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Wake
Wake
“當我第一次坐進賽車那天起，我就知道撞車會經常發生，而且會伴随着賽車生涯持續發生，我與危險如影相随。”
每次看到XE車隊的上賽季的年終紀錄片，回顧去年四月底那場嚴重事故，陳淮越在片中配音的這段內心獨白，路黎都會禁不住流下眼淚。
正如在高中那時的擔心，方程式賽車是一項非常危險的極限運動，它從前是現在是，今後依然還會是。
可是，陳淮越将這項蟄伏着無數險境的運動，視作自己為之奮鬥的職業。
這決定了他必須面對，無法躲避。
陳淮越說他絲毫不懼怕，一旦坐上賽車，他的腦海中只會想着如何跑得更快。
可能這就是他為什麽會成為一位優秀的方程式賽車手，與其他人不同的原因。
然而，路黎害怕到不敢細想，所以她也學着陳淮越，索性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想。
只是，她以為陳淮越在賽場上面臨的最大危險是撞車，再比如賽車突然出現剎車失靈、引擎故障、輪胎故障，卻沒有想到還有除了賽車以外，還有其他不可預料的事情。
這些事情，也足以将他拉入深淵，甚至使他的賽車生涯跌入低谷，登上最高領獎臺的夢想，幻化成一觸即破的泡沫。
原以為陳淮越的這個賽季較為順利，至少比上個賽季順利，但是一切都來的如龍卷風般迅速。
路黎畢業答辯順利結束，時間步入七月，和懷琳放松地等待三天後的畢業典禮。就在這時，時空體育推出當天的爆炸性新聞。
XE車隊的車隊經理兼領隊裏奇将于月底辭職離隊。
這無疑給新賽季勢如破竹的XE車隊，狠狠地潑上了一盆熄滅的冷水。
裏奇是XE的車隊經理和領隊，為人風趣又果斷敏銳，在方程式賽車領域耕耘了半輩子，也是陳淮越的“伯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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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淮越之所以能從XE二隊升到一隊進入一級方程式比賽，既是因為他臨時救場便登上領獎臺一戰成名，也是因為裏奇當初排衆議直接和他簽約征戰F1的合同。
千裏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兩個人的交情可以追溯到更久以前，當初也是裏奇在慕尼黑賽車學校，見到陳淮越在練車，推薦他到XE青訓車隊，在歐洲征戰低級別方程式比賽。
如果沒有裏奇的欣賞和推薦，陳淮越一個人的賽車之路，實現低級別到高級別“三級跳”的路不會走得這麽快。
緊接着在第二天，有新聞記者繼續揭露內幕說，裏奇和XE品牌老板存在分歧和長期不可逾越的矛盾，最後的結果是老職工裏奇出走XE車隊。
XE老板奎恩親自接受采訪表示，車隊內部現在依然在有條不紊地運作，而且他能保證夏休期結束後XE車隊成績會更好。他們今年有性能良好的賽車，出類拔萃的賽車手，所有有信心今年登上更多次領獎臺，甚至奪取年終冠軍的寶座。
在奎恩接受采訪後一天，裏奇和媒體透露他已經被其他兩支車隊主動聯系。只是現在時機未到，他暫時還在深思熟慮，不過相信不久之後他會給出一個答案。
裏奇雖然是在第二天放出新聞，但是圍場內外都能感覺到他和老東家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
一周後是德國站的比賽，賽場內外的新聞記者們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陳淮越和自己的體能教練剛到圍場刷卡進門，就被上前采訪的記者攔住去路。
“Lucien，裏奇是你的恩師，也是你的車隊經理。他已經确定在夏休期結束後和XE分道揚镳，對此你有什麽看法？”
棱角分明的英氣臉龐如刀镌般完美，黑色的碎發随意地散落在額前。陳淮越戴着墨鏡，使人瞧不出他眼中的情緒，但是面部的神情始終冷酷淡漠。
“我沒什麽看法，這是裏奇的決定，我尊重他的決定并且給予祝福。”
陳淮越的回答滴水不漏，但這樣的回答不是記者們所想要聽到的內容。
“裏奇在确定離開車隊前，有沒有和你交流過他的想法？”男記者的提問像一把鋒銳的手術刀，筆直地朝陳淮越刺過來，想要血肉淋漓的真相。“或者我們換句話說，在塵埃落定之前，你們有私下交流過嗎？”
陳淮越薄唇挑起極淺的弧度，語氣散漫帶着一閃而過的輕嗤，似乎嘲笑記者提問的這個問題。
“有交流啊。我們每個周都會召開團隊會議，散會後一起去車隊餐廳的路上，我們還會交流哪個菜做的好吃，哪個菜一般。”
陳淮越的體能教練在旁邊忍不住破功，不但笑了還笑出了聲。
陳淮越回答完就邁步離開，沒有再給記者糾纏提問的機會，進入圍場以後他有更重要事情要做。
他需要專注地對待練習、排位和正賽中的每一次駕駛，這些提問只會妨礙他的心态，在賽道上他只想專心于賽車本身。
周五的一練二練，陳淮越跑出非常不錯的成績。周六下午進行的排位賽，也按照他的計劃進展地十分順利，并且以最快圈速進入最後的Q3段比賽。
路黎已經順利結束學生生涯，距離入職新工作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決定和懷琳在歐洲畢業旅行，其中最重要的一項就是到德國看陳淮越的比賽。
有時不是努力專注就會取得想要的結果，運氣與實力形影不離，競技體育的魅力亦包括于此。
德國站這一站比賽，陳淮越的運氣不太好，在Q3途中賽車突然出現故障，緩慢地停在賽道上，無法繼續前進。
陳淮越在TR（車隊電臺）裏，語氣焦灼地同車隊反應：“賽車怎麽突然沒有動力了？我重新啓動也沒有用……”
然後是呲呲呲噪音般的電流聲，聽得人心煩意亂。
路黎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聽到陳淮越在比賽中的情緒，也是第一次聽見他如此焦灼緊張的語氣，這其中還帶着無法置信的懊惱。
路黎只覺得腦子嗡地一下漲得發麻，心跟着變成一團亂麻。
接着，聽見陳淮越的技術指導在TR裏面回複：“抱歉，Lucien，我們的引擎出了問題。……可能需要放棄今天的比賽。”
陳淮越強壓着怒氣說道：“為什麽我們的引擎會突然出現問題？”
這句話含着濃重又淩厲的質問語氣，本來陳淮越是有希望拿下這一站的杆位，然而現在必須放棄這大好的機會。
與此同時，整個XE車隊的P房中死一般的寂靜，工作人員全都失望地坐在椅子上，沮喪地望着眼前的液晶屏幕，還有部分技師已經離開前往賽道，和馬修（賽道上的工作人員）一起去處理退賽的賽車。
面對賽車突然出現的問題，車隊技術指導也只能嗓音低落說：“抱歉，Lucien，這是我們的問題，我現在也沒有辦法立刻給你答複。你今天的表現很好，我們明天還有機會……”
液晶屏幕上面播放的是陳淮越的車載鏡頭，他的雙手還放在方向盤上面，遲遲不願松開。
路黎了解陳淮越的性格，他不甘心，他渴望勝利，渴望每一次進步和超越，渴望與風追逐賽跑，在危險的邊緣将速度推到極限。
最後陳淮越只能在進入Q1階段後退賽，以第十號發車位起步。
可也正是因為周六的這個結果，在周日當天的正賽中，産生了連鎖反應造成了一系列的後果。
為了在1號彎前占據更好的位置，選擇最佳的賽車線入彎，場上的賽車們幾乎全部選擇在起步階段就搶占先機。
七號八號發車位的李作維和安德魯逼搶得十分厲害，如同當年跑亞洲F3錦标賽時一般，只是這一次他們在比賽開始的兩秒後，車身劇烈地碰撞在一起，然後在擁擠的發車區域內同步漂移滑轉。
由于兩個人的位置在中間，他們的事故波及了周圍不少車手的賽車，離他們很近的陳淮越也受到影響。
雖然他及時反應打方向盤躲避開了滑轉的賽車，但是發車區到處都是飛散的賽車碎片，他的賽車底盤碾到了碎片受損，不得不退出提前結束德國站的比賽。
周六因為賽車故障放棄排位賽已經足夠遺憾，沒有想到周日的運氣，好像又更差了一點。
“很遺憾，賽車底板因碎片受損，我們可能要以遺憾結束這一站的比賽。……Lucien，抱歉，這個周末我們好像運氣不太好。”
陳淮越心裏非常難受，他無奈地攤了攤手，聲音低沉：“沒錯，運氣确實差了點，也是我的錯，起步後跟的太緊了。”
“這不是你的錯，這樣的事故很難躲過，每個人在賽道上遇到，都要失落地接受。”裏奇在TR裏面說道。
路黎跟在車隊在P房裏的觀賽區看比賽，電視屏幕上面顯示陳淮越的車載鏡頭，還有另一臺是賽事現場轉播。
她沒有錯過陳淮越的任何一個動作，在遇到撞車事故的一瞬間，他迅速做出應對反應，調轉方向盤避免發生連環撞車，也感覺到賽車驟地颠簸了一下，然後發出嘈雜痛苦的吭哧聲。
在前排發車的約翰遜和彼得，躲過了李作維和安德魯撞車，繼續留在賽道上競速角逐。在隊尾發車的其他人，如陳淮越的同隊隊友布洛迪，也依然在場上努力角逐争取進入積分區。
鏡頭一轉，陳淮越雙臂支撐着賽車兩側，從座艙裏跳了出來，他摘下頭盔和防火面罩，一個人孤零零地走回車隊P房。
比賽仍舊在繼續進行，圍場內的氣氛火熱正酣，賽道上的工作人員還有各個車隊技師們，在井然有序地進行各自的工作，所有的一切都與逆向的陳淮越形成鮮明突出的對比。
這讓陳淮越的身影更加孑然孤獨，他的步伐也看起來格外沉重。
陳淮越走回來的路上，需要經過電視采訪區，他被媒體記者攔下采訪。
肆意飛揚地贏下比賽和不得已失去比賽機會，前後兩者的心情相比較，簡直天差地別，是高潮和低谷的巨大落差。
路黎心疼他這周遇到的所有非抗力因素，站在P房靜靜地等待。
陳淮越接受完采訪，走回XE車隊的P房，他的技術指導已經從指揮臺走過來，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個周末有些不順，好好享受夏休假期吧，Lucien，我們還會再次回來的！”
陳淮越抿唇微笑，點頭說道：“辛苦了，夏休愉快。”
陳淮越轉身回頭看見路黎站在他休息室門口等他，溫柔又愛惜地凝望着自己。他勾唇綻放勉強的笑容，肩膀也微微耷拉下來，張開手臂邁步朝她走來。
“對不起，寶貝，你第一次來看我比賽，就讓你這樣掃興。”
路黎擡起雙臂用力地抱住陳淮越，輕輕地嗔怪道：“哪裏掃興了，我以你為驕傲！”
“真的嗎？”陳淮越将臉龐埋進路黎的頸窩，像是一只奔跑累了的可憐小狗。
路黎堅定地說道：“真的。”
耳邊是陳淮越低低的笑聲，啞啞的，像是被粗粝的礫石磨砂過。
吉姆贏得這站比賽的冠軍，他沖線的那一刻，圍場周圍燃起大片的慶祝煙花。
晴日裏的焰火，別有一番意境，鋪天蓋地般的歡呼和吶喊，襯托着慶祝煙花更加絢爛，絲毫不比夜晚燃燒遜色。
陳淮越擡眸仰望遠處天空中的焰火，淡淡笑說：“其實感覺也沒那麽差。”
路黎無聲地笑了下，仰頭含笑對上陳淮越的眼眸。
“這不正是競技體育的魅力嗎？”
在這個賽道不會有人永遠贏下去，但是在這裏永遠都會有人贏。有勝利者的歡呼吶喊，就會有人铩羽而歸。
我們燃燒痛苦的意志，在熱風中尋找鑰匙。
陳淮越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然後依賴地擁抱着她。
他在耳邊緩緩開口：“說實話。”
“嗯？”
“這感覺真他媽的差勁。”
陳淮越不再嘴硬逞強，吐露出真心話後，氣到極點反而笑起來。
路黎握住陳淮越的手，手指微動瞬間十指交叉相握，她柔聲說道：“但我會陪着你，在你的身邊。”
陳淮越動容地俯身親吻路黎，路黎勾着他的脖頸回吻。
“我會還給你一場煙花。”
“我相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