靜，甚至還有人掏出了槍對準李賢靜，大夥要不是還顧忌着李賢靜畢竟曾經是丁青的妻子，就這麽一瞬間，便足夠讓李賢靜死上好幾次了。
既使如此，李賢靜離死亡也只有一線，但黑暗的槍口，面對死亡的威脅，李賢靜還是笑着的，她的臉上隐隐帶着幾分懷念。
這把槍是她哥哥在她出嫁時給她的嫁妝之一，李仲久說的明白，誰要讓她不高興了，就直接殺了他；丁青也說過，做人要夠狠，才能活下去。
可是她終究不是他們啊。
李賢靜笑着，将槍抵在太陽穴上，最後──
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