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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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輩子她死在了槐陵,沒能回邺城見父親最後一面。這輩子,她要多看他很多眼,把上輩子缺的都補回來。
言珝心疼道:“你的婢女去哪兒了?這怎麽照顧的?!”
“我吩咐小梅去收拾東西了。有錦墊,不涼。”雲知意笑吟吟掀起身上披風一角,讓他眼見為實。
“我被您夫人掃地出門了,正等您回來話別。”
一面是愛妻,一面是長女,言珝只能無奈笑笑,坐在雲知意讓出的半邊錦墊上。“怎麽惹惱她了?”
“言大人,求您管管您夫人行不行?一遇到跟您有關的事就不講道理,六親不認,兇得很呢。”
雲知意摸出個小瓶子,分了顆薄荷蜜丸給父親。
“我夫人護我,我卻與她作對?那也太不識好歹了,”言珝樂呵呵接下女兒的饋贈,“說吧,究竟怎麽回事?”
雲知意咬扁口中蜜丸,垂眸正色:“爹,學政司提請州丞府,暗查庠學學子涉足黑市賭檔的事,您知道麽?”
“嗯?州丞府瞞得還真緊,”言珝斜睨她,“你卷進去了?”
他雖是州牧府官員,但一向明哲保身,甚少正面涉足兩府争鬥。聽聞此事,他最關心的只是自家女兒在其中牽涉到什麽程度。
“學政司向州丞府舉薦,讓我做餌協助官差查黑市賭檔,”雲知意看着自己的鞋尖,“我答應了。”
“為什麽?講講你的道理。”
“只有您願聽我的‘為什麽’。母親從來不問,我要說,她也不愛聽。”
雲知意眼眶有些燙,卻是笑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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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世本就沒多少新鮮玩樂,所以《大缙律》并不禁止賭檔賭坊,允許百姓偶爾小賭怡情,做為辛苦勞作之餘的一種消遣調劑。
但正經的賭檔、賭坊需由東家提前上報官府,且需配合官府接受每季核查賬目、不定期暗訪實勘,确保遵守“單局輸贏不超過十金”、“東家向賭客放貸利息不超過一成”這些法令,以免百姓因賭資過大、利息過高,鬧出家破人亡的悲劇。
所謂“黑市賭檔”,就是未向官府上報,私自在暗中經營的。
這種賭檔,東主既不遵法紀,當然不會考慮“賭資過大、利息過高可能會害死人”這些事。
“爹,此次查黑市賭檔,名義上是學政司提請,徹查庠學學子涉入其間。但您知道的,沒那麽簡單,”雲知意腳尖動了動,“您有幾個同僚,可能涉案。”
因為這幾日某些細節和上輩子有出入,她不敢說得太篤定。但上輩子确實有幾位州牧府中階官員因此身敗名裂、丢官下獄。
“若有人涉案被查實,那也是咎由自取,與你個臨時受命、協助辦差的小姑娘有什麽相幹?”
言珝笑着摸摸女兒的頭頂,寬慰道:“你向來比爹有銳氣、有擔當。既你覺得這事該做,那就放開手腳去做,無需顧慮我。我雖屍位素餐、無所建樹,自保卻是會的。”
“您別總這麽說自己。原州官場水深,有些事我能做,您卻不能。”
這話不好聽,卻是事實。
眼下的雲知意只是庠學學子,并無官身,在原州卻能享“非正式場合見州牧以下所有官員皆可免跪,只行常禮”的特權,這是循禮法規程而來。
因為雲知意記在“京畿雲氏”門下,而京畿雲氏的家主是世襲九卿之一,真金打定的貴族門楣。背靠如此家世,整個原州都沒幾人受得起她大禮跪叩。
而她父親言珝是庶族,母親雲昉外嫁庶族子弟,按規矩也從雲氏名下劃出,改入言家門,随夫成了平民。
雲知意的弟弟妹妹随父姓,當然也一樣。
在必要時,雲知意有資格向京中的祖母求援,請求動用雲氏人脈、資金,她爹娘與弟弟妹妹就無此權。
所以,有些事雲知意做就做了,旁人再不滿,明面上也不敢給她小鞋穿;若是換成言珝,那就不好說了。
上輩子雲知意認死理,明白向雲氏求援會傷父親的顔面,也會讓母親因此更疏遠自己,所以咬緊了牙,至死都沒向祖母求援。
這次不會了。上輩子吃了大虧,足夠她謹記“誰的顔面也沒有命重要”這個樸素道理。
“爹,其實我什麽都想好的。只是母親身體不好,我怕她真動大氣,剛才在她面前沒敢多說。”
雲知意咬了咬唇,故作輕松地笑起來。
“我打算先去城北官驿借住幾天,等小梅帶人将南郊的雲氏祖宅收拾出來,我就搬過去。”
她既是雲氏子弟,認真論起來就不是真正的“言家人”。
按禮法規程,她的繼承權在京畿雲氏,父親這邊的一切都與她沒有實際關系,言氏家業将來只會屬于她的弟弟妹妹。
十餘年來,她的吃穿用度、一應開銷,全是祖母派人從京中送來原州,其實也正是因為這個。
奇怪嗎?在親生父母跟前反倒是“寄人籬下”。
“等我搬去雲氏祖宅,之後不管惹了什麽麻煩,您都千萬別出頭。若實在敷衍不過,跟着別人罵我幾句都行。邺城人人皆知我是京畿雲氏,向來不受您與母親過多約束。等我搬出去,旁人在明面上就更不能因為我而指摘您。”
上輩子她不舍與言家劃清關系,非要跟弟弟妹妹争這本不屬于她的家。最後三人鬧得僵極了,父母夾在中間也左右為難好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