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浪漫過分5
第六十六章 浪漫過分5
你們把我媽媽藏哪了
身為一個蛋, 它并非生下來就有自我意識。起先是一段沒有盡頭的長久沉眠,長到它幾乎以為世界本應當是如此徹底的黑暗。
後來,偶爾有人會進出它的地盤, 如果可以稱作為地盤的話。不過,那時候的它還視力還沒有發育, 只能聽見動靜, 那些刻意壓低的細弱聲音總叫它覺得吵嚷。
總有人陸陸續續來看它,它不大開心,覺得應當讓這些人知道自己不開心,于是就稍微用了點兒勁———應該挺有用的, 從那次之後,很久都沒有人再來打攪它。
它心滿意足,繼續休息。又過了一段時間, 它開始覺得無聊。總是個蛋,好像有點兒沒意思,它想出去,它認為自己是可以出去的, 首先離開蛋殼,然後離開黑乎乎的房間。
可礙于某種無形的力量, 它出不來。既無法破殼, 更做不到看看黑暗以外的世界。
哦對了, 它已經擁有了眼睛, 還有視力。可以看見蛋殼外面, 雖然有點兒模糊, 雖然蛋殼外面只有無邊無際的、和沒視力之前同樣的黑。
再後來有一天, 新的訪客到來了。這次它不再煩躁, 只期盼着有誰能把自己從無趣的囚籠中解救出去。它稍稍動用了點兒力量, 為的是大聲呼喚門外的人,“快看看我!”“快帶我走!”
可惜它還不會說話。
有誰打開了門,聽上去有點兒費勁,只是一扇門而已,為什麽用了那麽長時間?
蛋中的它緩緩睜開眼,看見一張……唔,好像跟自己不太像的面孔,光禿禿的,沒有鱗,也沒有翅膀。手腳很細,還是豎着的。
這是媽媽嗎?
媽媽為什麽跟自己長得不一樣呢?
它不明白,不過也沒人教過它媽媽應該長什麽樣,只是冥冥中有個聲音告訴它,睜開眼見到的第一個,就是媽媽,媽媽會保護它,所以一定要跟着媽媽走。
經過一番讨價還價,媽媽果然帶它走了,它好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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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給它取了名字,叫簌簌。
簌簌是什麽意思?不知道。不過媽媽取的,那它就叫簌簌!
*
它被媽媽帶回了家。
日複一日的學習中(哼哼,別小瞧它,它可是顆聰明的蛋,學習能力很強的),它曉得了一些不同,比如自己是顆龍蛋,而媽媽是「人類」。家裏不止它和媽媽,還見過其他的生物,有的也是人類,有的是巨龍。
不知道龍蛋和巨龍有沒有關系。
它長大以後,是會變成人呢,還是變成龍?
媽媽會帶它一起睡覺,也會帶它出門溜達溜達曬太陽。不過最多的,是帶着它去另一個房間,那個房間的床上躺着人,不對,是龍。
每次去,他都在睡覺。就和沒被媽媽帶走之前的自己一樣,整天睡,無所事事。
他為什麽不醒來?是因為也在等人嗎?等誰,等媽媽嗎?
它不确定那個龍是不是在等媽媽,但媽媽應該是在等他醒來,而且因為他睡太久顯得很難過。
是的,它能感受到媽媽的心情。在卧室時,會跟自己說話,見其他人,會露出笑容;只有來到這個房間,見到瞌睡龍,一直沉默。
媽媽開心,它就開心,發發光亮一亮搖擺搖擺,展現自己的心情;媽媽憂愁,它也失落,變成不發光的傷心蛋。
後來它想明白了,那個瞌睡龍,應當是爸爸。沒人教過它,不過就像睜眼看到的第一個存在是媽媽一樣,媽媽最愛、最在乎的那個就是爸爸。這個道理它天生就曉得。
因為它可是個聰明蛋喔。
是自己會先破殼,還是爸爸會先醒?總要有誰去陪媽媽,不讓他太難過。
被媽媽稱為「姐姐」的巨龍告訴我自己,多多睡覺,多多曬太陽,快快長大,就能離開蛋殼了。
它要乖乖聽話。
要是能早點出來見媽媽就好啦。
*
啊、啊啾!
今天它醒來,後背和腳底涼飕飕的,好像有風。
什麽是風?它不知道。反正涼飕飕的風鑽了進來———诶?
它的蛋殼可是全天下最嚴密的卧室,怎麽會有東西鑽進來裏?
它好好檢查了蛋,發現背後和腳下的殼居然出現了裂縫!難怪風能趁虛而入。這是不是意味着蛋殼要破了?自己終于可以去外面看看了!
嘿咻。嘿咻。早就覺得翅膀被這麽壓着很不舒服了,它小心翼翼地撐開縫隙,把軟軟的小翅膀伸到外面去。
唔哼。唔哼。底下的殼好像堅硬些,有點兒難度,不過沒關系,使勁———加油———好,這下爪爪也能放在外面啦。
這就是「外面」的感覺嗎?好像比殼裏要冷。不過沒關系,它終于能夠用用翅膀和爪子,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了。
它試了試扇動翅膀———不行,長得還不夠好,根本沒辦法離地。
再試試看爪,或者叫腳,謹慎地擡起左邊,往前一丢丢,再謹慎地放下。穩穩地立住了。再擡擡看右邊,很好,龍爪比龍翼聽話多了,跟了過來。
恭喜恭喜它自己,簌簌邁出了史上第一步!
接着,冒出了翅膀和爪爪的小龍蛋四處瞎晃悠,盡情地享受能用自己的雙腳去丈量世界的感覺。
走了一會兒,它體驗到全新的、以前封閉在蛋殼內從來沒有過的感覺:肚子有點餓。空落落的,想吃點東西。
它見過媽媽吃東西,但自己還從來沒吃過。也許媽媽能分一點給它嘗嘗。
對了,媽媽呢?
龍蛋慌張地望向周圍,這裏不是它的房間,也不是爸爸的房間。或者這兒根本不能稱作是一個屋子,更像去過的公園,有草坪,有陽光,還能看見藍色的天空。
這裏是哪裏呀?
你們把我媽媽藏到哪裏去了?
*
此刻,花園裏。
“越彭的審美還真是不錯,宅子裏幾處設計都挺別致。這個花園我最喜歡,等我們重建,可以參考一下。”季淳摁下白棋,“該你走了。”
“設計師聽說是以前家族裏走出去的孩子。你要是覺得不錯,可以讓他回來。”黑棋置于白棋正東南方,季霖澤調整了下坐姿。
“哦?是嘛。倒不用回來,不過能在人類社會适應得這麽好,很不錯。”季淳側過頭,“你聽說過是誰嗎?”
加西亞站在他們背後,正專心觀察着棋局,冷不丁被問到,有些發怔。還好很快回過神來:“應該是當年服侍小姐的貼身女仆的後代。女仆是看着三少爺出生的,也算是寄托了一部分對小姐的哀思,對他的感情很深。”
所以後代也用了不同的方式來答謝。
他口中的「小姐」,自然指的是季越彭的親生母親,季念雲。說起姐姐的女仆,季淳想起了何許人也,感慨道:“她兩百三十年前病逝,我還以為再也聽不見她的消息。這樣,你去看看有沒有什麽東西,給那孩子送一點兒。”
“是。”
季霖澤問:“你打算什麽時候開始找新的住處?”
“這麽多人,一時半會不好找。我讓他們一部分人先去打探了,百廢待興,慢慢來吧。”季淳掩藏住嘆息,“繼續。”
二人的棋局咬得很緊,加西亞在旁邊看着都要捏一把汗。靜谧的花園中就只有他們三個。
沒一會兒忽然多出腳步聲,今天悅栀和越彭出去玩兒了,是小辭看完老許找過來了嗎?季淳想招呼孩子過來一起,擡起頭,卻看見一個……蛋?
沒錯,一個蛋。比膝蓋的高度還要高一些,通體瑩亮,泛着玉一樣的光澤。和往常不同,今天不僅是一個蛋,還有後面多出來的小翅膀,和一雙落在地上的小爪爪。
“诶?”季淳驚訝道,“這不是崽崽的……”
見到龍蛋并不奇怪,但它自己應當是不能移動的,現在明明沒有人帶着,它卻自己出現在這裏,而且———而且還長出了龍翼和龍爪,這意味着是要……
季霖澤臉色一變:“快給小辭打電話!”
*
聽見電話鈴響,季辭第一反應是,綁匪過來通知家屬準備贖金了。
他沖過去接起,對方嗓音還算平靜:“小少爺,現在來一樓的後花園,要快。”
綁匪還知道他名字?也是,既然實施綁架,肯定會事先調查家庭情況,知道名字也不奇怪。但為什麽語氣這麽柔和?
季辭愣愣地問:“你是?”
“……”對面沉默片刻,“我是加西亞。”
“加西亞……”
“小少爺,您還好嗎?”
季辭終于反應過來,這通電話不是綁匪打來的,而是加西亞。他着急道:“簌簌———龍蛋不見了!”
“我知道。”加西亞似乎已經聽出了他的魂不守舍,盡力通過電話安撫,“它在我這裏。您快點過來吧。”
簌簌在加西亞那裏?是加西亞綁架的簌簌?
不對,不是綁架。可簌簌為什麽會在他那兒?
季辭既沒有應答,也沒有挂斷,加西亞猜到他可能還沒轉過來彎,只能把這個驚喜提前在電話裏放松:“小少爺,它要破殼了,您快點過來吧。”
破殼。
——龍蛋要破殼了!!
也來不及思考為什麽快要孵出來的龍蛋會在花園裏,季辭撒腿就跑。
*
他太着急,連拖鞋都沒穿,光着腳跑到花園裏。
草地毛茸茸的刺着他的腳心,還有點兒濕潤的涼意,大約是早上剛澆過水。然而季辭渾然不覺,愣愣地盯着不遠處龍蛋的方向。
季淳、季霖澤和加西亞就在龍蛋後面,但他什麽也看不見,只有那個熟悉又陌生的龍蛋,不知道什麽時候多出來的翅膀和爪子,正大剌剌地露在蛋殼外面。
這是他的簌簌嗎?
季辭沒法确定,不過喊一聲應該就有答案了吧?
“簌簌!”
龍蛋聽見他的聲音,沒有像平時那樣左搖右擺,而是邁着還不穩當的腳丫轉過身,搖搖晃晃地向他———
季辭愣住了。
他的龍蛋,正像個小嬰兒那樣蹒跚地向他走來。
蛋殼上的光如此明亮,仿佛告訴他自己的心情有多麽雀躍。
有人輕柔地指引他:“崽崽,再呼喚它一次。”
季辭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去分辨發聲者了,下意識聽從指示:“簌簌……”
龍蛋的速度興奮地加快了。
然後,所有人都看見,在那玉色的蛋殼之上,裂紋從伸展出的龍翼處逐漸加深,宛若樹的分叉那樣優美地蔓延至整個屈起的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