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VivaLaVida
Viva La Vida
《愛麗絲致卡夫卡》
文/舒桉
2023.04.30
半夏小說
“五盞紅燈同時熄滅，比賽開始！”
屏幕內解說話音剛落，發車區內兩列整齊等待發車的20輛賽車瞬間起勢。
發動機呼嘯尖銳的啓動聲響，似乎要把暗沉壓抑的鴿子灰色天幕劃裂。
觀衆們上一刻還沉浸在賽車發車的轟鳴聲浪中，下一刻卻看見賽道1號彎處，前後互不相讓的兩輛賽車，已經被雙雙撞出賽道。
在狹窄略顯擁擠的長絲帶狀柏油跑道，蝴蝶效應體現得淋漓盡致。
前方車輛相撞，導致後面接連出現賽車追尾事故。
“哇……澳洲分站冠軍、去年年度冠軍約翰遜被撞出了賽道，撞他的是去年的季軍吉姆，兩個人相伴提前下班。這是一項很暴力很危險的運動，每分每秒都充斥着激情和速度……”
賽事轉播解說震驚又激昂的聲音在一樓客廳回蕩。
A同學拍掌笑說：“快開約翰遜的無線電啊，他肯定在狂噴吉姆哈哈哈……”
“上一站約翰遜封住吉姆的超車路線，吉姆這次有點複仇的意思。”團隊中另一個英國同學說道。
研究實踐團隊中的同學們一起到阿爾卑斯山做局部“雨影效應”研究，已經連續忙了三四天，于是周末休息聚在一起玩，團隊中幾位同學約定一起看賽車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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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們對這項體育賽事興趣不濃，相約一起到室外打羽毛球。
路黎和懷琳搭檔，懷琳是華人，是路黎留學期間認識的朋友，平時經常結伴去學校或公寓附近的球館打球鍛煉。
打了一個小時羽毛球回來，電視裏比賽還沒有結束。超市買的零食都在樓下客廳，懷琳拉着路黎一起觀賽吃零食。
“這站我覺得Lucien會贏，他的幾個超車太漂亮了，而且比賽只剩七圈了。”A同學目不轉睛地盯着電視屏幕，為在賽道上疾馳的車手喝彩。
懷琳眼神緊追着電視轉播中的白色方程式賽車，語氣驚訝地輕聲喊道：“路路，你看這輛賽車手的頭盔上畫着一只寵物犬，好可愛啊。”
路黎正在專心剝臍橙，聽見懷琳的話擡頭望向客廳牆壁的電視機。
轉播畫面已經被切換到另一處彎道，路黎沒能看見懷琳說的那個賽車手，但聽見坐在身旁沙發看比賽的男生說道：
“這個車手是XE上賽季從二隊提上來救火的，沒想到上來就跑上了分站領獎臺，直接一戰成名。”
懷琳笑說：“這就像莎士比亞說的‘好花盛開，就該盡先摘。否則一瞬間它就會凋謝，落在塵埃’。”
路黎微微一笑也點頭贊同，這位車手沒使花瓣落在土中，讓機會從手裏流失。
“他開車又狠又穩，但在圍場上動作很幹淨，已經收獲了不少車迷，XE真是撿到寶貝了。不過我是約翰遜的車迷，AE是我的主隊，我和你們說AE有很多……”
身邊有細心熱情講解的朋友，往往會使人對陌生的體育賽事生出繼續看下去的興趣，衆人都聚在客廳看轉播。
路黎不是很想在客廳看比賽，可是懷琳興致很高，她不好意思掃她的興。
“oh，不是吧，圍場賽道開始下雨了。現在車手們需要盡快做出決定，是否進站換半雨胎了，因為如果繼續用幹胎，車子可能會在賽道上漂移失控……”解說震驚的聲音從電視機傳來。
賽事轉播開始切轉各隊Team Radio (車隊無線電)：
“下雨了，下一圈我要進站換胎。”
“copy（收到）”
“Box，box，box（進站維修）”
“OK，已經準備好了，可以換胎。”
與此同時，場上的多輛賽車紛紛進站更換半雨胎。
然而，場上也有例外的選擇。
“Peter，雨勢越來越大，你需要進站換胎。”
“no.”
“Peter，下一圈你……”
“閉嘴。”
……
RE的二號車手執意不進站換半雨胎，只剩下三圈他想拼一下。
之前跑在他前面的幾個車手先後到維修站換胎，留在賽道上的他躍居一位。
本場比賽只剩下兩圈，他不想把冠軍拱手讓人。
可是這時早已選擇進站換胎的Lucien已經駕駛着賽車出現在他的車後。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再有兩個彎道後者就能重新追回第一位。
偏偏在這時發生了意外。
RE賽車由于沒有更換半雨胎，在過彎道下坡段的時候，車子在原地失控漂移打轉。更加糟糕的是這個彎道，其實是個視野盲彎，并且過彎後就是順暢的下坡彎路，賽車手看不到前方彎道的實時情況。
果然眼見着Lucien駕駛着的賽車，過了盲彎以後，沖向橫擋在賽道中間漂移打滑的RE賽車。
對于時速達到300km/h的方程式賽車，此時剎車根本來不及。
伴随着“嘭”的一聲巨響，巨大的阻撞力使處于飛馳狀态的XE賽車，直接被撞飛到半空中。
與此同時，車身前方鼻翼右側輪胎瞬間脫離車身，伴着車身碎片一起向四周飛散旋落。
賽事解說聲音急促地驚吼說，發生撞車事故了，耳旁響起一同觀賽同學的抽氣聲，路黎的心緊張地窒了一下。
被撞掉輪胎的賽車在空中徑直翻飛二十幾米後，在柏油賽道外的沙石區上連滾三四圈後才停止，靜止後的車身開始冒出灰黑色的燃煙。
雨霧和礫石卷起的飛塵彌漫着整個鏡頭，看不清楚具體的事故狀況，只能依稀見畫面中有火光在微微閃爍，令人感到十分的緊張恐懼。
望着慘烈未知的現場直播畫面，路黎感覺自己的心內驟然閃過莫名的悸慌，就像有一根無形的絲線牽引抽痛着，她情不自禁地捂緊胸口。
鏡頭切到奔跑到事發現場的三個賽事急救人員，還有場邊揮動的黃旗和閃爍着橙黃色頂燈出動的安全車。
“天啊，Lucien的車被撞散架了，這個彼特真是害人不淺啊……”
“Lucien的冠軍泡湯了。”
“感覺事故很嚴重，導播都不給第一現場鏡頭了。”
賽事有個不成文的規定：當現場判斷事故非常嚴重，為了保護車手的隐私會迅速切掉事故現場的轉播。
懷琳出生在有宗教信仰的家庭，她低頭開始為出事的賽車手做禱告。
從小見慣了生死離合，路黎以為自己的心早已經麻木不仁，但是今日卻為這位賽車手揪緊，一顆心像是落進噴發的火山岩漿中，被熱灼得生痛。
這近乎是身體本能的疼痛，她未曾知道自己竟有着如此強大的共情能力，會為一個未曾謀面的賽車手心痛至此。
漫長的二十多分鐘過後，轉播鏡頭中才再次出現了之前撞車彎道的回放畫面。
塵霧緩緩散盡，終于可以看清賽道上的情況。
“賽事方能放出施救畫面，說明車手已經被救出來了，沒有當場死亡……”
“但他……應該傷的挺嚴重。”
身旁常看賽車的兩位同學輕聲讨論。
純白車身的賽車已經面目全非，前側兩邊的車胎早早已飛散，鼻翼和尾翼也飛出去了很遠的距離。
隔着殘餘的煙霧，可以看見礫石上面躺着摔斷成兩截的賽車殘骸，事故現場是觸目驚心的慘烈。
救護車進入場內，醫務人員已經從賽車的殘軀中将賽車手解救出來。
從模糊的遠鏡頭畫面中可以依稀看到，此時的他一動不動地平躺在擔架車上面。
那頂酷帥但厚重的保護頭盔已經被取下，路黎在看見躺在擔架上閉着眼睛的臉龐時，秀黑的眼眸中是深深的震驚，猶如被命運的厄運魔法定格在原地。
Lucien這個名字她并不知道，但是現在路黎一眼就認出他是誰。
人沉靜地躺在擔架上面，仿佛将要永遠沉睡過去。
“賽事現場尚未傳來具體現狀，只是在車隊電臺中聽見XE領隊說情況有些糟糕，Lucien Chen正在被直升飛機緊急送往最近的醫院……”
眼淚失控般奪眶而出，像洶湧不休的潮汐。路黎怔坐在沙發上面，淚如雨下，連胸口都被劇痛扼住，就連最親密的好友懷琳都未見過她這般模樣。
這個世界虛僞、冷漠、漆黑、麻木，沒有人在意獨來獨往的少女背後的脆弱和孤獨。後來有一個所行之處衆人擁趸的灼華少年，願意靠近她，理解她，陪伴她，喜歡她，不分春秋，不舍晝夜。
雖然他們終究形同陌路，分隔在世界的兩端，可能此生無法再見，只能存在偶然想起的青春記憶中。
可是，如果神明承諾将會永保一人無虞，路黎會毫不猶豫給予陳淮越。
這是她欠他的。
也是17歲的路黎最真心的選擇。
因為那時的她也喜歡他，非常非常。
四個月後
比利時站 斯帕賽道
“聽說今天XE車隊的61號車手Lucien會重返賽場，車禍後經過四個月的等待，廣大F1車迷都非常好奇他的競技狀态……”
路黎聽見體育記者這麽說，心中替陳淮越捏了一把汗。
經歷了重大車禍死裏逃生，卻只養傷休息了四個月，再次複出重返賽場，心理上肯定承受了巨大的壓力。
正凝神想着聽見身旁的懷琳激動得兩眼冒星星，聲音興奮喊道：“路路，快看Lucien！！他的樣子好酷好帥啊……”
路黎順着懷琳的視線，看見穿着黑T的陳淮越戴着鴨舌帽和墨鏡，雙手插兜步伐閑散地步入圍場，身後跟着XE車隊的兩個工作人員。
他身上的少年銳意比起當年絲毫不減，那種像青草野蠻生長的氣息，彰顯在他的每一寸骨骼，從他整個人的身體中迸發出來，在這個柏油和青草地相間的圍場中無比迷人，教人移不開視線。
路黎的目光也不由追随着陳淮越筆直挺長的身影。當陳淮越經過入場口進入圍場，早早等候在觀賽臺的車迷們用力大聲呼喊他的名字：
“Lucien，Lucien……”
陳淮越經過觀賽臺時停住腳步，長腿邁了兩步走到護欄前，和想要跟他握手加油的車迷們擊了下掌。
這一舉動引起車迷們瘋狂地歡呼。
就在陳淮越将要離開圍場入口的時候，他陡然擡頭望向人潮擁擠的看臺，視線好似準确定格路黎所在的方向。
雖然陳淮越戴着墨鏡，但是路黎能夠感覺到他穿越層層人潮的淩厲灼熱目光。
這一刻，彼此的視線在半空中交纏，他們在此瞬仿佛看到了對方。
透過喧嘩的人群，鼎沸的人聲，看見了難忘的那一年。
那是屬于彼此最好的一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