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流光祥福穗
流光祥福穗
紹芒緊緊皺着眉,盡力平複內心的不滿。
她默默告訴自己,在外要保持風度,不可随意發怒,若傳出去有損師門名聲。
盡管她們這個好師門的名聲早已損無可損。
堂倌害怕自己被這個看上去娴雅溫和的女仙掐死,正欲向靈芝老板求救,可尚未開口,紹芒卻将她松開。
她害怕的往後一退。
紹芒緩緩吸氣,緩緩吐氣,面上又是一派柔和。“方才失禮了。”
堂倌狠狠震驚。
您那是失禮嗎,那差點就演變成失手殺人了。
紹芒道:“只是我們交了房錢,理應物有所值,我印象中,很多客棧都會在客人離店後認真打掃房間,以免下一位客人入住時有所不便。”
靈芝怪沉默了一會兒。
她真當自己是來住店的了。
它負手而立,單腿站穩,對紹芒說:“這是我們店裏的不對,既然打掃完了,那你們二人快快睡吧,不要出聲擾了別人。”
它在堂倌肩上跳了一下,堂倌趕緊附和道:“是啊,兩位客官快睡吧,不然……哎呀快快睡吧,有什麽叫我。”
待她們離去,紹芒關上門。
看着角落裏一堆破爛,她甚至懷疑這間客房自建起後就沒打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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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回凳子上,她道:“師姐,都擦幹淨了,你過來坐吧。”
司翎蘿跳下窗,關了窗戶。
她仔細看了看那堆破爛,走過去,從裏面挑出來一個翠藍色劍穗。
紹芒道:“這個不知道在床板裏夾了多久,都被老鼠啃成這樣了。”
劍穗很髒,環扣破了一些,但沒到面目全非的地步,多少還能觀察出原樣。
司翎蘿看了一會兒,扭頭對紹芒說:“這是流光祥福劍穗,上面的咒術已經沒了。”
紹芒訝然,剛拿起的茶杯又放下,走過去瞧了瞧:“好像是。”
她忍着不适,上手去摸。
觸感比那些上好的綢緞绫羅還要好。
方才她掀起床板,用竹筷将劍穗挑出來,見太髒都沒仔細看。
她道:“流光祥福劍穗不是璇衡宗的東西嗎,怎會出現在這裏。”
每個宗門都有獨一無二的代表,雲霄派的劍,曳影門的紅绫,落楓島的傘……而璇衡宗的宗派标志是劍穗。
光這樣看,好像璇衡宗很弱小,但其實不然,璇衡宗是修真界之首,雲霄派和曳影門緊随其後,更令人瞠目結舌的是,雲霄派的掌門聶神芝與曳影門的門主雲曦寧都是璇衡宗宗主的徒弟。
一百年前,這兩位徒弟先後離開璇衡宗,自立門派,其中緣由,無人得知。
而流光祥福劍穗也大有來歷,據說是用孔雀羽線編織而成,有吉祥萬福的寓意,每名弟子入門時,宗主會為劍穗加祥福咒,再親手為弟子系上。
作為門派标志,自然不能私與外人。
紹芒突然覺得此事有些坑人,“現在看來,只有兩個可能。”
司翎蘿道:“流光祥福穗有個特點,只要被妖碰過,就會消失。”
紹芒道:“……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來歷練的弟子不慎丢在這裏的。祥福咒消失的話,劍穗至少扔在這裏一個月了。”
但萬妖客棧是雲霄派的內門歷練地,怎麽會有璇衡宗的東西呢。
要麽有璇衡宗的弟子來過這裏,要麽就是雲霄派的弟子拿了璇衡宗弟子的劍穗,不慎遺落在此。
司翎蘿看了看她:“我們不睡覺,下一關就無法開啓。”
剛才靈芝怪已經上來催了。
看它的樣子,下一關必然極其難過。
紹芒道:“師姐說的是,劍穗一事我們回去問問宋長老吧。”
司翎蘿點頭,找了個小荷包将劍穗裝進去,扔進乾坤袋裏。
她正要往床上躺,紹芒突然喊住她,将自己的外衣脫下來,鋪在床上,道:“這床上的東西肯定沒洗過,還是墊着睡吧。”
司翎蘿覺得她說的有道理,但是,“枕頭呢?”
紹芒将枕頭翻來翻去仔細檢查一遍,看到繡花的地方有一塊深色印記,不知沾上什麽了。
眉頭頓時緊皺。
她直接将枕頭扔到桌上。
兩人躺到床上。
司翎蘿輕輕挪動一下,紹芒很快發現,問道:“師姐,你是不是習慣用枕頭了?”
司翎蘿還沒回話,她已經将手臂伸出去,“你擡一下頭。”
司翎蘿不明所以,支起上半身。
紹芒将手臂橫過去,“師姐,你枕着我的手臂睡好嗎。”
司翎蘿沉默須臾,垂着眼皮點了點頭。
紹芒能感覺到她一直緊繃着,好像不忍心壓她,正欲勸說,司翎蘿卻閉上眼,“睡吧。”
紹芒便慢慢合眼。
也許是今日太累,她很快就睡着了。
夜裏比較冷,她又沒穿外衣,更是冷上加冷,但不知不覺中,好像有人握住了她的手,漸漸地,有溫暖的靈力渡過來,全身都暖和起來。
又不知過了多久,紹芒感覺她整個人都在下墜。
起先以為是夢,可不一會兒,耳邊傳來尖銳的喊叫聲。
她立即驚醒。
她确實在下墜。而且是一種永遠不會到底的下墜。
茫然望向四周,那一張張妖臉快要從牆裏掙脫出來,醜陋到令人悚然。
它們……滿臉滿身都是嘴,每張嘴都在尖叫。
而她下墜的地方像一個無底洞,壁上種滿了這樣的妖怪,一絲空隙都沒有。
她被吵得眩暈不止,腦袋快要炸掉。
她遲鈍的發現,司翎蘿還在她懷裏,此時還沒醒來。
紹芒勉力擡手捂住她的耳朵。
下墜還在繼續。
滿洞都是嘴,尖叫聲快要穿透她的骨髓。
她的思路被打斷無數次,最終還是捋清了一些事。
她們是從床上掉下來的。
姿勢都沒變。
難怪床板裏夾住了流光祥福穗,想必無底洞是在床上的人熟睡時開啓,開啓方式……就是拉動床上的機關。
為防有人跳出,機關一開一合間隔時間并不多,劍穗輕輕飄起,就被床板夾下來了。
此刻,耳邊的尖叫聲還在繼續,她無比清醒。
該怎麽辦?
這尖叫聲已經讓她連命都不想要了。
她忍着惡心去看,發現壁上很多妖怪嘴上都挂着血跡,但那不是它們的血,而是別人的。
紹芒想,這樣的無底洞,無底洞裏無數長滿嘴尖叫的妖怪,必定有人忍耐不住,自斷經脈。
可這不是歷練嗎?
要是想出去,喊一聲,守陣之人就會開陣門。
怎麽會這樣?
有一個想法閃過去。
要不……放棄吧。
可下一刻,另一個想法就将這個想法踢出腦海。
你之前放棄的還不夠多嗎。
她默默念起《度萬物經》。
那晚的夢重新浮現在眼前,分走了大半的注意力。
欺騙,殺戮,種種無疾而終。
不知不覺間,她滿頭大汗,渾身血脈噴張。
似乎那些強烈的恨意能讓她短暫屏蔽外界的聲音。
心中充斥着仇恨與尖叫時,忽然騰出一塊地方,師姐沒有醒吧?
她這樣想了一下,驀然間平靜了不少。
正是這時,她驀然察覺到,下墜的速度好像更快了。
不比之前那麽平緩,這次,她們一墜到底。
摔下去前,她盡量讓自己在下面墊着。
這一摔,她骨頭差點散架。
洞底沒有妖。
荒涼不說,更是詭異。
洞中心有一口棺材,圍繞棺材設了太極大壓陣。
紹芒掃了一眼,趕緊去看司翎蘿。
司翎蘿仍然沒有要醒來的征兆。
紹芒這才發現,她應該是昏迷了,不是睡着。
不論看脈象還是臉色,司翎蘿內外無損。
紹芒将她抱起來,默默觀察起洞底的陳設。
這裏應該壓着什麽東西。
太極大壓陣的陣眼被什麽法器堵住了,想必壓着的東西很兇。
萬妖客棧怎麽會有這些?
這也是歷練的嗎?
不像啊。
師姐無所不知,她一定能告訴她這是什麽。
可現在師姐昏迷了。
紹芒低頭,輕輕喚了一聲:“師姐?”
就在她束手無策時,突然,有人傳音。
“不必叫她了,她不會醒的。”
紹芒立刻警覺起來,朝四周查看,什麽都沒有。
“你是誰?”
仍是傳音。
“我?我是萬妖客棧的老板。”
紹芒訝然。
“我早已見過萬妖客棧的老板,你休想騙我。”
她留意洞底的一切微妙響動。
“你見過的是誰?靈芝草嗎,它不過是吃人又吃妖的怪物。”
紹芒抱緊司翎蘿,“它是怪物,你又是什麽,敢出聲卻不敢現身?”
“我并非不敢現身,而是被陣法壓制于此,無法現身,能夠出聲已經是得益于你的幫助了。”
紹芒絲毫不敢放松:“什麽意思?”
“生人到來,陣法錯位。你是哪家的女仙,竟然能活着來到這裏?”
紹芒又是一驚:“哪家?萬妖客棧是雲霄派的內門歷練地,我自然是雲霄派的。”
“原來如此。”這道聲音笑了笑,“雲霄派。”
紹芒意識到,也許萬妖客棧真的有秘密。
但眼下,她更關心另一件事:“你為什麽說我師姐醒不過來?她并未受傷,只是昏迷了,難道這裏的陣法對她有害?”
又是一陣笑聲,繼而道:“有人曾為她發過神願,生生世世身魂不損,發膚不傷。下墜時那些妖怪的尖叫能讓人痛苦到自斷經脈,除非聽不到,她才不會受到傷害。”
紹芒迷惑:“神願……可現在那些聲音已經聽不到了。”
“她與一般人不同,六識清明如仙,耳力非比尋常,你聽不到,但她能。若她沒有昏迷,剛才那些聲音足夠她七竅流血至死。”
紹芒駭然,提着的心慢慢放下。
還好師姐聽不到剛才的那些尖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