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仁善的養子(十四)
第14章 仁善的養子(十四)
京城人都知道鎮北侯的妻子偷了男人,還懷上野種,并且想把這個野種摁在鎮北侯身上。現在鎮北侯被打擊到了,整個人性情大變,日日流連花樓。
霜花樓雅間中,焦夜懷和一全身包裹的嚴實的男子相對而坐。
焦夜懷親自為對面之人倒了一杯熱茶,笑道:“左丞相何必小心至此?我都把地點約在花樓,還是晚間,就算有人看見,也不會懷疑你來找我。”
左懷玉并沒有拿下帽子圍巾等物,不過倒是接過熱茶喝了口,“說來侯爺不是因為夫人之事日日流連花樓醉生夢死嘛?”
焦夜懷笑,“流連花樓是真,醉生夢死亦是真。只不過我不是為了羅錦娘,而是為了左丞相你。”
左懷玉沒是說話,反而直直盯着焦夜懷,怎麽說都是當丞相的人,雙目銳利如出鞘寶劍,一般人被這雙凜厲的眼睛注視着,早就兩股戰戰。
焦夜懷一個修真界飛升修士哪怕這個,從來都是他給別人威壓,也就回望回去。
最後還是左懷玉敗下陣來,他輕聲道:“侯爺好本事,都說武人不擅謀略,侯爺卻是三十六計,一計又一計。”
“哦,這倒不知侯爺何出此言了。”焦夜懷眉眼如畫,一颦一笑都勾人心魄,氣質溫潤,君子灼灼。
看着就同這京城中長大的世家公子無二。誰又想到這就是鎮守邊關的殺神鎮北侯,一柄寶劍殺敵将無數,寶劍下的累累白骨或可堆座山。
本人更是劍染血而唇帶笑。
“都到了這個時候,侯爺何必裝傻。”左懷玉收斂心神,這樣的男人最可怕,即便是他也得拿出全副心神。
“不是裝傻。”焦夜懷笑,“而是最近在下用計太多,實在不知道左丞相說的是哪件?”
左懷玉一噎,口中茶差點沒噴出去。
“是小女之事。”左懷玉道:“侯爺好算計,這邊救了小女,賺了我一個人情。回頭就找人揭發了皇後,偏生我與揭發之人的兄長有半師之恩。如此巧合,我便是巧舌如簧,皇後也不可能相信不是我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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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勉強相信我的話,這根刺也紮下了,不管皖皖嫁不嫁二皇子,最後皖皖同左家都落不下好。日後二皇子真若繼承大統,想到今日之事,心中難免不會有疙瘩,清算我左家。”
左懷玉道:“若不是這計策用在在下身上,在下都想贊一句好計謀。”
“愧不敢當。”焦夜懷輕輕笑道。
“你既然承認了?”左懷玉沒想到焦夜懷承認的這麽痛快,還以為他得詭辯一通。
焦夜懷道:“我們武人,肚子裏沒有那麽多彎彎繞繞,性格都直爽,左丞相問什麽說什麽。”
左懷玉都快要不認識直爽二字了,焦夜懷回京才多久,對他一個計謀接着一個計謀使出,就讓他和皇後本來堅不可摧的合作變得只能稍微一使力就會分崩離析,這樣的智謀,說實話真的很可怕。
如果焦夜懷是想對他出手,他可能早就死了。幸而焦夜懷不是想搞死他,只是想和他合作。
這樣的對手左懷玉不願與之為敵,他也壓根就敵不過,更何況,左家确實需要一條退路了。
左懷玉道:“侯爺這麽輕易就告訴我了,不怕我這個被算計的惱羞成怒。”
“怎會,無論怎樣,我都是左小姐的救命恩人。二皇兒那事并不是我算計的,只能說大概天道都在幫助我,一切才會那般巧合。”
左懷玉靜靜看着焦夜懷,最終似是認命般道:“就算我加入,至多只能說服朝中一半文臣,至于武人那裏我是完全說不上話。禦林軍統領是皇帝的心腹,只要有他在,我們很難成事。”
焦夜懷淡淡笑着,淺淺的漣漪在他眼底蕩漾,“有丞相幫我說服部分文臣就好,其他的事情丞相不用擔心,我自有安排。”
二人達成協議,左懷玉為了不惹人耳目,悄悄從後門迅速離開。
焦夜懷沒有着急離開,叫了歌女舞女彈琴唱曲,他本人就坐在那裏喝酒吃菜。頗有幾分醉生夢死之意,正符合他現在的人設。
忽然房門被人推開,一個穿着破爛的人撲了進來,撲進來的人瘦骨嶙峋,頭發枯黃,由于人低着頭,焦夜懷看不清他的臉。
走廊傳來一陣喧嘩聲,“跑,我讓你跑,老娘抓到你,絕對要你好看!”
轉眼喊話的老鸨子就跑到門口,一把抓起地上人的頭發就把人薅起來,“跑,你怎麽不跑了。”
地上的人發出很微弱的痛哼聲,很弱,很弱。然而就是這微弱的聲音吸引了焦夜懷的心神,令他向來處變不驚的情緒劇烈波動起來。手中的酒杯都因為太過震驚而掉在地上,瓷器碎裂,發出啪的一聲。
聲音不響,卻能震懾所有人。
老鸨子擡頭看去,對上焦夜懷那雙布滿寒霜的眼睛,登時吓得渾身一哆嗦,直接跪了下來。
“侯,侯爺,擾了您的雅興,奴婢這就把人弄走。”老鸨子說着就要繼續薅地上男人的頭發,焦夜懷卻出聲道:“放開他!”
他的聲音冷得令室內仿佛都結了冰,幾個人全部瑟瑟發抖。
焦夜懷起身,寬袖長擺畫出一個鋒芒的弧度,随着主人而擺動。
焦夜懷一步一步走近地上的青年,每踏出一步,仿佛都踏過千萬年的漫長時光。身邊皆是那過往無數的歲月,山間的溪流,林間的蝴蝶,秘境之中的危險,和那日的雷電交加。
焦夜懷一點一點在男人的身前蹲下,修長白皙的手指擡起男人的下颌。
焦夜懷對上男人那雙大大的眼睛,漆黑的眼瞳,純白的眼眸,盡管此刻男人臉上髒兮兮的,頭發同樣枯黃,但是焦夜懷卻從那雙眼中看到了過去他萬年的時光。
地上的青年本來害怕極了,他于顫抖中擡頭,就看見那俊美得仿若天神下凡的男子。
盡管眼前的男子此刻滿臉寒霜,吓人得緊,可是卻難掩他的俊美。
他身上穿着華服,看着似乎就是普普通通黑衣白衫,可是離近了,特別是他的肌膚被白衫偶爾劃過時,他才知道那布料有多麽柔軟,天邊的雲彩也不過如此。
忽然間,他就自行慚穢起來,這樣的自己與眼前的男人簡直就是雲泥之別,他的出現就仿佛是污染了男人。
男子羞愧的低下頭,卻沒發現焦夜懷擡着他下颌的手竟在微微發抖。
焦夜懷永遠忘不了雷劫那日的情景,都說不過眨眼之間,可是他眼睛都沒眨,飛身過來替他擋天雷的濯青臨就那麽眼睜睜在他眼前灰飛煙滅,連一具可供他懷念的軀體都沒留下。
那溫熱的液體噴濺在臉上是留下的灼人溫度和血腥的味道,焦夜懷生生世世都不會忘記。
“青臨。”焦夜懷一把抱住眼前的男子,失态叫道。
焦夜懷知道濯青臨替他擋下雷劫,盡管有功德護身,得以保全神魂重入輪回,可到底神魂不完整,不會有投得什麽好胎。可是再有心理準備,當在這種地方看見濯青臨還是讓他不能忍受。
幸好他來得及時,濯青臨并沒有遭遇那些肮髒。
一旁的老鸨子等人卻是大驚失色,他們怎麽也沒想到鎮北侯竟然會認識這個人,天啊,那他們豈不是完了。
老鸨子立刻跪在地上砰砰磕起頭來,力氣大的不過三兩下就把額頭給磕破了。
“侯爺饒命,侯爺饒命,奴婢是真的不知道侯爺您認識這位公子,否則就是借奴婢一百個,不一萬個膽子,奴婢也不敢碰這位公子一根汗毛。”
老鸨子狼哭鬼號的求饒聲驚醒了焦夜懷,也讓冷不丁被抱在懷中的男子反應過來。
男子掙紮道:“侯爺,你認錯人了。”
他聽到老鸨子他們這麽稱呼面前的人,就跟着叫道。
“沒有,我要找的就是你。不過在此之前,我們确實還有別的事情要解決。”焦夜懷松開抱着失而複得的珍寶的雙手,而懷中的男子離開那個帶着酒意和淡淡清冷幽香的懷抱有一瞬間的落寞,随後嘲諷而笑,他這樣低賤的人怎配得上擁有那樣高貴身份的男子,果然被放棄了。
就在他還來不得消化這股落寞之情,就聽那人對着老鸨子等人責問道:“你們打他?”
“沒有,沒有。”老鸨子矢口否認,可惜作案工具還被她緊緊握在手中,吓得一下就扔掉,但也不敢再否認,惶恐道:“侯爺饒命,請您明察,這不該奴婢的事。
這位公子是被他母親賣到咱們楚館中,說是家中過不下去了,換點銀子花。奴婢可是花了整整二十兩雪花銀買下他的,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
這到了這地方,不願意接客,她動點私刑怎麽了?都依着他們,誰願意接客,她這楚館還開不開了!
“她說謊!”男子顧不得東想西想,趕緊反駁道。
“我可沒有胡說,那,這是他的賣身契。”老鸨子從懷裏掏出一張紙雙手舉過頭頂。
焦夜懷看也不看,對着濯青臨溫柔道:“你說怎麽回事。”
即将溺死之人遇到浮木,男子怎麽可能不抓住,他立刻道:“我家裏雖談不上大富大貴,但在京城之中開着小商鋪,尚算富裕,根本沒達到賣兒子的地步。
這一切都是我繼母趁着我父親出門行商将我灌了迷藥賣到楚館之中,就是為了除掉我這個嫡長子,好叫他的兒子繼承家業。
我一醒來就同他們講了,他們都知道是怎麽回事,可還是不願意放過我。”
焦夜懷冷冰冰瞅着老鸨子問道:“他說的可是真的?”
“他是說了,我們哪知道他說的真假,再者來說,我們可是用真假白銀買下他的……”焦夜懷的眼神越來越冷,最後冷得像是在看向死人,老鸨子終于吓得不敢說了。
“我記得我大庸朝有一條律法是不得逼良為娼,這條你們總應該記得吧!”焦夜懷冷聲道:“郭城,把人都給本侯送到官府,讓他們好好查查,這裏還有多少人是被逼良為娼!”
郭城雖然不知道他家将軍怎麽好端端的管起這樁閑事,不過他只管照辦就是。
這點小事官府還是很樂意給鎮北侯面子,當即就帶人查封了霜花樓,裏面所有非自願的姑娘都放還賣身契。
焦夜懷把男子的賣身契還給他,柔聲道:“這裏已經被查封了,我想至于你家,你暫時可能也不樂意回去,不如先去我府上做客怎麽樣?”
怕吓到人,焦夜懷趕緊解釋道:“你放心只是做客,賣身契已經還給你了,現在你是自由身,誰也不能控制你,你想去哪裏就去哪裏,包括任何時候都可以從我府上離開。”
男子深深地深深地看着焦夜懷,最後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