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自那天過後,一連後面的幾天,秦阮幾乎每次都會在溫以心去練舞室的時候跟着一起過去,在看溫以心練舞之餘,也會被溫以心帶着練一會兒。
偶爾,秦阮動作做不對時,溫以心還會親手去矯正她的動作,而這個期間,兩人自然不可避免地産生了些許的肢體觸碰。
每每與溫以心身體接觸,秦阮的唇角總會不自覺地悄悄彎起。
以至于後來,溫以心就發現,秦阮練舞時需要矯正的動作好像更多了,雖然有舞蹈越來越難的原因,可秦阮跳錯的也太多了,完全不像一開始練舞時的水平。
那感覺……怎麽說呢,就像是退步了。
終于,在又一次練舞結束後,溫以心拿毛巾擦去額邊的薄汗後,又習慣性地執起另一邊幹淨的毛巾,去替秦阮擦汗。
她小心捋開沾在秦阮鬓邊的濕發,用毛巾沾去濕發上的汗水,便慢慢将那縷烏發勾到了秦阮耳後。
她将毛巾捏出一個小三角,才緩緩壓上秦阮的額際,動作溫和地替秦阮拭去她額上細細密密的薄汗。
秦阮腦袋微仰,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卻又在即将與溫以心視線相交時垂下目光,掩住自己的神情。
整個過程裏,絲毫沒有讓人覺察到一絲一毫的異常。
溫以心擦完汗,将毛巾搭到旁邊的架子上後,也學着秦阮席地坐到了地板上。
她面朝鏡子,一邊擡手整理自己淩亂的頭發,一邊睨向鏡中的秦阮,溫聲問:“秦阮 ,等會兒我打算出門一趟,你要和我一起出去麽?”
秦阮擡眸:“溫姐姐要去哪兒?”
“我前幾天不是讓人幫我找舞蹈室麽?那人昨天和我說,她選出了幾處地方,讓我今天過去看看有沒有滿意的。”溫以心一邊說着一邊低頭将灑落在後脖頸的碎發撈起,再用寬發夾把它們全部夾起來,露出了瑩潤的細頸。
秦阮的視線在那抹皙白的頸項上一晃而過,眸光輕閃:“我和溫姐姐一起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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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我們先回房間收拾一下,收拾好了就一起出去。”
“嗯。”秦阮應了聲。
*
溫以心兩人出門時是下午兩點,等看完幾個舞蹈室的選址卻已經是下午五點了。
好在這一趟下來也不算白跑一趟,因為溫以心看上了最後一個極其寬敞又設施齊全、地段不錯的舞蹈室。
等溫以心和中介敲下舞蹈室的歸屬,太陽俨然已經偏西許多,落日的餘晖灑在她身上,仿佛為她踱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那層淺淡的光輝雖不刺眼,卻極其奪目。
至少、秦阮的目光就遲遲沒能從溫以心身上移開。
直到溫以心結束交談,朝秦阮走過來,秦阮的眼睫才慢慢眨了眨,她眸光半斂,輕喊一聲:“溫姐姐、”
溫以心應了聲嗯,問她:“餓了嗎?”
“還好。”
溫以心笑了聲,繼續問她:“時間有點晚了,我們今天就在外面吃晚餐,如何?”
“嗯,我都可以。”秦阮慢慢點了下頭。
“你想吃什麽?”溫以心問。
秦阮搖頭:“我不怎麽餓,溫姐姐決定就好。”
溫以心沉吟片刻,緩緩啓唇:“剛才過來的時候,我有看到一家裝潢不錯的川餐館,要不、我們就去那裏看看?”
秦阮毫不猶豫地應下:“好。”
溫以心見狀,也不再遲疑,徑直帶着秦阮朝對面的某一條街緩緩走過去了。
乘着落日夕陽而行的兩人,随着夕陽愈西下,兩人映在地上的影子變得愈長,并肩行走間,兩人的影子甚至會漸漸重疊一部分,晃了秦阮的眼。
*
川菜館。
溫以心點了兩樣招牌菜後便把菜單遞給旁邊的秦阮,唇畔漾起一抹淺笑:“秦阮,你也來點兩個菜。”
秦阮怔了下,她捏着被塞到自己手裏的菜單,眸眼微垂,指尖在各式菜色上一一劃過,最後停在兩道不太辣的菜色上。
“再加這兩道菜就好。”她對服務員說。
服務員記好菜,準備退下去時又被溫以心叫住:“等等 。”
“麻煩你再幫我加一道八寶釀梨。”
“好的,請稍等。”服務員一應下,就重新掉頭離開。
一時間,靠近窗邊的這塊區域裏便只剩下溫以心和秦阮兩個人。
秦阮看向溫以心,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聽溫以心道:“釀梨解辣,等會兒你要是被辣到了,就可以多吃點這個壓壓。”
聞言,秦阮的眉眼不自禁彎起一道淺弧:“好。”
*
等溫以心和秦阮慢悠悠地在菜館吃完飯,時針便已準備指向八了。
溫以心垂眸睨了眼自己的白色腕表,再擡眸時不禁問起秦阮:“聽說附近很熱鬧,我們要不就在附近逛一會兒,消消食?”
那樣的話,她還可以熟悉熟悉舞蹈室附近的街區情況。
秦阮似乎猜到溫以心的打算,因而答應時也沒有絲毫猶豫:“可以啊。”
溫以心得到回應,睨向一副乖巧模樣的秦阮時,唇角不禁翹了翹。
秦阮看見溫以心唇畔的笑意,眉間的彎弧也不禁悄然加深。
她亦步亦趨地跟着溫以心離開餐館,東逛逛西逛逛,一路上還被溫以心投喂了不少小吃。
她的心情也随着溫以心的投喂變得愈來愈好,某一瞬間,甚至産生了希望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的想法。
可她所有的想法……
都在聞到路邊大排檔逸散出來、越來越重的酒氣以及喧鬧的喝酒聲後夏然而止。
她拉住溫以心,唇瓣緊緊抿起一條直線:“溫姐姐,我們換個方向走吧。”
“怎麽了?”溫以心不解。
秦阮咬唇,薄嫩的下唇幾欲被她咬得出血,但她卻渾然不知,只緊緊拉着溫以心的手,垂眸默然不語。
她沉默着不開口,腳步也沒有再往前踏,只默默靜立着。
若不是溫以心感受到附在自己手上的力道越來越重,說不定還會以為此時的秦阮已經靈魂出竅,徒留一個軀殼在這裏了。
秦阮低着頭,溫以心雖然看不清她臉上的神情,卻也能透過相牽的手隐隐感受到,她目前的情緒不太穩定,甚至是、壓抑。
溫以心低嘆一聲,默默回握住她,牽着人往另一個比較安靜的地方走過去了。
她本意是想牽着秦阮找個僻靜的茶館坐會兒,順便好好聊聊。
卻沒想到她的腳還沒踏進幽靜的茶館,旁邊馬路上忽然呼啦沖出一群初/高中生模樣的女孩。
首當其沖的便是被衆人猶如衆星捧月般圍在中間的女孩。
她雖然面容稚嫩,但五官妍麗,足以讓人窺見她未來的傾人之姿。
而且,她的眸眼清澈透亮,天真無邪,最是引人喜歡。
種種一切都可以看得出,這一定是一個被家裏人寵着長大的女孩。
溫以心瞧着這個沖到她面前的女孩,覺得眼熟,但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便不禁定睛多瞧了她幾眼。
可就在她朝女孩投去目光的同時,一直被人緊緊拉着的手忽然稍稍松了松。
溫以心一怔,不禁扭頭去看秦阮,她目光投去,卻見秦阮別開頭,避開了她的視線。
“秦阮……”她話到一半,卻忽地被另一個人稚嫩清脆的聲音打斷了餘下的話。
“姐姐,你也在這啊。”
溫以心微愣,循聲看去,卻見那道清脆的聲音叫的不是自己,而是秦阮。
幾乎是同時,溫以心立刻想起了這個女孩的身份——秦阮的妹妹,也是原女主秦伊。
原主以前見過秦伊幾次,所以她剛剛才會覺得秦伊眼熟。
秦伊和秦阮說了句話,又把目光放到溫以心身上,眉眼間盡是蓬勃的朝意:“溫老師,晚上好啊。”
溫以心颔首,淡聲回:“晚上好。”
秦伊看着溫以心,又看了看旁邊的秦阮,好奇地問:“溫老師怎麽會和我姐姐在一起?”
“沒什麽,只是想和她一起逛逛附近的街區,沒想到會在這兒遇到秦二小姐。”
“原來是這樣。”秦伊應了一句,也不再和溫以心說什麽,只是看向秦阮:“姐姐,我最近一直沒在家裏看到你,你去哪兒了?”
秦伊問完,又補了一句:“你最近都是和溫老師在一起嗎?”
秦阮聽着這一串話,再憶及溫以心剛剛投注在秦伊身上的目光,不自禁抿緊了唇瓣。
她唇線繃直,拉着溫以心的手時而松時而緊的握着,似乎是在斟酌什麽。
還沒等她斟酌出個所以然來,就聽見溫以心開口說話了。
她的聲音很淡很輕:“秦二小姐,你和秦阮同住在一個屋檐下那麽久,卻什麽都不知道嗎?”
秦阮,包括秦伊,兩個人都被溫以心的話弄得一愣。
秦伊最先回過神,問溫以心:“溫老師這話是什麽意思?”
“發生了什麽事是我不知道的嗎?”
溫以心斂眸,她望着秦伊至純的眼睛,忽然勾唇輕笑了下,眸底滿是清冷。
多有意思啊。
秦家兩個女兒,一個至純,宛如衆星捧月,可與日月争輝,可另一個……卻暗淡得宛如螢火,只要風一大,那一縷螢火便随時有可能随風消逝于世間。
原着裏,這縷螢火後來的确也消逝了,就在秦伊十八歲那年盛大的成人禮上,默默無聞地消逝了。
想到這,溫以心的心底忽然湧起一陣不适。
她眸光半斂,掩下眸底的情緒,唇瓣微張:“秦二小姐,或許你可以、”
話至一半,秦阮忽然出聲打斷她:“溫姐姐,我們走吧。”
溫以心聲音一頓,她轉頭看向秦阮,卻見秦阮抿唇朝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用再說。
溫以心默然,站到一邊不說話了。
秦阮看了看她,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有說什麽,只是轉向秦伊,啓唇道:“秦伊,你先回去吧。”
“那你呢?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嗎?”秦伊問。
秦阮垂眸:“我這段時間都不會回去。”
“你回去吧,我先走了。”
說完話,秦阮也不再關注秦伊,她轉身走向溫以心,微微抿着唇瓣詢問:“溫姐姐,我們也回去吧,可以嗎?”
溫以心瞧着她不安的可憐樣,一時沒有說話,只是在秦阮的手指攥得發白時,忽然握上她的手,牽得緊緊的,把人牽着離開了。
路上,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
直到坐上回家的車,溫以心才終于忍不住問秦阮:“為什麽不讓我把話說完。”
秦阮垂眸:“那不關她的事。”
“她不知道的,什麽都不知道。”說到這,秦阮的指尖無意識地在身上的安全帶上勾劃了好幾下。
秦伊确實什麽都不知道……
因為她被瞞得太好,也被保護得太好,任何污糟的事情,似乎都傳不到她那邊,她的世界裏,除了美好,仿佛還是美好。
那樣的世界,與她的世界相比,仿佛是兩個極端。
可秦阮怪不了任何人,因為她除了被動接受之外,也沒有別的選擇。
溫以心看着秦阮,默然半晌,不知想到什麽,聲音微澀:“秦阮,你以後……有什麽事都可以找我,我會幫你的。”
“嗯,謝謝溫姐姐。”她雖然一如既往地說着謝謝,可溫以心能察覺到,秦阮這會兒的情緒一點兒也不高,因為她的道謝聲裏,少了以往的一分甜意。
溫以心知道秦阮這時最想要的大抵是安靜,因而也不再多言,只默默把視線移開,望着窗外。
到家之後,秦阮歉意地和溫以心說了一句想早點休息後,就率先回房了。
房間裏,秦阮一回到房間就忍不住直直奔向洗手間,趴在洗手臺面前幹嘔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秦阮才面色青白的撐着沁涼的洗手臺面直起身子。
她邁步轉進浴室,草草沖了個澡便換上睡衣躺進了被窩裏,阖眼的那一剎,眉眼間盡是肉眼可見的倦意。
另一邊,溫以心也早早收拾好了自己躺到床上,只是她翻來覆去的,始終無法入睡。
後來,她幹脆就睜眼盯着頭頂的天花板放空思緒了。
随着夜深人靜,溫以心放空得久了,也慢慢地産生了一絲困意。
她任着那困意鑽進腦海深處,正想慢慢阖眼入睡時,耳邊忽地聽到一聲刺耳的尖叫!
“啊——”
這一聲尖叫把溫以心刺得猛地清醒過來,早已鑽進腦海裏潛伏的困意也于頃刻間消散得一幹二淨。
這聲音、是秦阮的。
意識到這一點,溫以心幾乎是立刻就從床上跳了下去,慌忙踩着拖鞋跑去隔壁房間了。
萬幸的是,秦阮沒有鎖門,所以溫以心一擰上門把手,嚴實的門扉就被推開了。
推開門的剎那,溫以心随手摁亮房間裏的燈,剎那間,秦阮的身影就直接映入了溫以心的眼簾。
她面色蒼白,額頭遍布冷汗,看起來受驚不小,像是做了很厲害的噩夢。
以至于這會兒好像還沒有脫離夢魇的後遺症,即便是見到了溫以心,也依舊維持着抱膝而坐的姿勢。
秦阮垂眸緊緊抱着自己的膝蓋,在溫以心的腳步聲愈來愈近之時,忍不住埋頭于雙膝之間,把自己的臉徹底的藏了起來。
她不敢阖眼,因為一阖眼,眼前就似乎會閃過那一道道血色,以及指尖所觸碰到的濕黏觸感,黏膩,沉重,幾欲讓人嘔吐。
某一瞬間,秦阮甚至分不清那是現實還是虛幻,以至于她連眼睛都不敢眨,因為怕額上黏膩的血會被卷進眼睛裏。
溫以心看着在床上縮成一團的人,心底不自禁泛起細密的憐惜與疼意。
她坐到床邊,不由分說地将秦阮擁入懷裏,掌心貼着她的背脊緩緩安撫着。
“別怕。”
“我會陪在你身邊。”
感受到背上輕柔的安撫和溫以心話語中的憐意,秦阮本就起伏不定的情緒一時壓不住,慢慢紅了眼眶。
她慢慢圈上溫以心的腰,蒼白的小臉順勢埋到如玉的脖頸上,睫毛輕掃,便在溫以心的脖頸上留下一片癢意,以及……潮意。
“你怎麽了?”溫以心心情微澀。
秦阮沒有作聲,只是沉默着圈緊了溫以心的腰。
只有真切地感受到懷抱之人的溫度,秦阮才有了幾分回歸現實的真實感。
雖然夢裏的事情,無一不提醒着她,她這幾天的生活和臆想,宛如一場美夢。
秦阮不說話,溫以心也沒有再追問,只靜靜攬着她,溫潤的掌心有一下沒一下的隔着單薄的睡衣輕輕拍撫着她消瘦的背脊。
許久許久。
秦阮終于緩緩啓唇,嗓音幹幹的:“溫姐姐、”
“你會一直像現在這樣對我這麽好嗎?”
“會。”溫以心應聲:“我會一直對你好的。”
秦阮埋首于溫以心的頸間,聲音止不住地發澀:“真的嗎?”
“可我……”她的身世,和溫姐姐比起來,根本就不是同一類人。
兩者之間的差距猶如天塹,這樣的人,她能奢望嗎?
秦阮想着,心底越發生澀,聲音低得猶如呓語:“我有溫姐姐這句話就夠了,就算哪天溫姐姐煩了我,也沒關系的。”
“反正他們都說我不值得,我早已習慣了。”
溫以心幾不可聞地低嘆一聲:
“我從不輕易許諾,既是許了諾,就一定會做到。”
她環抱着秦阮纖瘦的軀體,手指輕柔地在她後腦勺上輕撫,蘊着溫意的眸光緩緩凝向她:
“何況……”
“我見你如明月,皎皎潔潔。”
“自然值得最好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