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蕙質蘭心黛玉理家,居心叵測族人搶棺
蕙質蘭心黛玉理家,居心叵測族人搶棺
黛玉直走到自己房門口,才停下腳步,扶着房門喘息。
紫鵑、雪雁不明緣故,見兩人突然一前一後回到樓上,也緊跟着追上來,給黛玉撫背倒水。
黛玉喘勻了氣息,又咳了一陣,從雪雁手中接過水喝了,才轉身對滿面擔憂的薛虹道:“二哥哥,你今日累了一天,也該回去歇歇了。”
薛虹看了眼雪雁道:“好,妹妹請先回房,今日的事兒不必放在心上,我會處理。”
黛玉摩挲着雪雁的發辮,笑道:“既是我林家的人,自然該我管理,二哥無需費心!”
薛虹急道:“妹妹如何見外起來?”
“并非見外,”黛玉垂着頭,白玉般的耳根泛上紅暈,“治理家宅,本來就是我該做的事兒。”
薛虹欣喜若狂,上前幾步,又退後道:“好好,妹妹千萬別太勞心了,萬事皆要以身體為重!”
翌日一早,林管家找了那兩個婆子去,給了賣身契,直接打發她們在江宜下船離開。
那兩個婆子都年近半百,好容易遇到這樣和善的主家,本是打算在林家終身養老的,哪成想突然得了自由,都跪在甲板上哭天喊地,不願意離去。
這時正是吃早飯時節,聽到甲板動靜,樓上樓下都捧了飯碗,探頭出來看。
林管家清了清嗓子,大聲道:“咱們是什麽樣的人家,容得你們這樣傳謠污蔑?姑娘是和善人,也不要你們的賣身銀子,快快下船去自謀生路吧!”
說罷,揮手讓張貴帶着人把她們拖下船去,婆子們哭叫着求饒,到底沒有用。
林管家又看了一圈上下探出來的腦袋,愈發提高了聲音:“都仔細些,把飯碗捧緊喽!若是還有再犯的,可不是砸了飯碗這麽簡單!”
薛虹站在窗前,見林管家轉身回艙不久,林管家的兒子林安獨個兒下了船,一路追着那兩個婆子的行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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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身去看黛玉,見她只是低頭專心繡一個荷包,仿佛窗外無事發生似的。
紫鵑和雪雁,一個繃線,一個奉茶,也都沒有向窗外看一眼。
許是薛虹目光過于灼灼,黛玉從繡活中擡起頭來,嫣然笑道:“虹二哥今日無事忙嗎?只是守在這兒做什麽呢?”
薛虹笑道:“我曾聽過一句古話,叫做‘法家鎖喉,儒家捏肋’,一直不太明白,今日見妹妹行事,似乎頗得這一精髓,不知妹妹可願講解一、二?”
黛玉放下荷包,從紫鵑手中拿過金線,一根根理直,道:“哪裏就論得上法家、儒家了?那兩個婆子嘴不好,亂造謠,不懲處不足以警示下人!只是她們到底上了年紀,又孤身在江宜,一時讨不到生計,傷了性命,豈不是我的罪過?我讓林管家私下給她們些車馬錢,教她們自己設法回揚州老家去吧。”
薛虹拍手笑道:“法、儒并濟,如此大善,薛虹拜服!”
說罷附身做了個揖,惹得紫鵑、雪雁并兩個婆子哈哈大笑,黛玉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經此一事,林家下人知道了姑娘的厲害,都謹言慎行起來。
薛虹又教林管家了許多關于賈琏醉酒撞頭、曹傑看護不力的細節,在人多時散布出來,漸漸消弭了私下裏的多重流言。
船再行一天,接近蘇州地界時,賈琏徹底清醒了,他聽得薛虹只是對外聲稱自己醉酒撞了頭,松了口氣。
叫旺兒請來薛虹道:“好兄弟,那夜不知怎的豬油蒙了心,竟然冒犯起你的人來了,哥哥先給你賠個不是!”
他整個腦袋包得大白饅頭一般,鼻青臉腫地擠出個笑,掙紮要給薛虹作揖,薛虹縱然心中有怨,也不得不笑道:“二哥好生養着吧,若是這般模樣回了京,鳳姐姐一定要揭了我的皮不可!”
賈琏苦着臉道:“要是給她知道緣故,我何止是皮,骨頭都怕保不住呢!虧得兄弟你給哥哥留臉!”
薛虹只是笑笑,賈琏精神不濟,不再多說廢話,直入主題道:“那個曹傑,兄弟打算如何處置?”
薛虹收了笑容,淡然道:“他是林府家奴,林妹妹已經做主要送官。”
“使不得!”賈琏要撐着坐起,不妨傷了脖頸,“哎喲”一聲躺下,吸着氣道:“使不得,找個由頭打一頓,攆出去罷了!那蘇州知府解景是王家門生出身,見了官,豈不諸事敗露?”
薛虹早料到他要如此說,面上卻是一副驚訝樣子:“我怎麽給忘了,去年給舅舅拜年,還遇到這位府臺大人呢!既如此,我去找林妹妹說說,換個法子打發那曹傑吧!”
他起身告辭,賈琏扶着脖子欠身,咬牙道:“一定別便宜了那小子,千萬打個半死,我這輩子,還沒吃過這樣大的虧!”
薛虹出了賈琏的房門,清硯眼淚汪汪地迎上來:“二爺,琏二爺要怎麽處置曹大哥?”
薛虹拍拍他的頭,柔聲道:“放心吧,你曹大哥不會吃官司了,不過挨頓打攆出去是免不了的。”
清硯哭道:“還要打?這兩日,又是餓飯又是挨打,命早就丢了半條了!”
賈琏出了這樣大事,興兒、旺兒自知脫不了幹系,便日夜找那曹傑出氣,林管家為了消解自家姑娘和賈府嫌隙,只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薛虹對這樣的事兒略知一、二,只不知這樣嚴重。
他慢慢走回自己房裏,取了幾貼藥膏并一支人參,交給清硯道:“這會兒子已經進了蘇州地界,等安置了林伯父棺木,設靈發喪出殡須得忙一陣子,你抽空去看着那曹傑,給他上些藥,養一養身體,挨過這一段時間,再忍頓打,也就可得自由了。”
清硯接了東西,含着兩包眼淚去了。
蘇州碼頭,已經有了林家的族人來迎接,賈琏傷重,不便見人,薛虹只得自己先扶了棺木下船。
迎面便有兩人沖上來,扶館大哭:“我的哥哥哎!你怎麽就這樣丢下兄弟去了,撇下我那苦命的侄女兒,孤苦無依唉!”
另一人哭着補充:“大哥,你就安心去吧,侄女和家業,我們會用心照管的!”
另有五、六個婦人,領着婆子、丫鬟們哭作一團,堵住了下船通道。
下船之前,薛虹又向林管家細細打聽了林家宗族中人,知道林如海三代單傳,族中有親緣的,最近的要追溯到他曾祖兄弟,如海曾祖有親弟二人,其中一支傳了兩代絕了,另一支倒是子孫興旺,與林如海同輩的有堂兄弟四人,分別是林如洋、林如江、林如河、林如湖。
其中,林如洋已經殁了十來年了,這撲上來哭的,必然是剩下那三兄弟其二。
據林管家說,林如海常年在外地當官,雖然挂名族長,對宗族之事并不熱衷,族人來往也少,只與林如洋的長子林文生常年保持書信往來,交托族中雜務。
林如海在揚州病故,薛虹也只寄了信給林文生報喪,那林文生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薛虹游目四顧,見來人都已過不惑之年,饒是他聰明機敏,也一時躊躇起來。
先一個撲上來哭的,已經揮袖拭去了不存在的淚水,扭動肥胖的身子,起身對薛虹笑道:“這是賈府的公子吧?鄙姓林,林如河!”
薛虹舉手作了個揖,淡然道:“原來是四叔,在下姓薛,薛虹!”
林如河笑出了滿臉褶皺,上來就要抓薛虹的手:“哎呀呀,原來是侄女婿!我聽文生說了,你可是文曲星下凡,探花郎!”
薛虹聽他言語粗鄙,不動聲色地避讓開,問道:“文生大哥如何不見?”
林如河一拍大腿,道:“咳,文生那病歪歪的身子,不是一日兩日了,聽他媳婦說,昨夜受了涼,燒得起不來了!”
薛虹道:“即是文生大哥身子不适,晚輩就只有将岳丈棺木先行送往重元寺,還請四叔和諸位說一聲,讓開路,待明日一早設了靈堂,諸位再來拜祭!”
林如河笑容定在臉上,一時不知該如何阻攔。
與他同來的林如湖,身子瘦長,嘴臉尖削,和他同父兄長林如河幾乎毫無相似之處,性子也急躁,聽得薛虹如此說,跳起身來急道:“如何要寄放寺廟裏去?我們兄弟已經在家裏設了靈位,直接把大哥送咱們那裏去就是了!”
薛虹也收了笑容,沉聲道:“怎麽這麽些時日,族裏還沒定下新族長嗎?”
林如湖不耐煩地揮手:“族長自然是輪到林文生那小子,不過他一個毛頭小子,遇事還不得是我們這些叔叔們說了算!”
林如河聽他說得露骨,忙咳了一聲,找補道:“文生病得急,今日一早,特意請我們兩個過去,說是他大伯這一去,也沒留下個能頂梁抗柱的,托我們哥倆兒來給大哥操辦一下後事。”
說罷,又拿袖子去試不存在的淚水。
林如湖在一邊道:“是啊是啊,大哥沒兒子,你又沒和侄女成親 ,不适合摻合林家的事兒!把大哥棺木交給我們林家人,你們舟車勞頓的,先找個地兒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