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浪漫過分7
第六十八章 浪漫過分7
季辭俯下身去吻了他
和伯恩的談話還是上午, 小簌簌破殼是在下午,等到藥研制出來喂給許游,已經将近傍晚了。那麽, 28小時結束,就是第二天晚上九點左右。
這或許是季辭有生以來所經歷過的, 最漫長的一天。他食不下咽, 夜不成眠,就那麽坐在許游床邊枯等。
季悅栀不放心,想讓他好歹吃點東西,但是被季淳攔住了。
女孩子不懂, 向來最心疼崽崽的小舅,怎麽能放任他「絕食」,季淳說, 成年人餓幾頓沒什麽關系,小辭現在精神處于極度緊繃的高飽和狀态,已經沒有多餘的思考去指揮其他器官去需求食物;如果這時候強行讓他進食,只會起到反效果。
他們做不到什麽, 只能陪着他一同等待,還有祈禱。
不過, 還有誰可以做點什麽。對一切毫無察覺的小龍崽是唯一被「放」進房間的, 它還在努力學習如何掌握走路不跌倒, 順便嘗試嘗試飛行。
當然, 後者屢試屢敗。
它慢慢挪到媽媽身邊, 媽媽沒看他, 一直盯着床上的爸爸。它也不生氣, 反正能待在媽媽身邊就很好啦, 媽媽忙的話, 它就自己去探索世界。
龍如其名,它在扇動翅膀或者蹒跚學步時,都會發出簌簌的聲響。就算它不會說「Maa」以外的詞彙,也能感覺到新生的喜悅。那是這個房間裏唯一一點動靜,不至于完全陷入令人絕望的沉寂。
每個人都祈禱着,許游能快點醒來。為許游自己,也為季辭。
他靜靜地坐在那兒,不聲不響,不喜不悲,看起來像一尊會呼吸的雕像,好像随時都會垮掉。
*
令人失望的是,直到第二天晚上,許游還是沒有醒來。
醫生進來檢查了他身體各方面的狀況,搖了搖頭。
越過28小時的最後期限,一整日沒進食沒合眼的季辭已經被苦悶的絕望所完全掩埋。
好在,他沒有做出什麽叫家人擔心的舉動。
畢竟希望也不是一下子消失的,它在過去的28小時裏每分每秒都在向冷水裏沉沒,現在不過是在最底,也沒有特別的感覺。
季淳走進來,抱起玩累了呼呼大睡的幼龍,憂傷地看着他,沒說話。
“沒事的,小舅。”他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已經沙啞至此。季辭想扯出一個微笑,還是放棄了,垂着眼,“我想自己待一會兒。”
季淳還沒回答,他又加了一句:“我會睡覺的。”
季越彭還想說什麽,被季悅栀拖走了。
先前還時不時有人到門口看看他的情況,在得到「會睡覺的」保證後,所有人都被季淳「趕」走了,別來打擾他。
季辭眼睛發酸,卻一滴淚也流不出。
連龍崽都被帶走了,房間裏真的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聲。季辭發了會兒呆,關上燈,躺到許游身旁。
龍還是和以前一樣,皮膚涼涼的,一點兒都不暖和。
他面向許游,擡起男人的胳膊摟在自己身後,然後閉上眼睛,蜷縮在他懷裏,假裝自己其實是被擁抱着。
上一次這麽做,還是五歲。
許游帶他出去玩,晚上怕小孩兒一個人不安分滾下床,就帶他一起睡覺。
當年的季小辭起先離得遠遠的,不給碰,成年人要是有一點點靠近,就手腳并用一起擋他。許游無奈地舉白旗:“行,我們劃三八線,你在這邊,我在這邊,咱們都保證不越界,好不好?”
小孩哼了一聲,轉過身去,留一個圓圓的不服氣的後腦勺給他。
過了沒多久,許游睡着後,男孩又違背了「規則」,悄悄摸摸湊到他懷裏。
……
許游睡了好幾個月,不用醒來上班,也自然不需要用熏香和古龍水,早就沒有那種季辭從三歲開始就沉迷的梨子清香了。
不過沒關系,他現在二十二歲,對許游的感情時過境遷,已經改變了太多太過。現在不再需要梨子味,只要是許游的氣息,他也就能睡着。
季辭貼在男人的胸口,聽着過分平緩的心跳聲,眼角潮濕。
你能不能快點醒來啊,大笨蛋。
*
季辭做了一個夢,夢見上一世。
最近現實的苦難太多,他好久沒想起過上輩子的事了。其實說是個夢,并不準确,應當說是回憶,它曾經真實地發生過。
還是那個遇見許游的偏僻村莊,玩家到達後并不是立刻開始執行任務,而是要先有一段适應和觀察的時間。作為每天游走在死亡邊緣的逃生游戲玩家,進副本的每一秒都可能失敗,出副本的每一日生命都在減少,很難有什麽悠悠閑閑的時候。
但剛進村子裏的那幾天,的确是。
屋子很簡陋,但能遮風擋雨,還有幹淨的食物可以果腹,有床可以安心地一覺睡到天亮,已經很不容易。這次副本的難度是四顆星,不過,季辭想,也許還挺簡單。
不光住處不錯,不用在荒郊野嶺露營,還有個老實忠厚的房東。男人姓許,單名一個游字,看起來比自己的年齡要大些,是個普通的村民,和其他所有NPC一樣擁有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每個NPC都有自己的性格,他的隊友們遇到的也有特別熱情話痨的村民;他這個不同,許游不怎麽說話,打扮也樸素,存在感很低。不過季辭能看得出來,在那些洗到褪色、還有補丁的衣裝下,包裹着一具結實而挺拔的軀體。
他們一起度過了一周平安五日的日子。第八天季辭醒來,覺得有點冷。其實薄薄的被子根本不保暖,但他連零下的野外都待過好幾次,能在屋子裏蓋被子已經很暖和了;不過竟然第一感覺就是冷,說明有什麽變化。
他往外面一看,青山綠水不見了,取而代之是白茫茫的天地———下雪了!
有點兒怪,明明進來時這個村子應當是潮濕的夏季才對,怎麽一覺睡醒變成冬天了?不過在副本世界中,時間、季節的改變也不是沒有過的事情,季辭翻身下床,想找點能披着的毯子,就看見旁邊的矮桌上擱了一套有絨的衣服。
其實看起來也沒多保暖,不過跟他身上穿着的單衣比起來,已經很不錯了。
應該是房東看見外面下雪了,特意準備的吧。那個沉默的男人,沒想到還挺細心的。
季辭穿上衣服,心裏湧動過一股暖流。
*
他出門去找許游,想感謝一下對方,後者在偏院裏生柴火,坐在小板凳上,還穿着和前幾天差不多的夏衣。
季辭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有些愧疚,許游是不是把唯一的厚衣服給他了?
“謝謝。”他主動走過去,“不過還是你穿吧,別凍着了。”
男人搖了搖頭,簡單道:“不冷。”
許游說話總是這個風格,一個詞兒兩個字地往外蹦,好像語言能力有什麽欠缺。不過季辭這次倒是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NPC是沒有溫度感知的。
他差點兒忘了,許游不是和他一樣的玩家,甚至不是活生生的人,只是這個世界裏一段虛拟的程序也影像,也許明天就會因為什麽情節設定而離開,甚至和他倒戈相向;也許、不,是一定,等自己完成任務離開這個副本以後,他們這輩子都不會再見了。
季辭忍不住低落。他竟然感到舍不得。
對NPC産生感情,是每一個玩家的大忌。在以前他從來都很清醒,能把持住自己,這次是怎麽了?
就算許游對他挺不錯的,也就是一般意義上厚道的房東,可遠遠沒到熱烈到能讓他産生愛戀的程度吧?
季辭心裏糾結得要命,先出門去繼續尋找線索了,沒注意到在那兒劈柴的人擡起頭,看着他背影的目光,深沉又複雜。
進入冬天以後,白晝驟然縮短,下午兩三點天就已經黑了。按照之前的規則,天黑之後玩家就該回去休息了,季辭和一個熟悉的隊友告別,回了院子。許游和那堆柴火都不見了,倒是被讓給他住的主卧裏亮堂堂的,往日破舊的煤油燈根本沒這效果。
季辭推門進去一看,許游把火盆轉到他的房間來了。
先前那種叫他胃痛的糾結感又回來了,季辭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怎麽回事,為了一個NPC一點兒廉價的好,就躁動成這個樣子。
明明對方對他完全沒有特別的意思,明明他們不會有結局。
道理他都懂,只是當他和許游并肩坐在床邊,輕柔地講一些今日見聞,許游有幾分黝黑的皮膚在跳躍的火光映照下,顯得格外英隽。
他們靠得很近。近到超出房東和房客應有的距離。
近到不像NPC和玩家。
如果可以———是不是能———
他看着他,心中忽然萌生出奇異的沖動。
……
那個夢如此柔情,如此缱绻,叫人不想醒來,寧可永世沉溺。
*
沉重的睡意纏繞着季辭,不肯放手。
其實潛意識也在告訴他,別醒來,夢裏還有和許游一起共度的冰天雪地,如果醒了,就只剩他自己了———或許從此以後,都再也沒有許游。
季辭掙紮于清醒和迷惘之間,直到有誰溫柔地、充滿了眷戀地呼喚他。
“寶貝,早。”
好熟悉的聲音。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見許游側過身,笑盈盈地望着自己。
許游啊。
又做夢了吧。
還是個美夢,多睡一會兒吧。
不對。
他猛地睜開眼,看見的仍是許游的笑臉,盡管笑意有些虛弱。
季辭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揪他臉頰。
許游吃痛地哼唧道:“疼疼疼……放手!這是對病人的态度嗎!”
這聲音聽上去倒是挺生龍活虎的。
會疼,不是夢。是現實。
許、游、醒、了。
——在超過醫生所下的28小時死亡界限後,許游竟然醒過來了!
為什麽。
為什麽?
季辭的驚訝之色已經要溢出來了,他跳起來跪坐在旁邊,直愣愣地瞪着他。
小孩兒真有意思,臉上的表情跟打翻了調色盤似的,欣喜若狂、難以置信、傷心欲絕等等情緒霓虹燈似的交錯閃爍。向來成熟穩重的小家夥居然能顯得如此慌亂,看來自己沉睡的這段日子,是歷經大難,劫後餘生。
許游微笑着:“我是不是睡了很久?是你救了我吧,謝——”
他的道謝沒能說完。
因為季辭俯身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