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擇日而亡2
第八十四章 擇日而亡2
遮天蔽日的暗影襲來
季辭捏了捏他軟乎乎的臉蛋:“怎麽就你?小舅他們呢?”
小孩一聽他說話, 眼睛笑成兩彎月牙:“Ma!”
許游湊過來揉亂他的頭發:“小東西,什麽時候才會說第三個詞啊?”
男孩見了他,伸手也要抱。許游剛把他接過去, 小孩扭身看見季辭,又一次張開手, 要後者抱回去。
就跟他在行動時反複從人到龍、從龍到人時差不多, 平時看見許游和季辭,也同樣翻來覆去切換,反正爸媽都得抱他一會兒才行。
這個不停反複橫跳的小男孩,就是季辭兩年多前從秘境森林裏帶回來的龍蛋簌簌。
按理來說, 巨龍要一百年左右才能化形為人,但簌簌還是顆蛋時,就和普通的巨龍不同。他的龍形一直長不大, 勉勉強強從膝蓋那麽高長到了腰,飛也飛不高,不會說龍語,也聽不太懂人話, 仿佛有隔離。
一歲多的某天,幼龍忽然不見了。他的特殊性受人觊觎, 曾經的保姆方凝就暗地裏把他的信息偷渡給敵人, 後來被辭退後沒再找新的, 就由季家幾位親自撫養。
怕夢魇重演, 季辭發動全家上下去找, 天上飛的地上跑的都搜尋一圈, 無果。
他們黯然回去, 家門口發現一個小小的男孩兒, 躺在雪地裏呼呼大睡, 完全不怕冷。這兒可是原始森林的一部分,怎麽會有如此幼小的人類出現呢?一開始還沒認出來是誰,他們把孩子搖醒,男孩揉揉眼睛看見季辭,笑起來要抱:“Ma!”
童聲清脆稚嫩,不是他們那個成天到處撲騰打算好幾個貴重吊燈的龍崽,又能是誰?
簌簌毫無征兆化了形,大家都很驚喜,一方面是他将變人類的進程縮短了一百年,另一方面是總算能跟這小東西溝通了。
令人失望的是,即使有了人形後,簌簌依舊只會「Ma」和「Pa」這兩個發音,其他詞怎麽都教不會,有時候教得多了,小孩幹脆眼睛一閉睡覺,或者回到龍身撲騰着翅膀走了。
唯一不同的是,他不再像小鳥兒一樣啁啾,換成了嬰幼兒獨有的咿咿呀呀。
*
離城堡也不遠,一家三口就這麽走回去。一路上簌簌一會兒要季辭抱,一會兒要許游抱,誰也不落下,給唯一的人類累得夠嗆,也暖和了許多。
季淳披着純白的錦裘在門口等他們,加西亞一如既往黑衣立在他身後。季辭看見他們時把簌簌交到許游懷裏,三步并做兩步上前,和季淳輕輕擁抱了一下,素來淡定的臉上顯現出喜悅:“小舅!”
季淳微笑着摸摸他的頭發:“好久沒回來了,簌簌都想你了。”
前段時間工作忙,他的研究有大進展,每天泡在研究室廢寝忘食,要不是許游親自過來接人,可能連市裏的家都懶得回。
也就是今天小溫的首映,才抽空放松一下。
季辭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季家和許游至今不知道他這工作的兩年多究竟在捯饬什麽。不過,只要季辭不傷害自己,他們會全力支持他想做的一切。
簌簌看見季淳,又着急地要他抱。季淳伸出手,簌簌恢複龍身,鷹一樣站在他手臂上。現在的龍崽已經很沉了,要是換成季辭,肯定承受不住,好在對季淳來說和羽毛沒什麽差別。
“快進屋吧,你看你,臉都凍紅了。”
“好。今晚有沒有南瓜撻吃?”
“當然。你哪次回來沒有?”
他們正要往裏走,發現許游站在原地沒動,季淳轉過頭:“小許怎麽了?”
許游還沒回答,季辭把龍崽布娃娃似的攔腰抱在懷裏,擡擡下巴:“還要應酬去呢。”
季辭望着他,季淳也看着他,簌簌眨巴眨巴玉一樣的眼睛,還看着他。
某種程度上也算是祖孫三代了,一齊看向自己,盡管沒有一個眼神裏有不滿、指責之類的負面情緒,仍叫許游壓力很大,賠着笑,恭敬如同女婿對岳父:“實在走不開。等結束了明天就過來。小辭這次請了一周的假回來陪你們,我也跟公司交代過了,會在這邊過一星期。”
季淳點點頭,眼裏有捉摸不透的淡淡笑意:“小辭同意就行。”
季辭捉住簌簌的龍爪,機械地上下擺了擺,招財貓似的:“再見。”
風雪裏鼻子凍得紅彤彤的,許游其實有點兒想親他一下,不過總不能在季淳面前做這種事,于是壓下來,笑道:“明天見。”
*
季辭難得回來一趟,幾個兄姐當然放下所有事來陪他。一家幾口好久沒這樣坐在一塊兒吃晚餐了,其樂融融。哪怕不是他們曾經的城堡,只要家人在的地方,就是家。
除了某個搗蛋鬼在餐桌上飛來飛去,把餐具弄得叮當響。
季悅栀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想從她碟子裏叼走蛋撻的龍崽:“小壞蛋,安靜點兒行不行?”
簌簌在她懷裏變回小男孩的形态,扒在桌布上,眼巴巴地看着好吃的。季悅栀最見不得幼崽渴望的眼神,把自己的蛋撻都給了他。
季辭吃了半飽,把簌簌接過來照顧。季越彭卷起奶油意面:“總覺得崽崽還小呢,轉眼間,也要照顧更小的崽兒了。”
他長大以後,好久沒誰再叫過他崽崽。那個稱呼和往事一起封存在童年的記憶中,如今再被提起,酒一樣香醇。
就連總是嚴肅的季霖澤也忍不住道:“的确想起了二十年前。”
二十來年前,季辭也是這樣一個軟綿綿的小豆丁。只不過沒人會把他和簌簌搞混,畢竟當年的季小辭可是這個世界上最乖最可愛的小孩兒了,哪會像幼龍一樣調皮起來精力無限,季辭在的時候還能治治他,季辭不在,那就是個頂着純真無辜臉的小魔頭。
吃過飯後,季辭又和小舅單獨聊了會兒最近工作,就回房間休息了。他倒在久違的床上,即便房子連同所有家具都是新的,布置得依舊和以前一模一樣。他住了二十來年,再熟悉不過。
簌簌現在有了兒童房,平時都是自己睡,今晚季辭回來待不住了,砰砰敲門。
季辭一開門,低頭看見他淺色的龍兒子,小手背在身後,笑吟吟地仰頭望着他。
這樣無邪的笑臉,讓他心都化了。成年人蹲下來:“怎麽啦?”
簌簌伸出手,獻寶似的攤開掌心:“Ma!”
裏面放着之前從季悅栀那兒弄來的蛋撻。
沒想到小家夥不是為了自己吃,而是為了留給他。季辭有些感動。盡管是個幾乎無法溝通、感應不到智商的小搗蛋,盡管那感情的最初也許源于巧合的雛鳥情節,但他對他的愛絕不摻假,且毫無保留。
季辭吃掉香甜的蛋撻,把小孩抱進屋裏,捏捏他的鼻頭:“今晚就跟我一起睡吧。”
*
第二天季辭總算沒有被尖銳的鬧鐘喚醒,而是清早和煦的晨光。
他習慣性地想要縮進許游懷裏,旁邊空蕩蕩的,才想起來自己回到了城堡。睜開眼發現簌簌還在睡,又成了幼龍形态,臉埋在枕頭上,龍爪還捂着眼,撅着屁股,尾巴随着呼吸悠悠晃動。
季辭微微笑,不想打攪小家夥的睡眠,輕手輕腳離開床。
他看了眼手機,許游發消息說大概午餐時間到,其他還有些零散的工作消息,寧延年、小溫和他的三人群也随便聊了幾句,他都沒有回複,把手機擱在一旁。
既然要回來過一周,正好趁着這個機會遠離網絡遠離現代世界,陪陪家人,也清空一下大腦,方便理清日後的思路。
他的研究,應該很快就會有進展了,只要能找到……
二姐和小哥向來睡到日上三竿,吃早飯的只有季淳、季霖澤二人,加西亞萬年不變的撲克臉守在季淳身後,他一般不和他們一同用餐,季辭小時候總覺得他不需要吃飯。
龍形态的時候,人類的食物其實根本滿足不了他們的消耗,人形之後呢,又不是特別需要進食,因此他們吃人類的食物完全就是為了享受。
季辭和他們聊了一會兒,打算去森林裏走一走散散步。早上雖然冷,空氣也清新,有助于他的思考。
城堡聚集着一百多條巨龍,三個S級純血,還有一票A級,如此強大力量的威懾下,周圍很少會有野獸。而且現在可是深冬,動物們冬眠的冬眠,藏起來的藏起來,就算只有他一個普通人類,也不會遇到安全問題。
季辭圍上圍巾,走出大門時回頭看了眼自己房間的位置。也不知道簌簌醒了之後會不會要找自己,還是別走太久早點兒回來吧。
昨晚他跟簌簌玩的時候,找回了以前陪豹鲶的感覺,好像能看懂對方眼神、動作表達的情緒,就是沒法用語言溝通,兩邊都很着急。簌簌無論是真實年齡還是化形後的外表已經兩歲,正常兩歲的人類幼崽應當學會簡單的句子了,他卻依舊只會喊爸爸媽媽。
他是條特殊的小龍,或許一切都與衆不同。
簌簌開口說話會是什麽樣子呢?最先說的第一句又會是什麽?
季辭充滿期待地想象着,向雪林走去。
*
季辭沒走太久,一方面是外面實在冷得厲害,另一方面因為他思考過于專注,忽略了線路,等到重新擡起頭打量周圍時,植被和地形已經有些陌生了。
森林太大,他除了城堡周圍那一塊和車行道,都不熟悉。再這樣走下去該迷路了,好在來時的腳印都還在,只要順着原路返回就行。
他看了看手表上的時間,上午十點,許游至少還得有一兩個小時才會過來。
好想小舅的壁爐啊,回去之後要蓋着毯子捧着熱茶在搖椅上看看書,或者睡一覺。等許游來了,就帶簌簌堆雪人吧?還是別打雪仗了,不然二姐和小哥肯定要加入。這群龍一激動就恢複原身,打個雪仗漫天飛舞驚天動地的,往往最後遭殃被雪埋起來的都是無辜的自己。
季辭搓搓涼冰冰的手,呵了口氣,白霧在空氣中旋散開來。
他低着頭按照腳印返回,雖然它們都還留存,沒有被新雪覆蓋,然而印記太淺,地形又錯綜,時不時冒出來一茬粗壯的樹根或是倔強的植物,他必須全神貫注,才不至于走岔。
有點兒後悔沒帶手機出來,不然打個電話就能回去了。
季辭暗自嘆了口氣,看來,即使回到原始森林,還是不能脫離現代科技。
忽然,聽覺捕捉到一陣異動,再然後周遭的世界變暗了。
季辭猛地擡起頭,光源被什麽巨大的東西遮擋,背着光,還有樹木遮擋,只能看清輪廓。
龍?
它背對他,強勁有力的龍翼還在扇動。縫隙間漏下來的陽光給它鑲了層邊,隐約看得出是金色的鱗片。金色代表A級,許游、季霖澤和加西亞都是這樣的顏色。
可那種離奇的壓迫感,不會是家人能帶給他的。
季辭抱着一線渺茫的希望,不确定地輕聲問道:“許游,是你嗎?”
巨龍緩緩轉過頭,看見一雙不屬于許游的眼睛。
海藍色……
那龍張開雙翼,遮天蔽日的暗影向他襲來。
季辭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