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真相即謊言（3）
真相即謊言（3）
“主人，為什麽他們都死了還能說話呢？”
“因為...因為他們是回憶。”大雄有些懊惱剛剛誤說的話，他明明是打算幫助千惠更好地理解劇情，怎麽現在感覺越解釋越亂。
“不是說死了就不能說話嗎？為什麽變成回憶就能說話？那變成回憶會死兩遍嗎？”
被突然的三連擊問暈了頭，大雄的大腦短路了一會兒，先愣愣地重申，“不是，沒有人可以死兩遍。這是一種...一種..設定？一種...？”
“千惠，關機。”陳禮在一旁看不下去，幫了一下忙。
“好的，主人。”伴随着“叮咚”的聲音響起，系統已關閉。
“我說，你講那麽複雜幹嘛，真當它是人類啊。”陳禮在座位上轉着筆，優哉游哉地修整着劇情。
“我這不是好心嘛，想讓她理解地更透徹一些。”大雄辯解道。
“這是人工智能，本質上還是機器，雖然它有着MIND的思維模塊，并不代表着真的有思維，只是設計好的程序而已。”陳禮吧唧了一口旁邊的薯片，“你還真想把它教成”他頓了一下，自言自語道，“哆啦A夢的女版叫什麽來着？”
“那是哆啦美。”莉莉絲也注意到這裏的對話，插嘴道，“而且，人家是哆啦A夢的妹妹，可不是什麽女版哆啦A夢。”
“搞錯了。”陳禮也被自己的說法弄笑了，“哎呀，小時候看的，好久了，記亂了。”
大雄見莉莉絲先自己一步解答，好奇地問，“莉姐，你也看過？”
“這個動畫，很難有人沒看過吧？現在的孩子估計都還在看。”莉莉絲一臉平靜，接着說，“不要再聊這些有的沒的了，趕緊開啓千惠接着測試。”
“各位，我給你們帶來了樓下的咖啡。”勿忘我提溜着兩大袋咖啡走進來，分給了房間裏的同事們。
陳禮打開喝了一口，看了眼時間，“這個點送來咖啡，工作室不是打算讓我們通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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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的，咖啡哪有這麽提神，”勿忘我寬慰道，“想當年高三，風油精都叫不醒我。”
“你們這邊進展怎麽樣？”他拿着咖啡倚在牆上，開口閑聊。
“相當順利。”大雄接話。
“沒錯，”陳禮轉向他，“只要你少扯點有的沒的。”
大雄砸了一下嘴，反駁道，“我那是适當的引導，‘引導’，懂嗎？”
勿忘我看着他倆拌嘴，難掩面上微笑，清清嗓子接着說道，“我們小組打算給千惠設計一個代碼，相當于一個秘密匣子，裏面就放一些重要的東西，比如劇情重要的部分，重要的主題，或是其他重要的等等。目的就是讓千惠牢牢記住。”
“拜托，千惠可是人工智能，絕對記得比人類牢，而且還比人類多，本身就像是記憶儲存器，不必這麽多此一舉吧？”陳禮聽了他的描述，有點奇怪。
“不一樣，這個代碼是為了應對突然的崩潰而設計的，随着之後版本的更新以及劇情的堆疊，千惠‘記憶’裏會儲存越來越多東西的，萬一崩潰了，複原起來就會很慢，但如果有了這個秘密匣子，就會讓這個進程變得快很多。”
聽完勿忘我的解釋，在座的其實還是有些不解，覺得沒有太大的必要，不過，他們并沒有多言。雖然都為同事，但多少了解一點，勿忘我家裏有老人得了阿爾茲海默症，每次回家探望都要重新介紹自己是誰，一遍又一遍，所以，對于“記得”這件事，他可能有自己的執念吧。
“好了，先不說這個了，”大雄将有些涼手的冰咖啡放在桌上，提議道，“不如我們先給千惠改一個稱呼吧。”
“不是已經取好名字了嗎？”莉莉絲疑惑。陳禮也奇怪地看着他。
“我的意思是稱呼我們的，”大雄知道自己語言有歧義，解釋道，“一直主人，主人，我感覺自己像個變态一樣。”
“我還以為你很享受呢，”陳禮笑着揶揄道，“那時候滿臉笑容，看起來挺開心的呀。”
“我那只是單純地開心她和我說話好不好，”大雄一本正經，“是自己參與研究的勞動成果終于成功的喜悅，你可別随意污蔑我。”
“啧啧啧，”陳禮還是一副滑稽表情包的模樣，拍了一下大雄的腿，“是真是假，估計只有你自己知道咯。”
大雄還給陳禮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随你怎麽想吧，我看你才是那個心思肮髒的人，衣冠禽獸。”
“你...”陳禮被噎住，腦中找話反擊。
“我說你們倆個，辦公室裏，正經點吧。”莉莉絲無奈，“這些明面上不能言說的事情能不能私下解決啊？”
“切。”雙方達成一致，不予計較。
“那應該叫什麽呢？”勿忘我叼着吸管，似乎正在想稱呼。
“不如，就像電腦登錄時的那個界面一樣，叫我們‘管理者’吧。”莉莉絲其實之前也想過，覺得這是個不錯的選擇。
“管理者。”大雄念道，若有所思點點頭，“聽起來可以。”
......
“從這天起，千惠對我們的稱呼也從‘主人’變成了‘管理者’，雖然，個人還是更喜歡前者（不帶任何其他有傷風化的心思），單純感覺而已。”
是否删除此說說？
在屏幕上猶疑了一下，陳禮還是點下了“确認”。
“下一位面試者，準備。”
從面試房間裏走出一名人事，沖着等待房間裏的面試者們說道。
陳禮看了一眼號碼，他就是下一位，站起身來，跟着人事走出門去。
面試中，面試官不可避免地問道第一份工作，陳禮笑容一頓，但還是以網上的标準模板主次分明，有條不紊地回答着。
面試官邊聽邊翻着簡歷，“所以，你離職的原因是？”
“工作室...因資金問題解散。”
辦公室裏，總監的言語間充斥着惱怒與不解。
“等一下，領導，怎麽會這樣呢，怎麽會突然撤資呢？！千惠這個人工智能集成系統在測試中的表現可以說是非常完美，而且故事的劇情背景什麽的一切都設計好了，準備工作已經在收尾了，可以直接進行下一步——招聘人員着手游戲的各種建模和玩法設計了，怎麽會在這個時候撤資呢！”
另一個好聲好氣安撫着他，“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我也沒辦法呀，對方因為資金問題不想做了，公司多次交涉沒用啊，它表示就是拿不出錢，這誰有招。”
“那公司層面是什麽意思呢？”總監看向他，語氣裏帶着點懇求。
“我知道你心裏很難受，我也很能理解你，但是公司覺得，啧，這個項目公司現在也不是急需，而且從市場的角度來看，帶有人工智能集成系統的游戲好像也不是那麽的必要...”
“好了，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了。”
察覺到腳步聲靠近門口，陳禮連忙避到一旁的房間。他不是故意聽到的，只是過來彙報工作，就那麽不巧撞上了。雖然聽得不全，但是再傻也能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用什麽來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消息來得太過突然，沒有給他一點準備時間，就像是不小心被刀拉了一個口子，身體還沒反應過來痛。
陳禮渾渾噩噩地度過了剩下的日子，總監請大家吃了散夥飯，酒杯相撞，叮當作響，是夢醒的聲音。明明大家前不久還興沖沖地計劃着階段勝利的慶功宴，但命運好像很愛開玩笑，急轉直下的劇情比他們設計得還刺激，如果生活真的是一場游戲，他們高低要給老天爺打個差評。
辦公室兩天不到就搬空了，因為工作室突然的解散，大家都忙着找下份工作，再多的怨言與不舍，生活也還是要繼續，沒有人有時間停留。這裏曾經發生的一切就這麽戛然而止地淡出了所有人的生活，他們同事之間也因工作或是城市的變動淡去抑或失去了聯系。
由于簽了保密合約，他們不得透露工作內容，尤其社交平臺上，甚至嚴格到包括朋友圈一類，陳禮憑此設想過千惠也許會在以後以另一種形式再次出現，畢竟心跳計劃也砸過挺大一部分錢在這個項目上，而且也不是因為失敗關停的，秉承着物盡其用不浪費的原則，應該不會徹底埋葬。
但沒想到，是以這樣的方式，陳禮了解到那個被修改地支離破碎，曲解他們原意的故事，只覺得胸口像被壓了一塊石頭，呼吸困難。他逃避似地删掉了所有他稱之為回憶的東西，他沒法面對，于是像鴕鳥一樣選擇自欺欺人。但在最後一張合照上停手了，內心掙紮很久，就留下它算了。可是.....
“千惠。”
“請說。”
“千惠。”
“我聽得到，請說。”
“千惠...關機。”
“好的，管理者。”
“叮咚”的聲音響起，這是和千惠最後一次的對話。
陳禮的手機裏一直保有這段音頻。
而在守望之城內測的時期，他某天加班時，望着窗外的明亮的月，釋懷地呼出一口氣，聽了最後一次，然後，将它同手機裏的最後一張合照删掉了。
勿忘我的代碼再三測試卻沒有成功，看來是注定的，不過，現在想來，也算是一件好事。
再見，千惠，對不起，請你忘記我們的故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