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從眼前的這個女人出來開始,楊一白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不是因為女人有着和他母親一模一樣的臉,也不是因為她的喜好也和他的母親相同,而是因為憤怒。
無論勾魂鎖的這種做法是出于什麽樣的原因,都已經是觸碰到了楊一白的底線,他不喜歡別人拿他的母親和自己開玩笑,即便是一件冥器,也同樣不可以。
被楊一白看穿的勾魂鎖不再繼續僞裝自己,而是看着他露出了一雙戲谑的眼神。“沒想到這麽快就被你看穿了。”
看着眼前和自己母親一模一樣的臉,楊一白總覺得有些別扭,他向後倒退兩步,和勾魂鎖拉開一段距離。
“你又想怎麽樣?”通過上一次的夢境,楊一白已經了解到勾魂鎖的目的,它也許是想利用自己,去拿到回魂玉。
而想要這塊回魂玉的人,不用猜,一定是那位老者。
“我?”勾魂鎖沖着他挑了挑眉,将目光下移,落在了他褲兜的方向。
楊一白一臉警惕的看着它,見它一副想要打乾坤樞主意的模樣,于是急忙又往後退了兩步,和它拉開距離。
外面的雨還在下着,紛紛揚揚的沒有個要停止的跡象,勾魂鎖站在他的面前,掩唇偷笑。“你就這麽怕我?”
“不過你也的确該怕我,可能過了今天,你就再也沒命出去了呢?”不知道勾魂鎖是在和楊一白開玩笑,還是和他認真的,總之楊一白聽見這話,心裏并沒有覺得好受。“但是你不用擔心,我們可以做個建議。如果你願意毀掉你手上的乾坤樞,我就放你出去,怎麽樣?”
“不必了。”楊一白擰緊了眉頭。
毀掉乾坤樞,那就意味着再也沒有東西能夠壓制得住它了,如果真到了那個時候,鬼冥戒和回魂玉不也一樣,能夠四處害人了?
話又說回來,乾坤樞是他們老楊家世世代代都要守護着的東西,他即使是丢掉自己的性命,也不能做出違背爺爺意願的事情來。
“這個交易很劃算,你真不打算考慮考慮?”勾魂鎖仍不死心道。“時蔭現在連他自己都自身難保了,你還指望他過來救你,恐怕不太現實。”
“你們把時蔭怎麽了?”楊一白下意識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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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魂鎖眯了眯眼,忽的笑了起來。“想要知道?你自己出去看看不就清楚了?”
聽完這話,楊一白瞬間就清醒了過來,他仔細的在腦海裏面想了想,時蔭是冥王,力量強大,他的身後還有着一整個冥界在做靠山,這麽厲害的一個人物,又怎麽可能那麽輕易的被人給困住?
所以這些話也極有可能是勾魂鎖為了擾亂他的心神,而故意說出來的,如果此時他表現出一丁點的焦急,都會着了勾魂鎖的道,讓它有機可乘。
想清楚這一點,楊一白反倒冷靜下來了。
勾魂鎖原本抱着一臉看好戲的心态看着楊一白,沒想到他只是慌亂了一會,就立刻鎮定了下來。
“你不着急嗎?”勾魂鎖問。
“不着急。”楊一白回答。
他轉過身,背對着勾魂鎖的方向,看着外面的雨幕。
如果他沒猜錯,勾魂鎖應該是沒辦法碰乾坤樞的,但凡它能夠碰,早就從楊一白的手裏把乾坤樞給搶過去了,又何必非得等到現在?
勾魂鎖見楊一白無動于衷,氣得連嘴裏的牙齒都快要咬碎了。
低頭看了看自己這一身的裝扮,連自己都覺得惡心,急忙換了一副模樣,它才覺得清爽了一點。
而他幻化的這個模樣,還是時蔭的樣貌,許是用得久了,他都快覺得自己就是冥王了。
“楊一白。”勾魂鎖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楊一白轉過身,看着它的模樣有一瞬間的怔愣。不得不說,勾魂鎖還是有兩把刷子的,每次幻化出時蔭的模樣,都和真正的時蔭十分相似,不管是聲音也好,還是樣貌也好。如果不是他眼裏跳動的那兩團黑色的火苗,恐怕就連楊一白他自己也很難分辨得出他是勾魂鎖。
“外面雨大,我們進屋去吧。”變成時蔭模樣的勾魂鎖就連說話也嚴肅了很多,語氣冰冰涼涼的,還真和時蔭的腔調一模一樣。
楊一白沒有說話,只是默不作聲的跟着他進了屋裏。
外面雨下得大,即使他現在跑出去,也找不到回去的辦法,倒不如留下來,看看勾魂鎖還想要做什麽。
勾魂鎖好像十分懼怕楊一白兜裏的乾坤樞,進了屋之後,他連坐在沙發上,都是找了個離着楊一白遠一點的地方坐。
楊一白閑着無聊,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勾魂鎖閑聊起來,想着盡量拖延時間,看看時蔭還能不能趕過來救他。
“你是怎麽鎖定我魂魄的?”
他記得時蔭告訴過他,勾魂鎖是一件能夠勾人魂魄的冥器,但是這個冥器如果想勾住一個人的魂魄,那也是需要一定的媒介,否則是沒辦法鎖定人的魂魄。
勾魂鎖的目光一直盯着楊一白的褲兜看,嘴上卻回答着。“我見過你一次。”
“在老槐樹下,那天你一個人,模樣十分狼狽。”
它先前并不認識楊一白,還是老者帶它見過一次,他才認識。不過那個時候它并不知道楊一白的身邊還跟着一位冥王,如果它早知道楊一白的身邊有這樣一位瘟神,它是說什麽都不會幫着老者,去勾楊一白的魂魄。
勾魂鎖一旦鎖定一個人的魂魄,是沒辦法半途而廢的,如果不能将鎖定之人的魂魄給勾出來,那它也不能再去鎖定下一個魂魄,這樣周而複始,它就只能一直和這只魂魄糾纏下去。
而楊一白就是那些魂魄當中的異類,原本勾取他的魂魄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但這中間參和進了冥王,那事情就變得有些微妙了。
它也曾試圖在楊一白和冥王之間挑撥關系,但沒想到楊一白居然對冥王存在着別的心思,導致他根本就不介意冥王的身份。眼看着勾魂計劃要!!泡湯了,它也只能尋求老者,再給他制造下一個計劃。
聽完勾魂鎖的話,楊一白仔細的回想了一下,覺得它口中所說的那一次相遇,應該是他第一次和老者的相遇,沒想到那個時候勾魂鎖就已經在老者的身上了。
“如果勾不到你鎖定之人的魂魄,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趁着勾魂鎖注意力不集中之際,楊一白趁火打劫,想要套取一些有用的信息。
可勾魂鎖遠比他想象當中的要聰明許多。
楊一白的話只是剛問出來,勾魂鎖就立刻回過神來,一臉警惕的看着楊一白。
經過這幾次的相處,勾魂鎖一直覺得楊一白是怕它的,但沒想到楊一白現在不僅不怕它了,甚至還能和它坐在一起鬥智鬥勇,這是一件令它很頭疼的事情。
楊一白見它不說話,也不急躁,從自己的兜裏掏出乾坤樞拿在手上把玩。
勾魂鎖在看見乾坤樞之後,目光猛的一縮,身子本能的往後靠了靠。
它還是害怕乾坤樞的,畢竟已經被這東西給壓制了上百年了,如果不是因為楊炳龍夫婦鬼迷了心竅,不小心将它們給放出來了,恐怕一直到現在,它都和另外兩件智商低下的冥器困在一起。
“你很怕它?”楊一白問。
“不怕。”勾魂鎖把自己的頭給搖的像個撥浪鼓似的。
有那麽一瞬間,楊一白好像從他的身上看到了那個假明明的身影。說起來,一直到現在,他好像都不知道,寄住在明明身上的那個東西,究竟是個什麽東西,竟然還管老者叫師傅。
兩人坐在客廳裏,一直互相對峙着,外面的天越來越黑了,可雨卻依舊沒有要停下來的跡象。
楊一白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也不知道時蔭抓到那位老者沒有,或者他現在正和老者一起,拼鬥得你死我活?
既然老者知曉時蔭的身份,看模樣也并不是十分懼怕他,那老者會不會有對付時蔭的方法?
想到這裏,楊一白的心情顯然已經不像先前那般鎮定了。
他看着對面的勾魂鎖,忽然叫了一聲時蔭。
沒什麽反應,真正的時蔭也并沒有來救他,反倒是勾魂鎖一臉不解的看着他。
“我想說天黑了,要不要把屋裏的燈打開?”楊一白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嗯。”坐在對面的勾魂鎖并沒有動作,可客廳裏的燈,卻瞬間亮了起來。
楊一白攥緊了自己的手指,覺得此時時蔭一定是被老者給牽制住了,指望不上時蔭,他就只能靠自己想辦法去脫困了。
也不知道這個方法有沒有效,他想要試一試。
楊一白收起手裏的乾坤樞,站起身準備往廚房裏面走。
勾魂鎖立刻就警惕了起來。“你想去哪?”
“找點東西吃。”其實他一點都不餓,也很奇怪時間都過去這麽久了,他怎麽連一點饑餓的感覺都沒有。
勾魂鎖一臉奇怪的看着他。
在它的目光注視之下,楊一白快速的走進了廚房,确定勾魂鎖沒有跟進來之後,他又把乾坤樞給拿了出來,咬破一根手指,往乾坤樞的八卦軸上滴了一滴鮮血上去,很快,手裏的乾坤樞就像是被打開了一個開關的按鈕一般,瞬間就亮了起來。
不僅如此,原本上下兩層的雙面八卦軸像是突然活過來了一般,開始在楊一白的手裏快速的旋轉起來。
楊一白不明白乾坤樞為什麽會這樣,但他心裏卻隐隐有種預感,乾坤樞是能夠對付勾魂鎖的,于是他毫不猶豫的拿着乾坤樞,朝着客廳裏的勾魂鎖沖了過去。
勾魂鎖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面前一道刺眼而又熟悉的光芒朝着它撲了過來,它想要逃,但卻已經來不及了,乾坤樞已經觸碰到了它的身體,将它直接吸了進去。
眼前的夢境在慢慢的崩塌,楊一白的視線裏,所見的事物也在一點一點的消失,最後變為一片黑暗。
他不知道自己在黑暗裏沉睡了多久,只感覺好像有一只手,将他從無盡黑暗的深淵裏給拉了出來。
楊一白慢慢的睜開眼睛,看着眼前的事物,他茫然了一下,接着才看清坐在一旁的時蔭。
時蔭背對着他,手裏不知道在擺弄着什麽東西,一直動來動去。
楊一白張了張嘴,還是輕聲喚了一聲。“時……時蔭。”
聽見聲音,時蔭回頭看他。“醒了?”
楊一白這才看清,他手裏拿着的正是乾坤樞。
“嗯。”
時蔭站起身,伸出一只手,想要把楊一白從地上拉起來。
可楊一白愣了愣,卻沒伸出手,而是自己撐着手臂,從地上坐起來。
“謝謝。”他禮貌的道謝,卻又顯得有些生疏。
時蔭看他一眼,沒有說話,把手給收了回來,将手裏的乾坤樞遞給楊一白。“回魂玉和勾魂鎖已經全部被封印了,現在只等找到鬼冥戒,再度封印,就……”
“就什麽?”後面的話時蔭沒有說完,楊一白也只是随口一問。
他沒想到勾魂鎖居然就那樣簡單的,就被他給封印了,如果早知道那個辦法行得通,他也就不用在夢裏和勾魂鎖耗費那麽長的時間了。
“沒什麽。”時蔭回答。“我們出去吧。”
“好。”楊一白并不關心這件事情,所以也沒有多問,倒是時蔭,看起來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他此次來人界,不僅要救楊一白,還有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把這三樣殘次品的冥器,連同乾坤樞一起帶去冥界鎮壓。
老楊家的後代已經逐漸衰敗了,将這三樣冥器繼續留在人界,後果也會不堪設想。原本到楊一白這一輩,楊家已經沒了要守護乾坤樞的意識,這樣想來,把乾坤樞帶去冥界,才是最好的選擇。
楊一白不清楚這些事情,他甚至想好了,既然自己的血能封印這些冥器,那不如等鬼冥戒也被封印之後,他把乾坤樞帶到自己的身邊,這樣也能防止這些冥器再次跑出來害人。
兩人各懷心事的從地窖裏面出來,等見到外面的天空,楊一白才記起來問時蔭。“那位老者被抓到了嗎?”
時蔭搖搖頭。“但他受了傷,應該就躲在附近。”
聽見受傷兩個字,楊一白顯得極其敏感,他下意識的想要看一看時蔭有沒有受傷,但當他一把抓住時蔭的手,想要查看一下他身上的時候,才猛然反應了過來,立刻松開自己的手。
“對、對不起。”楊一白低下頭,不敢去看時蔭。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楊一白變得有些懼怕他了,甚至還刻意和他保持着一段距離。時蔭看着楊一白,想不通這個問題,他別開了自己的目光。
“我沒有受傷。”聲音冷冷淡淡的,依舊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
楊一白的耳朵有些微微發燙,他不敢再繼續多問,于是轉過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院子。
時蔭跟在他的身後,兩人再次來到老槐樹下,回頭看着村子裏的情形,時蔭蹙了蹙眉,察覺到周圍有一股危險的氣息,正在朝着他們蔓延。
他對着站在不遠處的楊一白說道:“我先送你出去。”
“那你呢?”楊一白微微一愣。
“我一會就出去找你。”時蔭說完,還沒等楊一白回答,就從老槐樹上扯下一塊樹皮,伸手拉過楊一白,就想把他往外面送。
可就在這個時候,耳邊突然傳來“嘭”的一聲,是有人在打/槍的聲音。
時蔭瞪大了眼睛,此時再送着楊一白出去已然來不及了,他急忙上前一步,用自己的身子擋在了楊一白的後背上,還沒等楊一白完全轉過頭來,他就伸手将楊一白給推進了老槐樹。
“時蔭!”楊一白一臉驚恐的看着時蔭的面容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整個身子猛的跌倒在了地上,楊一白急忙站起身,看着眼前的老槐樹,他直接從樹杆上扒下一塊樹皮,急急忙忙的想要再次進去。可這次老槐樹卻跟失靈了一般,沒有任何的反應。
楊一白站在外面都快要急哭了,如果他沒聽錯,先前聽到的那一聲響,一定是打/槍的聲音,老者手上有槍,他前面都差點要忘了,直到現在他才記起來。
剛才的那一槍,一定是老者想要打在他身上的,卻被時蔭給擋了下來。
他想要看看,時蔭有沒有事,想要看看他有沒有受傷,可偏偏在這個時候,老槐樹一點也不知道同情他。
“你讓我進去!”楊一白怒了,手握着拳頭,狠狠的捶在了樹上。“你別裝死!讓我進去!”
老槐樹并不通靈性,自然也是回應不了他。
楊一白站在老槐樹下捶了很久,直到他捶累了,背靠着老槐樹慢慢的滑了下來。
他的雙手不停地在顫抖着,兩只眼睛紅彤彤的,好似還有眼淚在眼眶裏面打着轉,他努力的安慰自己,不會有事的,冥王本就不是人,就算是槍打在他身上,也不會傷他半分的。可他為什麽不出來,是被老者拖住了?還是……
不!楊一白不敢往壞的方面想,因為他害怕,害怕真的從此以後都見不到時蔭了。
他喜歡時蔭,不管他是不是冥王,他都喜歡。
外面的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楊一白在老槐樹下已經守了兩天兩夜,在這兩天兩夜裏,他不吃不喝,整個人宛如一塊石頭一般,堅守在那裏,一動不動。
在第三天的晚上,楊一白有些撐不住了,老槐樹裏終于傳出了一絲動靜,他看見了一個人,和時蔭的背影很像,還沒等他開口叫出時蔭的名字,他就再也堅持不住,昏迷了過去。
時蔭從老槐樹裏面出來,察覺到外面好像有人,他回頭一看,見楊一白竟然昏倒在了老槐樹下。
這幾天時蔭一直在裏面和老者周旋,老者的本事原比他想象中還要厲害得多,加上他又是老一輩的天師裏面出來的,懂許多的奇門秘法,甚至連捉鬼的套路也有很多。
時蔭一開始并不知道老者要這些殘次品的冥器和陰玉是要做什麽,直到他看見了老者能驅使陰玉和鬼冥戒之後,他才明白老者的目的。
這些冥器一直都是楊家之物,被楊家人世世代代的鎮守在鳳溪村裏,這些年楊家人雖然早已經退出了天師界,卻依舊還是有許多的人都對楊家的這些冥器虎視眈眈,而老者也相當于是趁火打劫,想要借此機會,将楊家的這些冥器,給一并據為己有。
但楊家的冥器都是認主的,一般人也根本駕馭不了它們,所以時蔭思來想去,覺得老者應該是和楊家的哪位祖先有着淵源的,否則以他一個外人的身份,又怎麽可能驅使得動鬼冥戒和陰玉。
鳳溪村的事,總算是告一段落了,楊一白再次醒來的時候,人已經躺在了醫院裏,身邊沒有一個人守着他,只有一位小護士正在給他換着點滴瓶。
“欸,你醒了?”小護士見他醒來,開心的問。
楊一白擡了擡自己的手臂,想要坐起身,卻被小護士給阻止了。“你的身子還有些虛弱,暫時還不能起來。”
楊一白只好聽話的又躺了回去。“謝謝,我能問問,是誰把我送來的醫院嗎?”
“噢,是你哥哥。”說到這裏,小護士的臉有些微微發紅,長這麽大,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那麽帥氣又有氣質的男人。
“哥哥?”楊一白想了想,立刻意識到那人很有可能是時蔭。“那你知道他現在去哪了嗎?”
見小護士要走,楊一白趕緊問道。
小護士看着他搖了搖頭。“他把你扔在這裏就走了,我也有兩天沒見到他了。”
說到這裏,小護士的眼裏還露出一絲憐憫之情。
“謝謝。”見小護士是真不知道,楊一白有些失望的又躺回到了病床上。
時蔭兩天沒出現了,他去了哪?這邊的事情都已經解決了嗎?他會不會已經回到冥界去了?
一想到這裏,楊一白就覺得心裏有些微微的發酸,難道連等他醒來,好好道個別的時間都沒有嗎?
病房外傳來一聲輕微的敲門聲,楊一白轉過頭去,看着來人他微微愣了愣,哪知來人也是一臉見鬼了似的模樣看着他。
“一白?你是一白嗎?”
此時的楊一白滿臉的胡子拉碴,一路風塵仆仆趕過來的高卓根本就分辨不出他的模樣,甚至還有些難以置信,眼前的這個人,真的是他那個愛幹淨,又有輕微潔癖的好友嗎?
“是我。”楊一白看着他回答。
“卧槽!一白,你怎麽把自己弄成這樣了?”高卓急忙跑進病房,對着楊一白就是一通檢查。“這才多久沒見啊,你怎麽跟從山溝溝裏被挖出來的一樣?”
楊一白無語,這都什麽比喻?
“你怎麽過來了?”他沒想到高卓會突然跑來看他。
“還不是時蔭給我打了電話,說你在老家鎮上的醫院裏,需要人照顧,讓我過來一趟。”提起時蔭,高卓就一臉的不爽。“我問他怎麽不照顧一下你,結果他還給我拽起來了!”
楊一白:“……他怎麽和你拽了?”
高卓直起身,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他也沒啥……就……就直接把我電話給挂了。”
楊一白輕輕的哦了一聲。
這事如果換做以前,楊一白一定會取笑他,可今天的楊一白卻有些不對勁,不僅沒取笑他,而且整個人看起來還恹恹,連一點精神氣都沒有。
高卓終于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找了個板凳,把身上的背包取下來,坐在他身旁問。“一白,你怎麽了?”
楊一白搖搖頭,也不知道該怎樣和自己的好友訴說內心的煩惱。
“一白,你、你別這樣,你要是心裏有事就直說成不?你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我看着都難受!”高卓有些急了,一把抓住楊一白的手,将它緊緊的攥在了手裏。
楊一白愣了愣,有些不自在的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使了半天勁,卻一點也掙脫不開高卓,他便只好放棄了。
看着高卓那雙炯炯有神的目光,他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如果你喜歡上了一個不能喜歡的人,你要怎麽辦?”
“什麽不能喜歡的人……”高卓話說到一半,立刻瞪大了眼睛看着楊一白。“不是,一白,你不會是喜歡上了你們村哪個有夫之婦了吧?”
楊一白:“……”
“這可使不得啊!”高卓站起身,一副很是苦惱的樣子。“不過……如果你真喜歡……我也還是會支持,你的吧。”
最後那個“吧”說的十分違心,楊一白忍不住沖他翻了翻白眼。
“你當我什麽都沒說吧。”
在醫院裏又住了一天,楊一白終于出院了,身邊有了高卓的陪伴,他明顯感覺到日子好過了一點,高卓話多,就算一整天下來,楊一白不和他說話,他都能自娛自樂的看着電視,一直和楊一白叨叨叨。
有時候楊一白聽得煩了,幹脆翻過身,直接用被子裹住頭,閉耳不聞了。
再次回到鳳溪村裏,楊一白的心裏顯得有些空落落的,身邊的高卓還在不停的叨叨叨,他卻一句話也聽不進去,眼睛朝着周圍望着,試圖能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可惜他失望了,直到回到他四叔家裏,也沒見到時蔭的身影。
楊一白給背包裏收拾東西,在客廳的茶幾上發現陰玉正安靜的躺在上面,除此之外,其他的東西一樣都沒有。
他心裏不自覺的想,乾坤樞被時蔭帶走了嗎?他是不是已經回了冥界?
高卓在屋子裏面轉了一圈,又回到前廳,對着楊一白奇怪的問:“一白,你四叔家怎麽連個人都沒有啊?廚房裏也沒吃的。”
楊一白抿了抿唇,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收拾好書包裏的東西,他背上包,又帶着高卓離開了四叔家。
走到巷子口的時候,他突然停下了腳步,又折了回去。“你在這等等,我一會就回來。”
楊一白扔下高卓,獨自一人回了爺爺家的地窖,在地窖裏面找了一圈,沒有發現乾坤樞,他又折了回來。
高卓果然聽話的守在那裏等他,連地方都沒挪一下,只是等楊一白回來之後,他有些神神叨叨的問:“我怎麽感覺你們這個村子跟個死人村一樣,涼飕飕的,連個人影子都見不到?”
楊一白看了他一眼,答非所問的回答。“我不是人嗎?”
好在高卓一向神經大條慣了,被楊一白這麽一打岔,他也沒在那件事上繼續糾結了。
兩人走到村子口,楊一白又擡頭看了看一旁的老槐樹,想到那天的情形,他還是走上前,從自己的褲兜裏掏出一塊樹皮,附在了老槐樹的樹幹上,還是沒有反應。
這塊樹皮自他從醫院醒來起,就一直放在他的枕頭旁邊,他想,這應該是時蔭臨走前留給他的。
身後的高卓追上來,看着他手裏的動作,一臉的不解,楊一白也不解釋,收起樹皮,帶着高卓一起離開了鳳溪村。
久沒回過家,家裏都已經被蒙上了厚厚的一層灰,他和高卓自車站分開,兩人各自回了家。
楊一白在家裏收拾,把包裏的陰玉給拿了出來,本以為陰玉會和以前一樣,在屋子裏跳來跳去,可他失望了,陰玉就跟沒有了靈性一般,變成了一塊普通的玉石,躺在桌子上一動不動。
楊一白沒轍,只好将它用盒子又給裝了起來。
日子又回歸到了正常的軌跡當中,先前經歷的那一切,仿佛是在做夢一般,楊一白甚至時常會想,是不是真有時蔭這麽一個人,出現過他的生活當中。
直到有一天,他接到了老家鎮上的警察給他打來的電話,讓他去認領一個屍體,順便把楊炳龍和游雯麗的骨灰盒也一并帶回去。
這次回老家,楊一白是偷偷回去的,沒有告訴高卓,只是和他說自己要出門玩幾天。高卓本想陪着他一起,卻被楊一白拒絕了。
警察讓楊一白去認領的屍體是明明的,據他們所說,明明的屍體是突然出現在了警察局的門口,具體是誰送過去的,連他們也不清楚,警察局外面的監控錄像也沒能拍到。
得到這樣的解釋,楊一白也沒多問,直接将屍體送去殡儀館火化了,然後帶着楊炳龍一家三口的骨灰盒,一起回了鳳溪村。把他們全葬在楊家祖墳之後,楊一白在當天的夜裏又回到了鎮上,他沒有急着回鹽城,而是在老家的鎮上住了下來。
這一住就是一個星期,白天楊一白去鳳溪村和周邊的幾個村子裏轉一圈,晚上就回到鎮上轉悠,沒人知道他要幹嘛,甚至連鎮上的警察都有些奇怪他的行為。偶爾碰到一些相熟的人,他會耐着性子告訴人家,自己是在找人,而那些不熟悉的人,在他背後說的那些風言風語,他也一概不會理會。
就這樣,他在鎮上住了一個星期之後,就回到了鹽城。跟着高卓一起,找了一份gg設計師的工作,每天過着三點一線的生活。
他本以為日子就要這般過下去了,卻沒想到有一天,消失許久的時蔭,會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
那是十二月末的一個下雪天,楊一白和往常一樣,下班開車回家,順道去超市買了一點菜,等從超市出來的時候,外面就開始下雪了。
這是今年以來的第一場初雪,才開始下,就是鵝毛大雪,楊一白害怕車子的輪胎打滑,特意把車開慢了一些,好在超市離他家不遠,只開了五分鐘就到了他家小區樓下。
楊一白拎着買好的菜從車裏出來,又急忙跑進了小區樓裏面,按下電梯,他拍了拍身上的雪漬。
眼前的電梯門被打開,裏面站着一個穿黑西裝的男人,楊一白低着頭走進去,又側了側身,想要讓男人出去,可他等了好一會兒,都不見身後的男人有所動作。
楊一白蹙了蹙眉,伸手按下電梯樓層,禮貌性的問:“請問您要去幾樓?”
身後沒有人回答,楊一白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過頭,看着身後的男人開口。“先……”
先生兩個字還沒說完,話語就卡在了他的喉嚨裏,随即他的兩只瞳孔漸漸放大,露出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眼前的男人依舊和初見時一樣,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股冰冷的氣質,兩只漆黑的雙瞳,正不帶一絲感情的盯着他。
楊一白張着嘴,有些驚訝,又有些慌亂,但更多的卻是喜悅。
時蔭不明白他的這些心情,只是淡聲道:“和你一個樓層。”
楊一白沉寂了許久的心,又開始砰砰砰的跳了起來,他轉過身,強壓住心中的喜悅,一連同時蔭說了三個好。
兩人一起乘着電梯上樓,回到了楊一白的家裏。
時蔭沒有說他為什麽會突然回來,而楊一白也沒問,兩人十分默契的,誰也沒提時蔭突然消失的那段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