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吊橋效應9
第五十章 吊橋效應9
人類也什麽都做得到
大三學生寧延年寒假的一天, 從睡到中午十一點開始。
平時在家裏總被各方勢力「壓迫」,做什麽都不自在。只有假期,父母兄姐忙着上班沒空管自己, 才獲得短暫而寶貴的自由。
只不過今天他揉着眼睛趿着拖鞋推開門,正盤算着待會兒吃早餐時看個什麽動畫番或者電視劇, 就瞅見應當空蕩蕩的沙發上坐着父母和一排……黑衣人?
一定還在做夢。
寧延年退回房間啪地關上門, 上蹿下跳再做個深呼吸,确定自己是清醒的,重新打開門。
還是沒變。
什麽情況。
腦海中瞬間湧現出無數種電影裏看過的可能,比如自己其實是什麽被抱錯的巨賈之子, 真正的家人找上門來;比如父母在外面欠了債,雇了打手氣勢洶洶;比如哥哥其實是某個秘密職能部門的要員,他一直覺得他神神秘秘的……
直到他在黑衣人中瞅見熟悉的一位:“加西亞先生?”
作為季辭的兩個禦用司機之一, 在高中的後半段,他見加西亞比見許游的次數更多,自然是認識的;只不過加西亞高冷無比,平時見到他也頂多點點頭, 絕沒有多餘的交情,今天竟然親自登門, 難道是季辭?
說起這位好友, 他們已經很久沒見過了。最後一次還是新年夜, 當晚他和季辭通電話, 互相交流了一下論文的進度, 以及倒一倒假期不能出去玩兒的苦水。話說到一半被姐姐強行拖去吃飯, 回來之後, 就再也聯系不上季辭了。
後來想方設法打通了手機, 也不過草草幾句, 對方一直遮遮掩掩的,講不上幾句話就要挂斷。寧延年心大,既不會猜測對方是不是讨厭自己了,也沒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兒,單純覺得季辭可能行程表安排得太滿,沒時間閑聊。
結果現在加西亞毫無征兆出現在家裏。所有情節都切換成刑偵劇的套路鑽進腦海———
不對,寧延年突然想起,季家可是龍啊,來這兒總不會是要告訴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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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馬行空的想法還沒下文,父母忽然招手讓他過去。一直嫌他沒什麽出息的母親又驚又喜:“小年啊,你竟然被選去直博的海外冬令營,怎麽不早告訴我們!”
“啊?哦、哦,我……”
我也是剛知道啊。
*
直博?海外?還夏令營?這幫遠古巨獸倒是對人類的生存發展模式研究得很透徹,連他爸媽最期待什麽都摸了個徹底。
但是———數學系的寧延年邏輯思維還是比普通人要強的,很快反應過來———這話裏的意思,自己得藉由這個「冬令營」的名頭離開家?
果然是出了什麽事。
不僅父母在家,兄姐也都在,他們平日裏嫌他幼稚,都不大愛跟他說話,這時候居然殷勤地替他收拾好行李,囑咐着「要好好和別人相處」「努力拿到名額」「照顧好自己」。
以冬令營為名頭,實際上要做什麽,寧延年完全摸不着頭腦,只不過,他很确定季家替誰做出的決定都是無法更改的,他沒有拒絕的餘地。
換個思路,若能整個假期都不用待在父母跟前,好像也不賴。
看起來一群黑衣人來勢洶洶,其實他們對寧家父母非常客氣,不僅圓滑地敷衍過去,還禮數周全地帶了不少東西,把父母兄姐哄得很是開心,大方地手一揮放寧延年離開。
寧延年坐在加西亞的車上,有好幾次想問問看究竟是什麽事情,後視鏡裏管家先生冷若冰霜,把他的疑問全都堵了回來。
好吧,如果現在還沒到他該知道的時候,那麽問了也不會有回答。
兩小時後,車并未駛向人跡罕至的森林(不能去古堡再參觀一趟,寧延年還有點兒小失望),而是去了某個依山傍水的富人區。
季家就是季家,随随便便一棟房子也都是他想也不敢想的地段,更別說價格後面跟着的數不清的零。
和字面意義上中世紀建成的城堡不同,這兒完全是東方風格,還有個小而精致的園林,亭臺樓閣,曲水流觞。
寧延年走一路看一路,脖子都快扭疼了。
跟季辭做朋友真好,單純的寧延年想到,可以不用排隊不用租講解器,逛遍古今中外的建築。
*
他跟着加西亞進了最裏面的廳堂,季辭并不在,反倒是小溫已經坐在那兒了。
加西亞示意他先在這裏等一下,轉身離開。寧延年經歷了一路的遐想,此刻總算見到熟悉的人,有如長久的懸空飛行後終于落地,興高采烈地坐到她旁邊:“嗨,你的畢設怎麽樣啦?最近都沒看你發朋友圈,阿辭也是,你們一個個的都好忙哦。”
姑娘面前放着幾個形狀不一的影青瓷小碟,質地溫潤,色澤通透。裏面分別盛着榛子酥、桂花糕和蓮花奶凍。
如果他們有人是考古專業,能認出來這些被巨龍們随意拿出來招待客人的器具,都是失傳已久的稀世珍寶;只不過與龍的年歲相比,年輕得不值一提,但因為好看,還是有幾分收藏的價值。
寧延年拈了塊榛子酥嘗嘗,甜而不膩,香脆可口。等他吃完了才發現,從進來開始,女孩兒不僅一句話沒說,神色慌張到了不正常的地步。
寧延年忍耐放下還想拿桂花糕的手:“你怎麽了?”
小溫左右看了看,确定沒有其他人監視他們後,才顫抖着悄聲說:“他們……他們不是——”
“是龍嘛,我知道。”寧延年說得理所應當。
小溫瞪大了眼睛,聚起了淚光:“我好怕……”
如果寧延年情商再高點兒,這時候應當适時安慰她,但他實在沒那東西:“哎呀,怕什麽,又不會吃了我們。”
“可、可是為什麽叫我們來?”
“大概是季辭有什麽事吧。”
“他也——”
“不,他是人類。”
女孩松了口氣,又提起來:“他被□□很久了麽……”
誤會大發了。寧延年趕緊解釋:“不是,季辭是他們家收養的孩子。”
一群遠古生物養了個人類幼崽,想想更恐怖了。
小溫一大早被這群陌生的黑衣人客客氣氣「請」到這兒,途中不小心看到他們人類的雙手附着着只有在特效裏才見過的鱗片,吓得魂不守舍。好不容易等到寧延年來,想對他訴說一下驚恐,結果這家夥竟然一副天經地義的模樣!
所以對「居然真的有龍存在」「就是那種電影反派的遠古巨龍」「多年前暗戀的男神現在的好朋友就是龍養大的孩子」“真的有龍啊!!”大驚小怪的自己才是不正常的嗎?
累了,世界毀滅算了。
*
季淳和季霖澤站在門外,透過縫隙看見季辭進去給兩個朋友講解現狀。
小溫從一開始的詫異至極,到後來了解現狀的糾結,再到聽聞古堡大火的悲慘忍不住啜泣,最後決意陪他一起,情緒變了又變,不變的是從頭到尾也沒說過拒絕和退縮。
反倒是寧延年,出乎意料的冷靜,沒有手舞足蹈,沒有義憤填膺,也沒有對自己終于要成為拯救世界的超級英雄的欣喜,只是堅定地表示一定會盡自己所能提供幫助。
季辭的感動之情溢于言表。
十三歲那年剛進入學校,受到寧延年的誤解,他傷心的不得了,以為這輩子都只能踽踽獨行。
季淳告訴他,也許以後總能遇見出賣、不會背叛、不會另眼相待,可以交托真心的友情。
現在他找到了。
三個孩子在屋裏計劃着,季淳看着湖裏倒映着的天光雲影,嘆了口氣,不因煩憂,而是欣然:“我很開心崽崽能有這兩個朋友。”
季霖澤插着口袋在他旁邊,問:“你真放心讓他們三個前去?”
“為什麽不呢?他已經成年了,是個獨立的大人了。”
“那是在安全的人類世界。這可是龍的地盤———而且不止是龍。”
純血家的幼子獨自去探險的消息一定會立刻散播,一路上會遇到多少連季辭都沒見過的生物,更別提那兩個完全沒經驗的小家夥。妖魔鬼怪磨牙吮血,虎視眈眈,實在太危險。
“放心,加西亞都安排好了。”他笑道,“沒有誰比他更擔心崽崽的安全。”
聽見加西亞的名字,季霖澤的臉色沉了一瞬,然後切換了話題:“我一直在想許氏那句話。「忠誠的溫情,無畏的赤子之心,不設限的愛」,現在看來,應當是對應他們三個。那個男孩子很明顯是赤子之心,小姑娘呢?是愛,還是忠誠?”
“小溫嗎,是忠誠的溫情吧。”
“小辭是「不設限的愛」?”季霖澤蹙眉,“這個愛,指的是什麽?對誰?”
“孩子的事兒,只有孩子們才知道了。”季淳笑而不答。
沒有界限、不被任何束縛的愛意,除了那個人,還能是對誰呢。
只是,既然小辭現在不願說出來,他也就沒必要越俎代庖了。總有一天,他們都會等來答案。
*
許游沉睡的第二個月,季辭正式踏上了尋找銀焰花的旅程。
和當年的季淳一樣,為了愛的人,不辭艱辛,無所畏懼。不同的是,他并非孤身,有兩個好友相伴。
加西亞恢複龍身,載着他們向西邊飛去。寧延年很久沒騎過龍了,小溫則是破天荒頭一回,兩人驚恐和興奮交加———這可比全市最大的S.O.T.旗下游樂園随便什麽過山車、跳樓機都驚險多了。
想到游樂園,就想到他們此次遠行的目的:拯救昏迷中的許老板,心情又不知不覺沉重下來。
只有季辭,看着曾經古堡的位置重新覆上荒草,感到一陣苦澀的心碎。尖尖的、适合做夢的塔頂沒了,它和它們再也回不來。
那一晚大火中季辭無數次地祈禱,自己要不是人類就好了。人類太渺小,太脆弱,太平凡———人類什麽也做不到。
可他此刻卻和另外兩個人類一同載着使命出發,只有他們,才能夠尋找到罕見的花朵,只有他們才救得回來許游。
季辭現在知道了,人類不會什麽都做不到。
人類可以做到龍做不到的事。
因為人類有忠誠的溫情、無畏的赤子之心和不設限的愛,人類有全宇宙最強勁、最所向披靡的終極武器———永不凋朽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