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到家時,趙蘭葶已經做好了飯。
朵芝洗完手直奔飯桌,随口問:“爸爸不回家嗎?”
“你爸他最近忙,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趙蘭葶一邊摘圍裙一邊回答。
朵芝喝着湯,又問:“丢丢怎麽樣了?”
趙蘭葶提到這個還有點頭疼:“本來都和你外公外婆說了給丢丢減肥,結果這狗越來越胖了,我看還不如丢到寵物店。”
朵芝笑了笑,這個結果也是意料之中,畢竟她的外公外婆能把趙一炜養這麽大,能喂胖丢丢也不意外。
趙蘭葶紮了個低馬尾,斯斯文文地吃着飯,夾了點菜給女兒,頓了頓道:“朵朵……醫生說這周去複查,這次爸爸帶你去?”
朵芝習以為常地點頭:“好啊。”
趙蘭葶心底直嘆氣,柔美的面容上蒙上一層哀愁,但看着女兒過分乖巧的模樣,終于于心不忍:“醫生和媽媽說了,朵朵你目前的情況很不錯,爸爸媽媽一定會找到配型的……盡快幫你手術……”
朵芝揚起笑容,安撫面前的母親:“媽媽你別擔心,我相信你和爸爸的。”
這個話題總是太沉重,趙蘭葶不想讓女兒太有壓力,于是轉移話題:“趙一炜怎麽還不回來?這小子不會又去網吧了吧?”
朵芝哭笑不得:“媽,我們七點四十五才下第一節晚自習呢。”
荔市一中對走讀生雖然沒有明文規定放學時間,但學校傳遞給每個班主任的意思都是,住得不遠的學生最好下了第一節晚自習再走;住得遠的話——那還是住校吧,畢竟在路上耗費的時間都可以多做兩套卷子了。
八點二十左右,趙一炜拖着一身疲憊回了家。
趙蘭葶一看他這狗樣子,出聲諷刺:“這是讓你上學還是讓你上刑場的?讀個書還能把你累着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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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一炜:“姑姑你在家啊,姑父呢?”
趙蘭葶不想回答他的問題,指着廚房:“裏面夜宵還熱着,去填填肚子,別累着你這尊大佛了。”
趙一炜本就饑腸辘辘,一聽還有夜宵便直奔廚房,看到炖盅裏還保着溫的銀耳蓮子羹,瞬間垮下臉。
趙蘭葶和朵晖不在家的時候,家裏請來的做飯阿姨都是額外給他帶夜宵攤的炒飯炒粉,偶爾還有炸雞烤串,而不是這種清湯寡水,勾不起人一點饞蟲。
當然,趙一炜不敢說,不然趙蘭葶又得給他一頓罵了。
接下來幾天,趙蘭葶和朵晖倒是不在家了,趙一炜也飽餐了好幾日。
朵芝也照例跑到裁縫店,只不過碰到陳錦熱情的留飯,朵芝依舊是委婉地拒絕。
小姑娘不吃這也不吃那,反倒經常買點水果到店裏。陳錦有好幾次都挺為難,朵芝總來他店裏幫忙,也不肯拿他們店裏一點東西,哪怕是人家小姑娘的好意,陳錦也不知道怎麽腆着臉收下來。
“朵朵,你買這麽多東西,陳叔也沒什麽好招待你的,就留在這裏吃頓飯吧。”陳錦把朵芝送來的兩盒車厘子擺在桌子上,再次邀請。
朵芝搖搖頭:“不了不了,陳叔你先去做飯吧。”
陳錦:“芒果吃不吃?陳叔去買?”
朵芝再次拒絕:“不用了。”
陳牧允想到開學第一天,她桌子上喝完酸奶的空杯子,微微拉下臉,不自然道:“酸奶要不要?”
“對啊,阿牧這小子昨天買了放在冰箱裏了。”陳錦仿佛想到什麽,立馬起身去廚房拿,他昨天打開冰箱發現裏面多了幾袋酸奶,還納悶這小子什麽時候突然愛喝酸奶了,結果倒是沒讓他失望。
眼看着陳錦去後廚了,朵芝急忙喊住:“陳叔,我不喝——”
不知道是因為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辭太過于矯情泛濫,還是陳牧允僅存的一點善意被她砸得稀巴爛,少年的自尊心本就質脆又稀薄,仿佛一根細針随時都能戳破。
陳牧允為自己多餘的考慮感到可笑,他倒是在這裏自作多情、多管閑事,可問題是人家看得上嗎?
他本就不是個好脾氣的主,怒氣上頭便一把抓起裝着兩盒車厘子的袋子,直接丢在朵芝腳邊,臉色刻薄到不近人情的地步。
小姑娘的臉色一瞬間就變了。
“你要是嫌我們地方小東西髒,那就別過來,我們可沒你們有錢人講究。”陳牧允扯起嘴角,漆黑的眼眸掃過地上的車厘子一眼,說出的話刺耳又難聽,“東西貴,我們窮人家吃不起。”
胸腔裏的氣息頓時紊亂,她呼吸立馬變得急促,小臉變得煞白。
下一秒,陳錦從鋪面後的簾子裏出來,看見這樣一副場景,顆顆飽滿漿紅的車厘子散落一地,站在那裏的小姑娘如一碰就碎的瓷娃娃。他詫異不已,趕緊質問陳牧允:“朵朵怎麽了?”
“我哪知道?”陳牧允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弱不禁風的,說幾句話就受不了。”
朵芝大口呼吸着,她艱難地捂住胸口,然後轉身逃也似的離開了店鋪。到了個陰涼地,心情才慢慢平複下來。
從心髒引發的窒息感慢慢消散,可眼中大顆大顆往下墜的淚珠像是在提醒她,她還是很難受,半分不比剛才好受。
“朵朵?”清風一般的聲音拂過她,讓她短暫性地冷靜了下來。
朵芝擡起頭,怔然看向了眼前人,然而她又驚喜地喊出了這個人的名字:“瑞骞哥哥?”
陳瑞骞微微一笑,扶起她的身子,柔聲詢問:“朵朵怎麽哭了?”
朵芝愣住了,又轉而低下頭。
回想剛剛的場景,朵芝本應該義正嚴辭地向瑞骞哥哥告狀,可是她又覺得理虧,她的确只考慮了自己,沒有考慮陳叔和陳牧允,就算她沒有那個意思,可久而久之也難免不讓人誤會。
朵芝撇撇嘴:“沒事。”
陳瑞骞也不追問,只是提議:“朵朵要回家嗎?我送你?”
剛剛的傷心被此刻的欣喜迅速沖淡,朵芝又雀躍起來,小雞啄米一般應下:“好呀好呀!”
陳瑞骞摸了摸她的頭,眼神卻瞥向了另一邊,鶴立的少年烏發黑眸,此刻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們的方向。
陳瑞骞和他對視一眼,後者面無表情地轉身,什麽也沒說便離開了。
這一刻,陳瑞骞心情有幾分複雜,他這個弟弟的性子他一向很清楚,可最後這下舉動倒是讓他摸不着頭腦了。
“瑞骞哥哥,”走到家門口,朵芝才惴惴不安地開口,“你能不能幫我和陳叔叔說一下,就說我下次一定過來吃飯,讓他不要生氣。”
陳瑞骞其實也能猜到事情的大概,無非就是自家弟弟覺得人家朵朵不肯接受他們家一點東西,反而跟施舍般惹得他不快。想到剛剛哭得挺難過的小姑娘,陳瑞骞故意提起:“阿牧呢?”
“阿牧肯定說了很過分的話吧?我回去罵他?幫朵朵出出氣?”陳瑞骞說這話時一直在觀察小姑娘的表情。
她又氣憤又委屈,最終糾結一番,嘟囔:“算了,懶得和他計較……”
陳瑞骞回到家時,已經到了飯點。
陳錦一看到他就緊張地問:“朵朵送到家了吧?人沒事吧?”說完又恨鐵不成鋼地指責陳牧允,“臭小子,和你說幾次了,對人家說話客氣點,你一天到晚腦子都在想什麽?”
陳牧允只是沉沉地看了一眼陳瑞骞,随後挪開了目光。
“沒事,她說下次一定過來吃飯。”陳瑞骞把話傳達給倆人。
陳錦嘆了口氣。都到了這時候,這孩子還在想這件事,而且本來又不是她的錯,小姑娘有多貼心他是知道的,到頭來還讓人小女孩安慰他一個大男人。
陳牧允沉默不語。
“明天跟人家朵朵好好道歉,知道嗎?”陳錦厲聲指令。
陳牧允莫名有些煩躁,見老陳的眼神快要把他吃了,一股他不開口不罷休的架勢,才不情不願道:“知道了……”
陳瑞骞這周周末回來是幫父親進貨裁布的,大學裏,他平時除了上課就是當家教掙錢,但随着陳牧允逐漸升入高中,他補課的對象也傾向于自家弟弟。
他這個弟弟,初中一直對學習不上心,後面初三才小小沖刺一把考進了一中,尤其還偏科偏得嚴重,陳瑞骞又是理科生,就算當年文科成績也不錯,可都落下幾年沒學習,難免會忘記一些知識點。因此,他還得花費時間複習高中的文科內容。
陳瑞骞把自己的高一筆記拿出遞給他,道:“之前那本綜合性太強了,你先看這個。”
陳牧允沉默不語,接過他手裏的東西。
“阿牧,高中會比初中吃力一點,你不能像之前那樣松懈了。”
“……”
見他一直不說話,陳瑞骞終于揉揉眉心,指出重點:“今天明明都過來了吧?為什麽又回去了?”
陳牧允的神色有所松動,說出的話卻有些氣悶:“你不是都送那個矮冬瓜回去了嗎?”
“阿牧,你是想向朵朵道歉吧?”陳瑞骞分明從他口嫌體正直的話中聽出了另一層意思。
陳牧允冷笑:“就那個矮冬瓜?還道歉?”
“別矮冬瓜矮冬瓜的叫,人小姑娘有名字。”陳瑞骞一掌拍在他腦袋上,糾正他的說法。
陳牧允生出幾分委屈的意思:“哥你不會真的喜歡那個矮冬瓜吧?你好幾次都這樣了,胳膊肘往外拐。”
“瞎說什麽?”陳瑞骞瞥他一眼,“你好意思和一個小姑娘争來争去?”
陳牧允:“……”
燈光把室內照得明亮,卻又不盡得一覽無餘。陳瑞骞這一天忙得才吃上晚上一頓飯,家教兼職還有課題老師的幾番催促,他趕完才馬不停蹄地回到家,他的時間仿佛在連軸轉找不到停下的契機。
這個家,他身為長子,無不盡心地維持。
陳牧允看着陳瑞骞略顯憊态的神色,慢慢低下了頭。他不善言辭,卻也懂得陳瑞骞有多辛苦,還有老陳。
他斂瞳,微聲:“對不起,我總是讓你們操心……”
“說什麽呢?”陳瑞骞凝眸彎唇,揉了揉他的頭,“我們是家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