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11
Chapter 11
原本，她看陸猙還挺不爽的。
整天擺着一張臉，像是每個人都欠了他幾千萬似的。
特別是，他動不動就“呵”地冷笑，那眼神，跟上帝俯視衆生一樣。
不過經過這天下午的事情，她對他倒是改觀了些。
或許是強強相惜，兩人看對方的眼神莫名少了一份鄙視和抗衡。
具體表現是，程子程發現他們家猙哥已經一整天沒有踹夜曲的桌腳了。
他覺得實在神奇，偷偷回頭看了陸猙一眼。
沒想到，原本單手撐着腦袋在算數學題的陸猙，像是有所感覺似的，擡起頭，看向了他。
吓得程子程趕忙回過頭。
可即便回了身，還是能感覺到後面那道視線落在他身上，讓人脊背發涼。
頓了下，他再次轉過頭，看向了陸猙。臉上堆滿了笑容，“猙哥，你讀書辛不辛苦啊？”
陸猙笑了聲，“我看是你比較辛苦。”
“啊？”
“看看你那試卷，一個字都看不懂，還得勉強自己，坐在這兒。不辛苦？”
“就是就是。辛苦死了。”程子程轉過身，“你說我爸到底是怎麽想的，我這完全就不是讀書的材料，還使勁兒把我壓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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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猙挑了下眉，定睛看他。
“前兩天，我跟我爸說，我反正讀書肯定沒出路，還不如讓我幹脆去打游戲。你說，今年電子競技都正式成為體育競賽項了，對吧。”
“嗯。有點道理。”
“是吧。你看我們家要是真的讓我接手了，肯定會給我敗光。還不如幹脆讓我弟以後去學習金融，繼承家業。”
“合着你自己不喜歡經商，直接把子陽推進那火坑裏面？”
“話不能這麽說啊。你看我弟那精明樣兒。而且，他自己都想繼承家業。他這個天才小王子，現在才高一，就已經想好要讀哪所大學，多少年後要去留學了。”
謝逢擡眸看他，“你還敢說。你看看子陽從小到大拿的獎狀，都能鋪滿你房間。你再看看你。整天就想着退學，你還自豪啊你。”
“我也沒自豪。我就是覺得，怎麽着我也沒什麽出息，還不如別浪費時間。”
“你還怕浪費時間。”陸猙開口，“你的人生再不濟也有七八十年能浪費，還那麽長時間，多浪費一年，有何妨？”
程子程覺得好像很有道理。
“不管浪不浪費，也不管那畢業證有沒有用。高考你得考，大學你也得讀。不是因為大學生多厲害，而是因為，男子漢不能怕困難，經歷過高考，上了大學，你的精神層次肯定也不一樣。以後遇到事情，看事情的角度和想法，也會有所不同。對你這一生，肯定是有用的。”
謝逢附和：“沒指望你成為多有用的人，至少要做到以後不後悔。”
程子程沒想到自己随口的抱怨，哥們兩個這麽嚴肅。
他點了點頭，“知道了。”
陸猙瞄了他一眼，明顯看出了他的情緒。
“趕緊把試卷做完。周末空了，我們跟你打一局。”
“真的啊？！”程子程就是這麽容易開心，很快抓起桌上的筆，“那我再試試。”
坐在前面的夜曲聽到了完整的對話，心裏不是沒有感觸。
她一直覺得，陸猙整天只會“呵呵”，謝逢也是一副高傲貴公子的模樣。
這兩人的不同是，陸猙的眼神永遠是傲視一切，而他就完全是漠視。就像是，這個世界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人，都跟他沒有關系。
可是，他們卻會這樣去支持和鼓勵程子程。
程子程轉過身的時候，剛好看到夜曲望向他的眼睛閃爍着波光。歪了下頭，像是在問“怎麽了？”
“其實。”夜曲愣了下，還是打算說出口，“你一定要相信自己能成為有用的人。”
“嗯？”
“如果連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成為有用的人，那別人憑什麽相信你呢？你說對嗎？所以，你一定要相信自己，可以成為你想成為的那種人。”
程子程愣住了。
他出生富貴家庭，從來不愁吃不愁穿。
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從來都是跟他說，想要什麽都會給他，就算是他以後什麽都不幹整天在家裏好吃懶做，他們也能養着他一輩子。
陸猙和謝逢也是這樣，從來都是說，“兄弟給你撐腰。”
可是，沒有人告訴過他，“你一定可以的，你要相信你自己。”
程子程嘴角的笑容垂了下來，“你真的覺得我可以？”
“不是我覺得，是你自己要這麽覺得！”
程子程随即笑開，“其實，我也這麽覺得。”
就算以前沒有想過，今天恍然大悟，“那我就考上大學再去打競技呗。反正也就剩下幾個月了。”
夜曲點了點頭，“其實最重要的是，你要相信自己。要知道你要的是什麽。”
這一刻，程子程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喜歡上夜曲了。
不止是因為這聲鼓勵，也因為她是第一個對她說相信他的人。
程子程偷偷将心事藏好。
“那你呢？你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麽嗎？”
夜曲沒有猶豫，“錢。”
“錢？”
“嗯。我想賺很多很多的錢。”
“你要那麽多錢幹什麽？”
“錢可以買自由。”
陸猙聽到這話，擡眸，看到了夜曲倔強的側臉。
想起那天在律師事務所的前臺，他看到這個女生，也是如此雙眼明亮地問他：“你知道未成年人怎麽才能脫離監護人嗎？”
問他：“那能轉換監護人嗎？”
他雖然沒讀過相關法律的書，可是整天從曾倩文那裏耳讀目染，多少知道點粗淺的法律常識。
所以，他給了她回答。
只是想讓她知道答案，死心了，不要再找曾倩文咨詢。
他媽媽整天團團轉，都快忙壞了，能給她減少一份工作就是一份吧。
還有就是，也浪費錢，曾倩文确實不便宜。
現在想來，真的很好奇，她到底處在什麽樣的家庭裏，讓她想要更換監護人？
又是在經歷着什麽，讓她如此渴望自由。
他的回答是不是打破了她的夢想？
**
夜曲是真的很需要錢。
但是她沒有工作，沒有掙錢的途徑。
下課後，她在學生街周邊逛了逛，想看看有沒有兼職可以做。問了好幾家，他們的回答都是不請高中生。
特別她還是高三學生，學習都來不及了，還做怎麽兼職？不是搞笑嘛。
問了一路，不知不覺走到了附近的百翔酒店。
夜曲垂頭喪氣地看了酒店大門一眼，還在想着要不去酒店問問，看有沒有什麽清潔工之類的工作可以去兼職。
沒想到，會看到陸猙。
陸猙身上還穿着校服，背着黑色的雙肩包，屹立在黑夜中，身姿挺拔，很容易認出來。
他跟前站着一個男人，身穿西裝，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樣。正笑嘻嘻地把一疊錢遞給陸猙。
夜曲看着覺得有情況，貓着身，逐漸靠近他們。躲在了一個花壇後面，偷偷看着他們。
這個位置很好，不僅能夠看到陸猙的表情，還能大致聽到他們的對話。
陸猙看着男人手裏遞出來的錢，臉色很不好，明顯不想拿。
夜曲也發現，他死死咬着嘴唇的樣子，跟平日裏的冷酷面容不同，更多的是不爽，還帶着一絲狼狽。
西裝男人抓住他的手掌，将錢塞進了他的手裏。
還笑着拍了拍他的頭，“陸猙你是個好孩子，要好好上學，以後考上好的大學，就會有大出息了。”
“這些錢就當是叔叔借給你的。你以後有出息了再還給叔叔。”
“陸猙啊，叔叔一直很自責，其實這是叔叔應該給你的。你也可以把我當做你爸爸，有什麽困難有什麽需要，你就跟叔叔說。”
夜曲張大了嘴巴，覺得她好似聽到了了不得的事情。
還當爸爸。
這……難道是包養？
我擦，刺激了！
“淩叔叔，其實不用的。”
“不用什麽。給你你就拿着。說了不用跟叔叔客氣。拿這些回去，自己學習上需要買點什麽就買點。而且，奶奶也需要生活費，對不對？你把錢拿回去給奶奶也好。”
夜曲真的是要腦洞大開了。
難道是因為家裏有奶奶要養，所以他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可是，他不是那個人的兒子嗎？
許是覺得在酒店門口推推搡搡的，被人看到也很不好。陸猙難得沒有再掙紮，幹脆破罐子破摔，把錢塞進了書包裏。
然後，對跟前的人說，“淩叔叔，那我就先回去了。”
“行，路上小心。”
陸猙點了點頭，轉過身。
夜曲沒想到這人手腳這麽快，剛想彎着腰跑開，卻已經來不及，直接跟陸猙面對面對視上了。
陸猙的臉色着實不好看，夜曲也有點吓到，什麽都管不了了，直接站起來，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走了。
艹。
陸猙看着那狼狽逃走的背影，知道自己來找淩家人的事情被人碰上了，還是那麻煩的丫頭，心底超級不爽。
騎着電動車回了家，看到在客廳裏看電視的老太婆，他将書包裏的錢掏出來，丢在了沙發上。
“我不是說了，不要再找淩家人拿錢了，你為什麽又給他打電話？”
沙發上坐着的女人有着一頭白色的頭發，臉皮皺皺的，雙眼有些渾濁。
但氣勢看起來一點也不輸給年輕人，精神氣兒也挺好的。
聽到這話，她沒有生氣，低頭看了眼沙發角落裏的錢。
再擡起頭的時候，眼神已然沒有了任何一絲失落，反倒像是穿着盔甲的戰士，氣宇軒昂。
“過幾個月，你就要上大學了。不找淩家拿錢，奶奶拿什麽給你交學費？”
“我媽都說了，後面的學費她會處理的。何況現在她每個月都給家裏生活費，我們也不至于沒錢吃飯，為什麽一定要去找淩家拿錢？”
“我們不吃嗟來之食。”
陸猙氣極反笑，“嗟來之食？我媽，曾倩文女士，雖然不住在這個家裏了，但從她嫁給我爸那天起，她就把自己當做陸家人。而且我是他的兒子，就算是她包辦了我的所有人生，她也會覺得這是她應該做的。怎麽就是嗟來之食？你去找個外人要錢，就不是嗟來之食了嗎？”
老太婆還很鎮定，“那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了？難道你還把淩家當成自己家人了？”
“他們不是我們自己家人，可是他給我們這些錢都是因為你爸爸。是你爸爸救了他兒子的命，他給我們這些錢是為了報恩。這些錢是用你爸爸的命換來的！”
陸猙氣得把書包砸在了地上。再轉過身的時候，臉上的氣憤更甚，咬牙切齒。
“我爸是警察！當年水災救援，他是救了淩風威的命！可是，那是他作為警察應該做的！就算我再讨厭淩風威，我都不得不承認這樣的事實。所以，我們壓根沒有權利去拿別人的錢！奶奶，算我求你了。別再去找淩家人，你都沒了兒子了，難道還要把你孫子的自尊丢在地上，任人踐踏嗎？！”
說罷，他像是不願意再看到老太婆似的，轉身進了房間，“砰”的一聲，直接把門甩上。
陸猙站在房間裏，氣得握緊拳頭，恨不得捶牆壁。
口袋裏的手機在這時響起，他胸膛起起伏伏地掏出手機，看到上面顯示的是曾倩文的號碼，咬住了嘴唇。
所有的屈辱都像是洪水般，從頭頂上澆下來，幾乎要将他淹沒了。
他接起了電話，聽到曾倩文在那邊叫了聲“兒子啊。”
眼眶突然泛紅，很多事好像找到了出口，差點一下子全爆發出來。
“嗯。”
曾倩文聽出他的聲音不太對勁，問了聲：“兒子？怎麽了？”
“媽。”
“怎麽了？家裏老太婆又鬧騰你了？”曾倩文兀自說道：“沒事兒，她就是那脾氣，幾十年如一日，你是晚輩，讓着她點就行了。”
陸猙抹了一把臉，又叫了聲“媽。”
“媽在呢。沒事啊。”
“你恨過我爸嗎？”
那端聽到這話題，突然靜了下來。是真的沒想過，陸猙居然會問她這樣的問題。
過了好一會兒，才回了句，“恨過。可是，也原諒了。”
“為什麽？”
“誰讓他是我自己選擇的。就算他有百般不好，現在人也不在了，我怪他有什麽用。幹脆放過他，也放過自己吧。”
陸猙垂下頭。吸了下鼻子。
爸，你知道嗎？
我真的特別恨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