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末世
末世
災難往往是毫無預兆的，它可能在一個平平無奇的日子就突然降臨。
桑燦燦望着窗外綿綿不斷的黑雨，心裏拔涼拔涼的。
這場雨已經下了兩天兩夜，落在地上像是打翻了的墨汁，黑得徹徹底底，行道旁的花草都被這雨打得蔫蔫的，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救回來。如果落在人身上……桑燦燦的目光停留在雨中徘徊的某個行人身上。
那個人她認識，是隔壁宿舍樓下奶茶小鋪的老板，桑燦燦最喜歡她手調的蜜桃烏龍茶，好喝還不貴，她這樣的大學生也消費得起，隔上幾天就要去買一杯。
可是現在，老板漫無目的地在黑雨中徘徊着，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雙目已完全失去焦點，如同一具會行走的屍體。如果有活人靠近她，倒在路旁的那個被咬得血肉模糊的人就是結果。
前天黑雨剛落下時，大家還只把它當成是霧霾造成的雨水污染，紛紛上網發帖吐槽。
哪怕知道這場雨落遍了全世界，沒有任何角落能夠幸免，還是有很多人不當回事，冒着雨照常工作生活。
這世界變故太多，哪能因為一場雨就停下腳步啊，飯還要不要吃了，工資還要不要發了，房貸還要不要還了。
不過這種“正常”并未能持續多久，黑雨導致的劇變在半天後就爆發了。
淋了雨的人很快就開始變得不對勁，他們絕大部分都在半天內變成了和奶茶店老板一樣的，會行走的屍體，喪失理性，喪失神智，對周圍的所有人無差別攻擊。
網上将他們稱為喪屍，這場黑雨就是高濃度喪屍病毒的集合體。
不幸被喪屍咬到的人，死了也能以喪屍形态重新站起，哪怕沒有受到致命傷，也有極大的概率被喪屍病毒感染，在極短的時間內變成喪屍。
世界一下子就亂套了。
也只有像桑燦燦這樣的大四學生，快畢業不用上課了，也沒有興致冒着雨到處跑，宿舍裏存了點零食節省點還夠吃幾天，才僥幸避開了這場雨。
昨天國家安全部門發布了緊急避險通知，建議大家緊閉門窗不要外出，不要接觸任何被黑雨污染的水或食物，如果身邊有人發生病變，在保護好自己的前提下盡量将其制服或隔離，國家很快會決定下一步的救援計劃。
現在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雨停，等待救援。
“媽你跟爸就在家等着，哪都不要去啊。吃的還有吧，前天蒸的饅頭還剩多少？緊着點吃。自來水不要喝，井水更不能喝，就喝廚房缸裏存的水，燒開了喝啊。柴火都夠用的吧？”
“不要信村裏的人瞎說，哪那麽多陰謀論啊。”
“我沒事，我在學校能有什麽事，你們別操心，照顧好自己，雨停了也不要亂跑，等通知，救援應該很快就到了。”
室友林悅在給家裏打電話，下雨的這兩天，因為有關部門反應及時，電網和通訊網絡大致上都還正常運行着，水就不行了，龍頭裏流出的自來水都被雨染成了淺黑色，一看就不能喝。
林悅老家在外省一個小鄉村，坐火車得十五六個小時，非常偏僻，在這樣突如其來的災難面前，鄉村受到的沖擊反倒比大城市小得多。
桑燦燦拖着椅子坐在林悅旁邊，等她打完電話，遞給她一根雞肉味火腿腸，給自己也拿了一根。
“你爸媽還好吧？”
“挺好的，家裏吃的喝的都有，他們身體也不錯，暫時應該沒什麽事。”
林悅嘴上說着挺好，眉頭還是微皺着，外面亂成這樣，就算她一貫心大也不可能完全不擔心。她接過火腿腸，又扔回桑燦燦裝零食的塑料袋裏，“現在不餓，留着晚上吃，東西也不多了。”
聽到她這話，桑燦燦手裏的火腿腸也撕不下去了。
下黑雨的這三天，她們寝室三人就靠桑燦燦囤的這袋子零食過活，近兩百塊的各色零食，現在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
她們寝室原本有四人，另一位室友家在本地，平常大部分時間都在自己家住，和她們也不怎麽熱絡，一個多月前結束答辯後就直接把東西都搬回家去了，沒有再回來了。
林悅盤腿坐在椅子上，仰着頭發呆：“燦啊，你說這雨還要下多久？”
桑燦燦在她肩頭拍了拍，“肯定很快就會恢複正常的。”
她們辛辛苦苦讀了十幾年的書，好不容易熬到大四，寫完論文完成答辯，正為步入職場迎接社會的挑戰做準備，哪知道在那之前先迎來的是末世的挑戰。
還是地獄難度的，一不小心就沒命了的那種。
另一位室友張曉也在打電話，不過是打給她男朋友的。
“星華哥，你什麽時候來接我啊，外面這麽危險，我好怕。”
“你不是剛提了新車嗎，不會被雨淋壞吧？我不管，反正雨停了你就得來接我，我要第一個坐你的副駕駛座。”
“你現在人在哪呢，旁邊還有其他人嗎？我怎麽聽到好像有女人的聲音？”
……
桑燦燦和林悅交換了一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眼神，這種時候還惦記着争風吃醋，她們也是服了張曉。
張曉男朋友比她大五歲，和她是老鄉，在大學城的一家4s店工作，兩人剛在一起時請過宿舍的人吃飯，桑燦燦和林悅本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心理都去了。那之前老聽張曉說她男朋友長得有多帥出手多麽豪爽對她有多好，親眼見過之後，桑燦燦保留意見。她不是愛背後嚼舌根的性格，張曉覺得好，那就祝她幸福吧。
只是這個時候，張曉那嬌氣的聲音聽在耳裏總覺得不舒服，尤其是聽到她和男友抱怨。
“這兩天啊，我餓了就吃點室友的零食，都是些垃圾食品，她們就喜歡囤。”
“星華哥你知道的嘛，我的胃一直不好，胃口小，也不喜歡吃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垃圾食品還不知道會不會吃出問題，回頭得去做個檢查才好，你要陪我啊。”
桑燦燦朝天翻了個白眼，把零食袋子牢牢系好鎖進櫃子。
喂狗都不要再給她吃了。
窗外黑雨還在下着。
大學的宿舍樓早就不平靜了，不是所有人都和她一樣有囤零食的習慣，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按捺住驚慌恐懼乖乖躲在屋子裏。
現在在黑雨中徘徊的喪屍，或者倒在路邊的屍體，當中就有她們的同學。
前天隔壁的同學沒東西吃了，桑燦燦遞出去兩小袋餅幹，很快就引來了一大波讨食物的人，要不是林悅力氣大，抵着門把人都趕了出去，她的零食早就被搶光了。
昨晚大半夜又有人拼命敲門求救，她們都沒敢開門。
就算是現在，走廊上，校園裏，仍然不時傳來慘叫聲，不時有人倒下，又變成喪屍站起來。班級灌水群裏昨天還有許多人在聊天求救，今天也靜了下來。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經遇難。
對于這場災難，沒有人能比其他人預知更多準備更多，所有人都一樣無助。
晚上桑燦燦和林悅兩人分着吃了一包餅幹一盒牛奶，張曉茫然地望着她們，“燦燦，我的那份呢？”
桑燦燦看都懶得看她，“我只有垃圾食品，就不傷害你那金貴的胃了。”
“哎呀，燦燦你是聽到我和星華哥的電話了？”張曉嗔怪地拍了她一下，“我那都是說着好玩的，情侶之間撒撒嬌嘛，你們單身的就不懂了吧。”
桑燦燦木着一張臉，她不懂也不想懂，這人心裏能不能有點數。
“不要這麽開不起玩笑嘛，都這個時候了，你怎麽還小氣巴拉的哦。”
桑燦燦腦子裏的小人已經忍不住蹦出來對張曉罵了上萬字了，可現實是，她嘴笨，現在也沒力氣罵人，只能扭開頭不搭理張曉。
誰知張曉又纏了上來，“好燦燦，美燦燦，你就給我點吃的吧，大不了等星華哥來接我，我讓他雙倍還給你，或者三倍，四倍？”
“先把你之前吃的還了再說。”
桑燦燦推開張曉，爬上上鋪的床，蓋着被子躺下。食物所剩不多，雨還不知要下多久，躺着餓得沒那麽快。
“你怎麽這樣啊！”
張曉委屈巴巴的，仿佛全世界都在欺負她，低低罵了桑燦燦兩句，見桑燦燦不搭理，又去扒拉她櫃子的鎖，還故意鬧出咔嚓咔嚓的動靜。
“咚”地一聲巨響，林悅把厚厚一本英漢詞典砸在張曉腳邊，吓得她一哆嗦。
“能不能消停點，就你餓啊，別人還要不要休息了？”
林悅從小就幫家裏幹農活，長的高大健壯，力氣比起班上的男生也不差什麽。她一發火，張曉總算不敢再作妖。
桑燦燦舉起大拇指給林悅比了個贊。
又撐過一個夜晚，第二天清晨黑雨終于停了。
可是狀況并沒有立即好轉。
喪屍還在路面上徘徊，而且看數量比昨天更多了，動作似乎也快了一些。桑燦燦在窗邊吃早餐時眼睜睜看着一個冒險跑出去的學生被喪屍撲倒，嘴裏的魚豆腐突然就不香了。
更糟糕的是，林悅的狀态也不太好，“燦啊，我好像有點發燒，你摸摸看？”
桑燦燦探上她的額頭，确實熱得不正常。
她甩開腦子裏所有不好的想象，“會不會是要覺醒異能了？”
關于這場黑雨與随之而來的喪屍感染，網上早就出現了無數讨論，桑燦燦自然也看了不少帖子，很多人都在說，天無絕人之路，繼喪屍之後人類可能也會發生進化，比如覺醒異能什麽的。林悅會不會就是那個覺醒的幸運兒呢？
“還覺醒異能呢，笑死我了，”張曉在旁邊發出不屑的嘲笑，“我看是你們欺負人遭報應了，說不定馬上就要變成外面那種鬼東西。”
林悅不舒服懶得跟她吵，桑燦燦也沒跟她耍嘴皮，趕緊上網搜索，發現很多人都有和林悅一樣的情況，突然發燒了。還有人做了調查統計，這些人普遍都是體質較好的那一類。
“可能不是壞事，你先別急，多吃點東西補充營養。”
她撕開各種包裝袋，面包牛奶火腿什麽的都塞給林悅。
“別都塞給我了，你自己留着吃。”
“哎呀，等會能出去了我們再去買就是了，你把身體養好了也好照顧我撒。”
話是這麽說，但是她們心裏都清楚，就算能出去了，短時間內也不可能輕易買到食物。
黑雨停下之後，各地官方和民間的救援行動立即展開了，下午輔導員也在班務群裏發出通知。
【所有人帶好随身物品，立即前往中心體育館集合，校園主幹道已經有人清理過，可以通行，不過仍需謹慎，自己的生命自己負責，天黑之前統一撤退，收到回複1，有特殊情況私聊我。】
五六十人的大群，回複的不到二十人，其他人的處境可想而知。
“要去體育館集合，”桑燦燦擔憂地扶住從上鋪爬下來的林悅，“悅悅你還撐不撐得住？”
林悅的體溫明顯比之前更高了，靠近她都感覺得到熱度。她們的宿舍樓距離中心體育館其實不遠，平常也就走個十來分鐘，可現在就不好說了。
“我沒事，反正比你有力氣，”林悅開玩笑地擡起胳膊，秀了秀她的肱二頭肌，“收拾收拾準備出發吧。”
她說的倒也沒錯，哪怕還發着燒，林悅也能輕松拎起十幾斤重的包，相比之下桑燦燦完全就是只弱雞，爬個樓梯都得大喘氣。
說收拾其實也沒什麽好收拾的，大學生就算有什麽貴重物品，到了這個地步也沒什麽好惦記的了，換上方便行動的衣服，帶上手機充電線充電寶，裝上剩下的食物和水，其他的累贅能不要就不要。
她們默契地忽略了一旁的張曉。不是要壞心眼排擠人，張曉平時犯公主病就算了，這個時候了還是拎不清，到頭來只會害人害己，先冷冷她說不定會老實點。
林悅帶上了自己的網球拍，桑燦燦也拿着撐衣杆防身，兩人悄聲走出寝室時，張曉背着包跟了出來，她們都沒說什麽。
樓道走廊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暗紅的血濺了一地，随處都是打鬥拖行的痕跡，這就是她們閉門不出的三天三夜裏外面的現實。
張曉的目光正好對上了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一個同學的眼睛，沒忍住尖叫出聲，桑燦燦趕緊捂住她的嘴，無聲訓斥，“安靜點！”
可這聲尖叫還是引來了旁邊的喪屍。
被喪屍攻擊致死的人不久之後也會變為喪屍，現在走廊裏除了她們沒有活人，都是喪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