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告別
告別
“你放開吃，我買單，作為你姐姐的高中密友，一直想請你吃一頓飯，現在終于得空了。”徐悅将菜單遞給對面坐着的蘇涵宇。
蘇涵宇禮貌接過，随便點了幾個不貴的，對于姐姐的這個高中閨蜜，他還是很面熟的，小時候跟着看了好幾場電影，蹭了好幾頓飯，關于姐姐的工作消息也得感謝她的提供，不然，也不會有這次的內測經歷了。
“你父母說你去夏令營了，怎麽樣，好玩嗎？”徐悅有點沒話找話，讓氣氛不要太為尴尬。
“嗯。”蘇涵宇眼神游離地點點頭。
然後，場面一度陷入沉默。
如果蘇默如還在的話，也許就不會這樣了。
徐悅知道蘇默如去世的時候，受到的打擊是不比蘇涵宇小的，盡管她們考上了不同的大學，但兩人假期還是經常來往，一直到工作，她們依舊保持着聯系。
收到消息時，徐悅正在家裏做飯，看着手機上發來的信息，就這麽幾個簡單的字，她來來回回看了幾遍，然後撂下手中的事情，徑直下樓打車飛奔去蘇默如家，想要問個明白。要不是徐悅媽媽回來的早，發現了廚房裏還開着的燃氣閥，她家就沒了。
她們明明還約好放長假去哪裏哪裏旅游，去哪裏哪裏吃飯，怎麽人一下子就沒了。
徐悅在那一長段日子裏都睡不好，她嘗嘗打開手機看着她和蘇默如最後一次對話發呆。她那時正在熬夜追劇，從再看一集就睡，到幹脆追到最新更新的集數，補覺什麽的明天上班再說。然後，在最精彩的時刻，滴滴的消息聲彈出，漆黑的房間裏吓得徐悅心髒慢了好幾拍，點開對話框，是蘇默如（楓糖玫瑰）發來的表情包，
楓：「在嗎？（表情包：鬼鬼祟祟探出頭）」
茉香奶綠三分糖：「有什麽話直接yue，多少年了，還“在嗎”。（表情包：一臉嫌棄）」
楓：「（表情包：不好意思撓撓頭）」
茉：「這都幾點了，你還不睡嗎？（表情包：困困）」
楓：「你這秒回，不也沒睡？我才加完班從公司出來。（表情包：這個破班實在是上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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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我天哪！心疼你。大公司福利和加班果然都是一騎絕塵的，簡直就是玩命賺ICU的治療費。（表情包：震驚到石化）」
楓：「（表情包：悲傷得抱住自己）」
茉：「怎麽回去？」
楓：「打車呗。」
茉：「我猜猜，你是不是在車上無聊，所以找我陪你聊會兒天？（表情包：一眼看透你）」
楓：「（表情包：嘻嘻，對手指）」
茉：「對了，我發給你的看了沒，機票酒店都打折，你端午放假放幾天？不如我們結伴一起去玩吧？」
楓：「（表情包：大拇指點贊）是該好好休息一會兒了，我現在每天睜開眼工作，閉眼前也是工作，都要失去對生活的希望了。（表情包：被命運壓扁無力反抗）」
茉：「（表情包：喝茶，誰不是啊）」
楓：「（表情包：痛苦寬面條淚）我感覺最近熬夜熬得發際線都上漲了，起床眼前都先黑一陣......（表情包：好想辭職啊）」
茉：「同感，我也想辭職，我的那個主管簡直就是個神經病，就今天，明明是他自己沒搞清楚工作要求，我按他說的做，結果格式不合格打回重新做，他居然還甩鍋我，說是我沒聽清楚。（表情包：火山噴發，真想手撕了他。）我當時恨不得把東西拍他臉上。」
楓：「（表情包：抱抱你）我算了一下，如果我這個月底辭職，以我現在存的錢，休息一個月，交下個季度房租，再算上和你出去玩，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茉：「你真的假的，你是決定了嗎？」
楓：「沒有呢，我也在糾結，這不來問問你。」
茉：「我的建議是你再想想，別沖動。你要知道，你現在擁有的，是很多人做夢都想要的，這可是大廠，世界五百強。」
楓：「再五百強也不是我的，我只是一個員工而已，在哪兒不能當螺絲釘。」
茉：「拜托，你真想不明白嗎，大廠好歹把你當螺絲釘，你要是時運不濟碰到個不當人的公司，比如我的第一份工作，它管你是什麽，有個洞就想把你往裏面杵，不停給你畫大餅，一點福利看不到。大廠可能确實如你所說不當人，但總歸有些法律法規的顧忌，有些無名公司是真的直接變異換物種，騷操作絕對不比大公司少，萬一碰上個傳銷或者詐騙，你就爽了。」
楓：「（表情包：瑟瑟發抖）大晚上的，你非要這麽吓我嗎？再說了，哪有你這麽危言聳聽。」
茉：「不是我危言聳聽，而是我真的栽過跟頭，我大學同班還有一個付費上班的，實習期先交錢培訓，然後再考核，結果最後，既沒有通過考核，還什麽都沒學到。屬于折了錢財又浪費了時間。」
楓：「我現在應該碰不上這種了吧，我就想找個輕松點的工作，這麽難嗎？（表情包：悲傷得原地蹲下畫圈圈）」
茉：「（表情包：這年頭哪有輕松工作）實在想換，我也不建議裸辭。你是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嗎？一點也不像我認識的你。」
楓：「怎麽了嗎？你說說你認識的我應該怎麽樣？（表情包：摸不着頭腦）」
茉：「我認識的你至少不會做這麽草率的決定，一定會做好周全的計劃，裸辭什麽的，怎麽會在你身上出現。」
這條發出去後，蘇默如沒有及時回複，徐悅等了一會兒，因為對方沒有突然消失的習慣，她打了個問號正要發出去，就收到了蘇默如的消息，
楓：「我到家了，以後再聊，你趕緊睡吧。（表情包：晚安）」
茉：「行，你快點收拾睡一覺，先別想太多。（表情包：晚安）」
這就是她們之間最後的聊天記錄，永遠停留在徐悅發出的那個晚安的表情包，離蘇默如的死亡也就三天的事情。有時午夜夢回，徐悅總會想，是不是那時選擇支持蘇默如就好了，她應該是真的太累了身體撐不住了。也許她當時就應該讓蘇默如立馬辭職，第二天想睡到幾點就睡到幾點，直接翹班最好，等上級來問時，拽拽地在工作軟件回一句“不想幹了”，然後隐身消失，所有一切都撒手不管。
只是，這些都是基于結果的回溯，真正難過的點在于，徐悅思來想去發現，就算再回到那個時候，在不了解結局的情況下，她依舊會勸說蘇默如不要過于草率，顯然蘇默如自己也是這麽想的，明明就差一天月底，明明就要到了。
徐悅曾經那麽羨慕蘇默如飛出了這一片小天地，到更大更遠的地方施展拳腳，她每天望着熟悉的城市醒來，想象着好友在職場叱咤風雲，期待着她某天飛黃騰達，讓自己也沾點光，但現在看來，遠方好像只是遠方，卻困住了所有人。
“你不點什麽嗎？”
蘇涵宇的聲音叫回徐悅飄遠的思緒，她看着菜單愣了一會兒，還未從記憶的泥潭中走出來，本來也沒什麽胃口，于是将菜單遞給服務員，“我減肥，就一份沙拉吧”。
“我還記得你那時和我姐出去吃，一直是勸我姐放開吃的，說什麽生命的美好和美食息息相關，何必為身上的二兩肉為難自己。”她看起來很難過，蘇涵宇忍不住開口緩解沉悶的氣氛。
“是啊，”徐悅察覺他的用意，微笑回應，“那時候我一個人能吃兩個人的量，你姐還笑我，說我每次和她約飯，就像指望那一頓活着一樣。”
接下來的時間裏，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不算熱烈地讨論着和蘇默如的回憶，總歸比面對面沉默着只吃飯要好很多。
“不點一份芒果蛋糕作為飯後甜點嗎？你姐姐說你最喜歡吃了。”徐悅看他放下餐具，拿起旁邊的餐巾紙擦嘴，問道。
蘇涵宇的動作有一瞬停頓，回答道，“是啊，小時候是的。不過，姐姐好像不太喜歡。”
“你不知道嗎？”徐悅表情有一些疑惑，“你姐姐對芒果過敏。”
“過敏？”蘇涵宇皺眉，沒有人告訴他，他第一次聽說。
“對呀，你姐不是不喜歡，而且相反，她十分喜歡芒果的香味，不論是聞起來還是吃起來。”徐悅繼續道，“但因為過敏，不過不嚴重，只是輕微過敏，就是吃完有點不适，所以她通常會切成小塊吃。”
蘇涵宇呆坐在座位上，對于這個消息他有點錯愕。徐悅看着他的反應，好像也明白了什麽，對于蘇默如的家庭，她通常不作評價，不過多多少少的信息拼湊，她難免有些察覺。
“我今天打算去看一下姐姐，你要一起嗎？”良久，蘇涵宇開口，向徐悅提出一個邀請。
“好。”她未加思索便同意了，也有一段時間沒去看看蘇默如了，建議道，“等會兒一起去花店買一束玫瑰吧，她會開心的。”
徐悅望向窗外，今天天氣很好，不像那日葬禮，玫瑰都打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