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醉酒一夢
醉酒一夢
昨日,雲霄派請來着名的暗器大師來上公開課。
今日,各宗師組織學習成果演示。
紹芒将自己制作的銀針呈給師尊。
虞绾盯着看了看,也沒說什麽,将兩根銀針接了過來,走去課臺。
然後,
從蒲團下面撈出兩個綠色線球,用紹芒的兩根暗器銀針…織起手套。
“……”
“師尊,那我們誰是第一啊?”
出聲的是虞绾門下最小的弟子摩芸。
她的暗器是一條加了三部咒法的金線,殺人于無形,比起紹芒這兩根粗到只能用來織手套的銀針,摩芸的金線已經很高級了。
其他幾位弟子的作品更是離譜。
比如她的三弟子空手而來,說暗器是隐形的,只有自己看得見,其實根本沒有。
再比如她的第四位弟子,帶來一條白色窗簾,中間挖了個洞,說能把敵人的腦袋套進去擰下來,但如果她不幸遇上個長手的敵人,人家一把就将窗簾撕碎了。
虞绾沒有正面回應摩芸的話:“大家跟我學學織手套,改天讓紹芒教你們寫春詩,日後下山總歸餓不死。”
散課時,她叫住紹芒,“金線上你用的哪三種咒術?”
Advertisement
紹芒:“……”
她裝作沒聽懂:“師尊您的記性怎麽不好了,金線是五師妹做的。”
虞绾嘆息:“你們騙我可以,但別把自己也騙了。”
紹芒笑容呆滞。
回酒蕪苑的路上,宗門其他弟子都指指點點,稀稀拉拉的八卦傳進紹芒耳中。
——“虞宗師這個月又沒發月例靈石,再這麽下去,她這個師尊還當不當了?”
——“我師尊透露過,虞绾宗師的弟子資質太差,就老五還有點看頭,但放在咱們這兒也平平無奇,她們師門要解散了,老五給其他宗師教,其餘弟子嘛……”
——“可惜紹芒師妹了,她剛來雲霄派的時候多風光啊,我那時候可喜歡她了。”
——“別提她,晦氣。”
唏噓聲不絕于耳。
回到酒蕪苑,紹芒從炕洞裏挖出五壇酒。
邊喝邊想,她究竟是怎麽一步不如一步走到今日的。
如何會從天之嬌女變成現在這樣。
這晚,月亮都無精打采,欲亮不亮地耷拉在天邊。
紹芒醉的不省人事。
她做了個夢。
夢裏,她所在的世界是一本書。
而女主正是五師妹摩芸。
摩芸雖是女主,但根骨不佳,修煉不精。
她有個無所不能的二師姐,正是紹芒。
紹芒尚未拜師前就對修煉一事頗有見解,劍術更是超群,還會畫符。
她十五歲時就已經斬殺過一只妖獸。
正是那次,她的名字傳到各大仙門。
所謂禍福相依,也不無道理。
那次殺妖獸并非傳聞中那麽順利,她當時用的是凡劍,妖獸身中數十劍也沒咽氣,差點偷襲她。
摩芸父女正是差點被妖獸所食的受害者,摩芸的父親發現妖獸偷襲,将她推開,自己撲到妖獸身上。
因為這份救命之恩,紹芒拜師時也帶上了摩芸。
知道摩芸不适合修仙時,她也曾勸過,但摩芸哭鬧,非要留在雲霄派,甚至以恩要挾。
于是,紹芒就從天賦異禀的天之嬌女變成無所不能的炮灰二師姐。
為了得師尊獨寵,摩芸要求紹芒收斂鋒芒,事事讓步。
師門大比放水,外出歷練讓分。
紹芒順利成為小師妹對照組。
可以這麽說,她自小沒日沒夜苦練劍術、研究古籍,看起來就像是為了渡摩芸成為一名平平無奇的仙門弟子。
之後,摩芸的野心越來越大,她想要的不止是在雲霄派登頂,還要揚名天下。
這讓紹芒很為難。
她只好繼續沒日沒夜地修煉,為小師妹開道。
宗門決定遣散虞绾的弟子時,是她暗中助摩芸取得歷練頭籌,又幫摩芸在宗門大比中大放異彩,這才保住師門。
而摩芸也漸漸攢了聲名。
若是放在她自己寫的春詩裏,她們之間多少要發展出點超出同門的情分。
事實是,後來她們的感情确實不同于同門之情。
因為摩芸把她殺了。
在她丢掉大半條命殺了反派魔頭,并将功勞拱手相讓時,摩芸趁着她虛弱之際,親手送她上路。
又怕她還魂,貼心地将她挫骨揚灰。
紹芒夢到這裏,心頭只有一個想法。
早知如此,剛出生那會兒家裏那只大狗一屁股坐她身上時,她就不哭,讓狗一屁股坐死都比死在摩芸手上要光榮的多。
而故事到這裏并未結束。
摩芸的女主光環似乎跟着紹芒殉情了。
她‘殺反派魔頭’的消息甚至還沒傳到她爹耳中,就被人活生生…捏碎了。
身魂俱滅。
動手的是另一個魔頭——師門那個冷淡涼薄、剛堕入魔道的大師姐。
她殺掉摩芸後,氣都沒緩過來,立即自戕。
在現場觀看全程的虞绾都驚呆了。她的三個好徒兒為她上演一場大戲——《亂殺》。
紹芒驚醒,一頭霧水和渾身酒氣手牽手在她頭頂盤旋。
淦!
這夢也太真實了。
*
若要追溯,這一切都是因摩芸父女而起。
當時她去斬殺妖獸就是為了去救他們,而那妖獸奄奄一息的攻擊并不會對紹芒造成什麽實質傷害。
可問題在于,當時摩芸的父親将她推開,用自己的肉-身凡體壓住了妖獸。
夢裏将這一段展示的很詳細。
摩芸父親的這個舉動就是為了捆綁紹芒,讓她欠恩情。
事實是他當時并未受什麽傷,就連那口血也是咬破舌頭吐出來的。
摩芸也知道實情,但卻從未明說,心安理得地使喚她。
她在前方為摩芸拼命,摩芸最後要了她的命。
三年前,她剛開始沉寂,宗門上下都覺得她這個‘天才’不過是昙花一現,從前的追捧變成诋毀,所謂的好友也都割席。
摩芸當時安慰她:就算所有人都不要你,我都會要你。
鬼知道她要的是自己的命啊!
摩芸可恨!
她那個在背後算計人的爹更可恨。
詭計多端的壞老頭!
紹芒不準備再睡,将酒壇清理掉,去廊邊坐着。
月亮好像也在發呆,半圓半缺,蠢兮兮的。
這時,起夜的三師妹回來,兩眼昏沉,勉強辨認出紹芒,撫着胸口:“二師姐,你在這兒做什麽?差點被你吓死。”
紹芒:“練功。”
林雁聲打了個哈欠,壓根不信:“得了吧,你是出來找吃的對吧?但我們的廚房已經被隔壁玉慈長老洗劫了,就剩下一根骨頭,也被我嗦完了。”
紹芒:“……玉慈長老為何洗劫我們的廚房?”
林雁聲的表情難以啓齒:“你以為師尊那兩團毛線是哪兒來的?”
紹芒無語。
師門都窮成這樣了,連毛線都要師尊親自去偷。
林雁聲正要回去睡覺,突然轉身,“二師姐,怎麽有酒香?”
紹芒一本正經:“什麽酒香,那是我的體香。”
林雁聲有些懷疑,又聞了一遍。
紹芒趕她:“還聞?亵渎師姐是吧?”
林雁聲眉頭顫了顫,立刻跑去屋裏睡覺了。
紹芒繼續在院裏坐着。
在夢裏,酒蕪苑今晚有客來訪。
嚴格來說,不算客人。
是她們那個不喜歡露面的大師姐。
紹芒對大師姐司翎蘿的印象很淡。
一來她忙着為摩芸鋪路,沒精力關注其他;二來大師姐當真不喜歡見人,把自己關在竹林小屋,一個月能出來三回就不錯了。
師尊也無法管她,畢竟師門其他弟子都像扶不上牆的爛泥,沒一個省心的,幹脆大家一塊兒躺平。
起碼師門和諧,不吵不鬧,
在這個夢裏,紹芒唯一不敢相信的事情就是大師姐暗中關注她。
明明她們什麽交集都沒有,從前見面互不深聊,她頂多礙于禮儀叫一聲師姐而已。
她就像啞巴一樣,沒見她說過長句,大家哄鬧一團時,她靈魂出竅一樣呆坐着,大家都嫌她掃興,也不去接近了。
如果,今晚司翎蘿真的來了。
那這場夢……也假不了了。
想了想,她走到院中盤腿坐下,開始打坐靜思。
大約半個時辰後,她敏銳地感知到有人靠近酒蕪苑。
腳步聲越來越近。
對方大約沒想到她會在院裏等,輕輕施法移開門栓,推門進來。
四目相對。
四下無聲。
紹芒明顯看到司翎蘿猝然睜大了眼睛,她呆住了。
真的來了。
司翎蘿也萬萬沒想到夜訪會被逮個正着。
一時間很是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紹芒第一次認真端詳大師姐的衣着相貌。
她一身黑色提花暗紋疊紗長袍,袖口金線包邊的位置繡開明神獸紋,長發簡單用纏花風翎玉冠束起,一身的死寂,皮膚被月色照的有些蒼白,身形顯得愈發消瘦。
不知道怎麽,紹芒此刻覺得,大師姐沒有記憶中那麽陰冷了。
總要有人先開口。
紹芒起身,輕聲道:“師姐,這麽晚了,有何事?”
司翎蘿将手裏的青釉白底小瓶怼進袖子裏,面不改色,嗓音清韻:“我來問問,你吃了嗎?”
紹芒:“……吃了。”
司翎蘿點了點頭,“哦。”
紹芒:“……”
司翎蘿轉身離開時,假意以及非常刻意地将袖裏的瓶子掉出來。
正落在門內。
準确無誤,滾到紹芒腳邊。
紹芒将其撿起,見瓶身用娟秀字跡寫着三個字:解酒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