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祠堂夜話
祠堂夜話
三壺酒喝了一半,遠街處寶幢大鼓,轟隆不停。
道路上行人自覺閃避,一時間街上空空。
紹芒正在疑心時,酒保歉意出聲,說要将酒桌往後撤,請她們三人去後桌坐。
三人都好說話,各自端着酒壺挪到後桌。
坐下時,酒保送來一碟豆子,“多謝多謝,今日十一月初四,正是一重天葬神臺上執刀的疾棣上君生辰日,要為之送禮,整個膚施城禁燈三日,此刻正是送禮吉時,生人不擾,否則上君大怒,重禍将至。”
雲寶鳶前些年游歷四方,所見大多是為人不知的新奇事,對一重天葬神臺的執刀上君也有所耳聞,也在奇聞異錄中看過執刀上君受供奉一事,只是沒想到陣仗這樣大。
她摸了幾顆豆子,盤在手裏,低聲向紹芒和司翎蘿道:“想必疾棣是皮癢了,要是哪位過路的上神看到這盛況,上一重天搶他的刀取他的頭。人家上神也就只能這樣風光了,他一個葬神臺的劊子手也配嗎。”
紹芒道:“供神一事,百年前就盛行了,除非上神從來宅家不出門,否則也早就見到了。”
雲寶鳶小聲道:“也是怪事,近百年來,供神越多,災禍越少,神終歸是神,庇佑凡人小事一樁。”
她看了看一直沒出聲的司翎蘿,問:“翎蘿姐姐,你說呢?”
司翎蘿尚未出聲,為疾棣送禮的隊伍已至跟前,吹吹打打太過熱鬧,倒不像送禮,反而像送親了。
寶幢靈幡飄灑而過,兩側的人面容端肅,一派敬重。
待隊伍走過,吹打聲漸弱,司翎蘿才道:“一個常年閑游的劊子手,被奉為斷是非的神明……”
她頓了下,又說:“不過玉京的九天神仙,包括傳言仙侍,都有九處仙山、八十一座殿宇。”
雲寶鳶抓住了要點:“劊子手閑游?不能吧,難道玉京九重天上沒有犯事的神仙等疾棣砍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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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翎蘿道:“近些年沒了。”
雲寶鳶說:“那也難怪了,玉京的仙祿吃不上,可不得吃凡人的供奉?”
紹芒偏頭,這回只看着個靈幡的穗影:“神仙原來也是要吃俸祿的。”
雲寶鳶說:“唱戲的不能沒有看客,神明也不能沒有香火。”
她想了半天,又道:“不過疾棣也确實太閑了,最後一任生靈神犯事,也不是他斬的。”
紹芒問:“最後一任生靈神?從何說起?”
雲寶鳶道:“內情不知,但很多年前就有傳言說了,再也不可能有人飛升成為生靈神,生靈神名存實亡。你看現在凡間供神如此之多,卻沒有一座廟宇屬于生靈神。”
她自顧自說着,轉臉卻看到司翎蘿陰郁冷漠的臉,手心裏的豆子連皮都盤飛了。
她認真回憶自己說的話,并沒有什麽不妥,為何司翎蘿會是這樣的神情?
雲寶鳶那顆心像是失了重量,陷進血肉。
她極少見司翎蘿這樣陰駭示人,她直覺不該再提生靈神,于是噤聲不言。
紹芒也發覺不對,詫異地望向司翎蘿,司翎蘿垂首不言。
酒保忙完,又來添酒。
雲寶鳶将自己的酒杯推過去,滿了一杯後,她一飲而盡。
紹芒狀似無意地對酒保說:“咱們膚施城有仙家駐守,怎麽還為天上的神仙這樣費力,要真有人力所不能及的,找駐守的仙家豈不是更加容易。”
酒保抹了把汗,“天上的神和地下的仙可不一樣,神顯靈時,廖家這樣的仙門與芸芸衆生就沒什麽不同了。”
紹芒道:“這話不假。只是廖家在仙門中也排的上號,實不相瞞,我們來膚施城就是想去廖府拜師,聽說廖家的家主刀劍鞭戟樣樣精通,從前還是落楓島的客卿,禦風求雨都駕輕就熟。多少仙府裏百年才出這樣一個天才。”
這家酒館開在熱街中央,來往有仙有人,酒保見得多,仔細打量她們,見三人周身翼翼,确實像求仙問道的清修。
“天才麽,”酒保把桌布往肩上一搭,“您有所不知。廖家這幾年樹敵頗多,前些日子叫人給害了。”
紹芒發現酒保能說會道,也樂意講仙家雜事,趁着一條街的人都去看送禮儀式,就拖着酒保多問了幾句。
“叫人害啦?”紹芒道:“那我們拜師之事豈不是耽擱了?”
酒保聞言,話匣子被戳了十幾個窟窿,傾然相告。
“就是三天前,”壓低了聲音,“有個人在執刀上君跟前發願,請上君要了廖氏家主的命,竟然——”
酒保這樣說出來時心驚膽戰,又心潮澎湃,“執刀上君竟然真的顯靈了!”
若不是紹芒剛才擔憂自己無法拜師,酒保還真不敢道出一切。
要知道修仙的人都染了點死板性子,不善論是非,也厭人挑撥是非,全然光明偉岸正直的性格,只是紹芒聽到廖家主出事時,最先擔心自己的拜師之事,而非憂心廖家安危,讓酒保覺得她還有市井活潑味兒,肯和她論論仙家雜事。
此言一出,桌上三人都面露驚色。
雲寶鳶道:“顯靈?怎會?”
神不能插手凡間的一切,怎會因為有人在神像前發願便私自現世?
酒保篤定地道:“不是空穴來風,三日前那晚,上君廟中風雨大作,驚雷閃電,俨然是沖着索命來的。”
紹芒和司翎蘿面面相對,紹芒沉吟片息,問道:“廖家主真的死了嗎?廖家沒發喪嗎?我們都沒接到消息。”
酒保不輕不重嗤了一聲:“誰會為他發喪,我們膚施城苦他久矣。他府中幾十的門徒都恨不得他早日歸西,唉,說起來都是憾事。”
正說到這裏,前街處觀看送禮儀式的人都散了,酒保道了聲歉,忙着招呼別的客人,擱置了這邊的話題。
三人沉默半響。
司翎蘿輕輕動了動紹芒的袖子:“去廖家看看嗎?”
她這麽問,讓紹芒想起剛入座時的絕對之語,她聽寥霜明對司翎蘿的态度後,有心讓他自生自滅,但現在牽扯衆多,她又好奇起來,廖家必然要去。
紹芒無奈笑了笑,為司翎蘿斟滿一杯,送到她手中,“師姐提醒的是,日後我不會以片面所知去行不全之事。”
司翎蘿回之一笑,将酒接了過去,猶豫一瞬,又送了回來:“不勝酒力。”
紹芒道:“師姐點撥我,我不能以言語為謝,這酒當我認錯了。”
雲寶鳶呆頭鵝一樣縮着頸子看,始終沒看明白這是怎麽回事。
“你們一來一回的做什麽呢?啞謎都被你們打死了。”
紹芒接酒就飲,唇邊笑意未褪,說道:“寶鳶仙子認為,疾棣上君顯靈之事是真是假?”
雲寶鳶登時忘記自己的前一問,思索後回道:“初聽時不以為真,但現在卻不知真假了。你們想想,九重天的神仙各司其職不錯,但保不定那位天君就給疾棣另安排個活兒,讓他頂了律明神的差事,那他現身殺一些罪孽滿身之人,也在情理之中。”
紹芒聽了也不給回應,轉頭去問司翎蘿,“師姐覺得呢?”
司翎蘿言簡意赅:“律明神都不管這些,一個執刀上君來管豈非僭越?”
九重天的神沒發話,一重天的小仙哪敢多事。
紹芒道:“師姐說的正是,依我看,恐怕是周扶疏搞的鬼,她指名道姓讓我們來,我們來了,她卻不見蹤跡。”
雲寶鳶對周扶疏的了解不少,只因雲曦寧與周扶疏是同門,雲曦寧早些年沒少在周扶疏手下吃虧,也向雲寶鳶抱怨過,導致雲寶鳶雖未與此人久處,但厭惡可是日甚一日。
“既然如此,去趟廖家也就是了。”雲寶鳶說。
紹芒和司翎蘿都贊同。
付賬後,三人向酒保問了路,往廖家的方向走去。
而離廖府越近,紹芒挂在頸上的靈盤就愈發滾燙。
靈盤有異,命線必亂。
紹芒将靈盤接下來給司翎蘿看。
司翎蘿道:“靈盤有這樣的指示,已經可以确定,害了寥霜明的絕對不是疾棣。玉京有規定,命線有異,逆天冤案也不現身。”
紹芒道:“周扶疏做事沒這麽遮遮掩掩過。”
雲寶鳶從聶神芝那裏聽過,司翎蘿制了靈盤贈紹芒。
雖然心有準備,但此刻看到那樣磅礴肅穆的紋路時,依然震驚。
這樣的靈器,普通人使用一次,那得身魂俱滅啊。
她再一次懷疑起司翎蘿的身份。
當然,她更懷疑紹芒的身份。
可惜兩位當事人卻很淡定,讓她想開口都不好意思問。
紹芒感應了半天,眉頭緊皺:“這次靈盤什麽也沒跟我說。”
司翎蘿道:“看來廖家的事比厭次城的還要麻煩。”
能讓靈盤都探不出原委,得是多麽迷霧重重。
一路上,雲寶鳶不停翻看着自己的筆記,終于在掉坑三次後找到了一些蛛絲馬跡。
廖府。
門口羅雀。
駐守一座城的仙家能落敗成這樣,也不容易。
雲寶鳶悄聲道:“這個寥霜明,真不是東西。”
紹芒敲了門,但久無人應。
“此話怎講?”
雲寶鳶道:“他睚眦必報不談,品行不端才是大事。”
還是無人應門。
雲寶鳶繼續道:“我才想起來,三年前我游歷蓬萊島歸來時,在膚施城停留過一陣,那時候廖家發生了一樁命案,死的是寥霜明的胞弟,查案的是璇衡宗。”
莫提其他,只璇衡宗三個字出來,此事已經不簡單了。
仍然無人應門。
“那時,廖景明出殡,寥霜明的妹妹指認兇手,你們猜她指認的兇手是誰?”
在別人家大門口談這些不太好,但紹芒太想往下聽,再加上宅子裏無人來,便道:“寥霜明?”
雲寶鳶搖頭,“不對。”
她道:“翎蘿姐姐猜。”
司翎蘿溫聲道:“此事我知。寥冰绮指認的是她二嫂,落楓島島主的胞妹靳羽只。”
雲寶鳶立即道:“這事轟動一時。”
紹芒疑惑:“落楓島島主竟然會把妹妹嫁入廖家。”
雲寶鳶攤手,“這又是另一個未解之謎。靳羽只膽小怯懦,不出深閨,但也是耳聰目明之人,怎麽會選了廖景明。他可比寥霜明還不如。”
“說回正題,”雲寶鳶道:“落楓島與廖府算是聯姻,對于落楓島而言,也是好事。”
紹芒道:“落楓島靠近東瀛,匿于煙海,轄地不多,四大仙門中,數落楓島最弱,這些年不少長老宗師開山立府,對落楓島而言是致命一擊,莫說招新弟子,門內弟子也留不住了。”
“正是,”司翎蘿道:“修行之路,極少有人能夠獨行,再者,落楓島……承生靈神之道,所修之術皆是造福萬民,控風祈雨破天災,遇到妖魔鬼怪反而要落下風。”
紹芒微微垂眸。
生靈神……
雲寶鳶道:“膚施城地大物博,仙靈許多,廖府駐守在此,相當于此地的一切都能為落楓島所用。可我總覺得靳島主不是埋妹求榮的人。算了,不說這個。”
“寥冰绮指認靳羽只後,寥霜明也束手無策,他不想為了廖景明得罪落楓島,只得将靳羽只囚入暗牢。”
紹芒道:“後來呢?”
雲寶鳶道:“落楓島雖然想借廖家的勢,但廖家更需要落楓島的名,寥霜明一面穩住府內人心,一面為靳羽只脫罪。”
“查到最後,竟然……”
紹芒發揮想象力,“廖景明真的不是靳羽只所殺?”
雲寶鳶贊嘆:“猜對了。”
“寥霜明恐怕也後悔查了,因為真相是……寥冰绮殺了廖景明,他的親妹妹殺了他的親弟弟。”雲寶鳶道:“廖景明和寥冰绮自幼不合,并非一母所生,真論起來,寥冰绮是正室所出,還要高廖景明一頭,可惜他們那個爹寵妾滅妻,寥冰绮在府裏如履薄冰,過得艱難,平日裏對兩位哥哥低眉順目,故而無人疑她,豈料她悶聲弑親,還嫁禍二嫂。”
紹芒無緣無故覺得,真相似乎不止于此,“寥冰绮還活着嗎?”
雲寶鳶道:“當然死了。”
紹芒一時不知說什麽,便道:“竟還有這樣的事。”
雲寶鳶也嘆息:“是啊,人心不古。”
話聊到這裏,終于有人出來了。
門一開,宅子裏面的情形讓三人目瞪口呆。
有一位臉色蒼白的女人被女婢押走,嘴裏似乎還在說話。
紹芒依稀辨出,她說的是:三年之期。
那女人眼睛快要裂開一樣,眼縫像熟透的葡萄皮裂開那樣,穿的衣服料子不便宜,但很是邋遢。
開門的家仆朝那邊使眼色,那女人很快就被女婢押走了。
那女婢用的力氣大,女人折頸往下看,女婢發現後,立即松了力道。
“幾位找誰?”家仆問。
紹芒道:“我們來拜師,不知貴府是否方便?”
家仆看了看她們,眼色一變,道:“沒有人給你們拜,快走。”
又作威作福似的,驅趕道:“快走!”
那扇門當着三人的面合上。
入夜,廖家祠堂。
三人各自尋了個蒲團坐下,面面相觑。
燭火明滅之間,雲寶鳶道:“這麽一看,廖家人死絕了啊。現在廖府得改姓。”
紹芒道:“寥霜明名聲不好,平日怕是也沒少欺壓自己的徒弟,城裏百姓巴不得他死,他的徒弟對他又能有多少尊敬。”
雲寶鳶輕輕一拍手:“讓你說到點上了。”
“廖景明死之前,寥霜明還将一位弟子趕出廖府,”雲寶鳶道:“原因也很奇葩,那個弟子太強了,已經有超越寥霜明的預兆,反正那弟子出了廖府沒多久,就被殺了,屍體臭了好多天才被發現,草草葬在廖家的墓場。”
紹芒道:“如此心胸狹隘之人也能修仙,真是贻笑大方了。”
雲寶鳶只道:“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司翎蘿又街上紹芒的上一個話題:“廖家的祠堂都無人到訪,人不知去了何處,這座府邸改姓是遲早的。”
紹芒道:“師姐,落楓島既然承了生靈神的道,寥霜明與她們有親,為何不大義滅親?任由寥霜明再次胡作非為?”
“一定有什麽不能殺寥霜明的理由。”
司翎蘿扭頭看了看祠堂上的牌位,“你們能從裏面找到寥冰绮嗎?”
紹芒和雲寶鳶認真去瞧,一齊搖頭。
雲寶鳶道:“想來廖家也是個上不得臺面的家族,女娘不能入族譜,也不能供奉牌位。”
人皇都是女人,廖家還這樣故步自封,難怪走不長遠。
司翎蘿道:“廖氏女子确實不能入族譜,但牌位卻是可以有的。”
紹芒又看了一遍,道:“先夫人的就在這裏。”
她指着下面那一排的中間。
司翎蘿道:“他們家将女眷的牌位放得低,但也是有的。”
紹芒驚訝:“這麽說來,寥冰绮沒有死?”
司翎蘿沉思片刻,“開門時,那個好像中了邪一樣的女人。”
雲寶鳶不敢相信:“那不會是寥冰绮吧?”
司翎蘿道:“不知。”
“……”雲寶鳶:“反正我們幾個在廖府來去自如,去找找她如何?”
紹芒也覺得有道理,便道:“師姐?”
司翎蘿卻道:“廖府東邊有陣法加持,子夜法力最強,我們還是在這裏等一等。”
紹芒道:“那聽師姐的。”
雲寶鳶歪着頭看她們,總覺得這兩人不同尋常。
看了半天,沒觀察出個所以然來。
她道:“寥冰绮沒有死,那靳羽只上哪兒去了?被誣陷成那樣,還被囚那麽久,換成我,我死也要拉着寥冰绮一塊兒。”
紹芒說:“也許……”
另有隐情。
後面四個字還未說完,門外響起一道虛弱的腳步聲。
三人心有靈犀,整齊地躲去供桌底下。
桌布并不厚,依稀能看出來人的身形模樣。
紹芒定睛,見祠堂的門被人推開,一個女婢裝扮的人輕手輕腳進來,面色倉皇,将門關上後,在門口定了定,又走過來跪下。
不知她拜的是誰。
三人屏住呼吸。
女婢磕了三個頭。
語聲凄然:“女郎,三年了……那個人已經來了,怎麽辦?”
紹芒心道,三年?
那個女人也說了三年之期。
到底有何深意?
她收回思緒,繼續聽。
女婢泣涕漣漣,“你是不是快醒來了,你真的會變成……”
“靳羽只已經發狂好多次了。女郎,她也好辛苦,你回來吧。”
她又磕了好幾個頭,怎麽來的就怎麽走了。
三人等她走遠,才從供桌底下出來。
紹芒道:“她就是白天押着那個女人的女婢,難怪當時她弄疼那個女人後,很快就松開了,她……”
司翎蘿看着她:“她口中的女郎是寥冰绮。”
紹芒點頭:“看來是的。”
雲寶鳶打翻之前的猜測,“所以白天那個中了邪一樣的女人是靳羽只嗎?”
紹芒:“應該是。”
廖府發生過什麽,竟然讓落楓島的千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三人陷入沉默,着實猜不透原委。
紹芒試着感受靈盤,但靈盤微熱,卻無任何指示。
就在這時,她輕輕提眉,“來了。”
雲寶鳶道:“什麽來了?”
她的話剛說完,一道金光閃過,供桌上忽然多了一個人。
那人兩只手撐在身後,閑情逸致,像是來這裏游玩,面帶笑意,如盈灼花樹,仙意飄然。
雲寶鳶認不得周扶疏,此刻卻也猜出來了。
周扶疏盯着紹芒和司翎蘿:“怎麽不問好,我好歹也是你們長輩。”
又對雲寶鳶道:“曦寧師姐可好?我忙着辦事,都沒來得及去看她。”
雲寶鳶道:“那別了,我阿姐還想多活兩日。”
周扶疏微笑:“寶鳶啊,你小時候最喜歡跟着我玩,我還教你認字做人呢。”
雲寶鳶不吃這套:“難怪我人品這麽差。”
周扶疏看了看她,又是一笑,“脾氣跟曦寧師姐極像,我看到你,更想念曦寧師姐了。”
紹芒出聲打斷她的認親,“你特意讓我們來,所為何事?”
周扶疏從供桌上跳下來,“我就喜歡跟你說話。如你所見,當然是為了廖家的事。”
紹芒擰眉:“寥霜明呢?”
周扶疏面帶無辜:“殺了。”
她說殺了,好像有人問‘你吃飯了嗎’這樣簡單。
紹芒道:“……”
周扶疏為自己解釋:“你們不會不知道仙門的做派吧,把寥霜明交上去,他最後也不過是不輕不重罰一下,根本不能解心頭之恨啊!我直接殺了省事,紹芒,你肯定能理解我,你和我一樣的。”
紹芒很不想承認,但此事,她真覺得寥霜明該死。
若真将寥霜明帶到璇衡宗審問,最後不痛不癢又給放了,那些死去的人何其無辜。
周扶疏道:“我做事一向很讓人信服。”
雲寶鳶冷嗤一聲:“鬼才信。”
周扶疏挑眉:“寶鳶,我真是白教你了。”
“我讓紹芒來膚施城,她不得不來,為何?”周扶疏道:“因為寥霜明在我手裏,她若不來,我将消息放出去,別人就覺得她是見死不救,将來她在修真界的名聲可是要比寥霜明還臭了。修仙的嘛,都提倡以德報怨。”
雲寶鳶無法否認,便道:“那你深夜在此,又想做什麽?”
周扶疏溫和道:“我當然是為你們解惑來的。”
紹芒悄悄挨着司翎蘿,心想,要是周扶疏有什麽動作,她好及時保護師姐。
周扶疏眼尖,看到這一幕後,面容稍滞,忽然拊掌一笑,“翎蘿,我真的,為你高興。”
司翎蘿的臉埋在黑夜中,瞧不仔細。
周扶疏道:“行了,我們說正經的吧。”
三人都心懷警惕。
周扶疏往前一步,那三人就後退一步。
周扶疏見狀,道:“我可要傷心了,你們對我這樣防備,接下來我們怎麽合作呢?”
雲寶鳶極其嫌棄,“誰要跟你合作?”
周扶疏勸道:“別着急嘛,等我說完,你們再做決定也不遲。”
紹芒思慮間,聽司翎蘿冷聲說:“長話短說。”
周扶疏如蒙大赦,撫着胸口,像是聽到什麽暖心的話。
“這裏的事,因寥霜明而起,但與他也只有這點關系。”周扶疏捋着袖子,“廖景明,是寥霜明殺的。”
此話一出,三人紛紛呆立。
周扶疏看到她們的反應,很是滿意,“殺廖景明的原因也很容易猜,見色起意,他想要靳羽只。”
“所以寥冰绮指認靳羽只,看似是在陷害,其實是在救她?”紹芒道:“廖景明一死,他與靳羽只多走動,那他也可名正言順……”
周扶疏微笑:“是。盡管說出去仍然不好聽,但某種程度上,也算佳話是不是?一個失去了丈夫,一個失去了弟弟,兩人在哀傷的過程中相知相愛。”
紹芒當下覺得,寥霜明死了不算,得鞭屍。
雲寶鳶驚駭:“我知道的不是這樣啊!”
周扶疏輕笑一聲:“寶鳶啊,仙門的水深吶,你別輕易相信。”
雲寶鳶依舊不領情,道:“那後來怎麽又說寥冰绮是兇手呢?”
周扶疏道:“只能是她啊。她自己深陷泥沼,還妄想救人,簡直癡人說夢。”
紹芒愕然擡頭,看了看周扶疏。
她知道,周扶疏一定給寥冰绮挖了一座墳。
而寥冰绮,已經躺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