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有情有義皇帝賜婚
睿王妃竟然主動退讓, 把整個慈恩寺讓給了錦宜,這實在是曠古未有的奇聞。
圍觀衆人的臉上挂滿了震驚愕然,不知道眼前這位年紀輕輕的姑娘是什麽了不得的來頭,有人開始猜也許是某位公主,甚至也許是……宮裏的哪位得寵的妃子, 所以才會産生讓睿王妃也恭敬避讓的奇效。
有句話叫做“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但現在連旁觀者都大惑不解, 作為當局者的錦宜就更加糊塗了。
她本來想推辭離開, 可現在要走的話, 卻像是辜負了睿王妃的一片美意, 又恐怕被人理解為不識擡舉。
***
王府安排的那些衛士們,分列兩隊,依舊忠心耿耿地守在門口, 铠甲鮮明,兵器森然。
錦宜從小到大沒見過這種陣仗, 沈奶娘更是變了臉色, 不知道現在該立刻溜走, 還是勇往直前。
連蓉兒都沒了方才的張揚, 有些不自在起來。
遠遠地,那些沒有榮幸進寺廟的香客們,用瞻仰的目光打量着這位莫測高深的姑娘, 一邊暗暗猜測她的身份。
錦宜無奈, 她嘆了口氣, 心想:“算了,既來之,則安之。”
退無可退,反而定了心,拉了拉奶娘道:“咱們進去吧。”
沈奶娘擡頭,卻見錦宜神情淡然篤定,并沒有任何小姑娘家遇事不知所措的慌張,反而隐隐地透出了……類似見慣了大場面所以渾然不驚,泰然處之的沉靜氣質。
沈奶娘一愣,身不由己地随着錦宜往前而行,蓉兒也忙跟上。
來喜來福兩個見狀,才也趕緊或提或挑,緊緊随行。
王府的侍從也并沒有即刻離開,一面派人回去禀告王妃,一面留下來照應剩下的事,錦宜還未走到寺門,就有知客僧迎上來,領着兩個小沙彌,恭敬地請了錦宜入內。
後來錦宜才知道,王妃今日是來還願的,還準備了捐給慈恩寺的金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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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錦宜在此,就把金銀留了下來,權當是錦宜捐贈的,那積善簿子上所留的名字,也是郦家錦宜。
錦宜之所以來拜佛,只因為要了卻自己一宗心願,沒想到居然陰差陽錯又生出這些事來。
被指引着上了香,跪在佛祖之前的時候,錦宜擡頭看着那金光閃閃慈眉善目的佛面,禁不住又嘆了聲。
若佛祖真的神通廣大無所不知,那是否會知道她今日的來意?如果真的能夠觸知她的來意,會不會恥笑她的……荒唐。
桓素舸問她為何要來拜佛,錦宜只說自己睡不安生,這睡不安生的由頭,是因為做夢。
偏偏她的這些夢是無法宣之于口的。
因為那些夢,竟然都跟桓玹有關!
錦宜懷疑是不是因為屢屢跟桓玹接觸的緣故,所以才日有所見,夜有所夢,但那些夢境之離譜已經遠超過了她能想象的範圍,如果還不能盡快把那些夢境全都消滅殆盡,錦宜覺着自己恐怕是要瘋了。
自從那日将手帕送給了桓玹,一別之後,錦宜的确時不時地會想起那天在屋外偷聽兩人談話的情形。
但奇怪的是,她的夢裏從沒有夢見過這一幕。
——确切地說,桓玹跟桓素舸對話,這一段的确發生了,但是她郦錦宜……并沒有在外間偷聽。
雖然她并沒有在外偷聽,卻仿佛開了天眼似的親眼目睹了兩人的對話。
且錦宜也發現,這開天眼所見的對白,跟自己那天偷聽到的,也有些“微妙的不同”。
同樣是父親做壽那天,桓玹進門。
桓素舸起身相迎。
桓玹落座,問何事。
桓素舸垂首,回答正是為了錦宜的終身。
桓玹的神情冷漠而疏離,在錦宜的眼中,跟她所知曉的那個桓玹,仿佛不大一樣。
但仔細一想,似乎又沒什麽不同。都是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輔國大人。
桓玹淡淡問:“聽你的意思,是為她選好了人了?”
桓素舸道:“是。”
“何人?”
“是……東宮太子殿下,如今錦宜要及笄了,我想也是時候跟三叔說這件事。”
“太子?”桓玹的口吻裏并沒有驚愕,只是有掩不住的一絲冷笑,仿佛覺着此事不可思議,荒謬之至。
“我早先跟三叔說過,要為錦宜挑個天下無雙的郎君,如今太子尚未婚配,豈非正是獨一無二的良人?”
“素舸,”桓玹的眸子裏含有怒火,意味深長地挑起一抹冷笑:“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室內一陣沉默。
夢中的錦宜,模模糊糊地也覺出了一絲異樣……因為在她的記憶裏,太子殿下,明明是已經定了太子妃的。
為什麽兩個人的談話裏,竟沒有提這一點,且說“太子殿下尚未婚配”。
夢境繼續。
桓素舸微笑道:“那當然是應該的,錦宜那孩子十分之好,我自然要多為她着想。”
“有多好?”桓玹垂着眼皮,坐在那裏俨然一座散發着寒氣跟肅殺氣息的冰山,“刻薄祖母,忤逆父上,虐待幼弟,行為不檢……這就是你口中的好孩子?”
桓素舸擡頭,微微睜大雙眸:“那不過是外頭的不實流言,三叔怎麽也會被這些話誤導?”
“我自己親眼所見的,還不夠麽?”桓玹回答。
“親眼所見?”桓素舸詫異。
——以上,是錦宜所做的第一個夢。
那天她醒來之後,回顧夢中所見,越想越覺着駭異。
奇怪奇怪!這個夢明顯是脫胎于那天她在桓素舸房外偷聽的場景,但詭異的是,桓玹跟桓素舸兩人的對話竟“南轅北轍”。
那一整天錦宜都在捶頭。
她覺着自己的腦袋太古怪了,難道是覺着那天偷聽到的兩人的對白不夠精彩,故而自己發揮,虛構了這一段出來?
可是當時桓玹說話的語氣神情,桓素舸的應答,卻都天衣無縫,宛若真實,而且絲絲入扣,毫無違和感。
錦宜把夢中所得,兩人的每一句話都仔細回顧,幾乎是一句一句地分解來思量,卻始終百思不解。
不得其解之餘,錦宜卻又暗暗地生氣。
可恨,外頭的那些流言蜚語也就罷了。桓玹居然也都信了,非但信了,聽他的意思,居然還親眼見過……
他哪裏親眼見過自己那四大罪名了?
她暗中生了悶氣,但半天過後,卻又醒悟過來那不過是夢而已,夢當然是不真實的,甚至有可能完全相反,所以桓玹應該并沒有真的那麽評價她。
然而雖然竭力如此安慰自己,心裏仍有些禁不住的難過。
“如果早夢見這個,帕子就不給他了。”錦宜小氣地想,“至少不給他那麽貴的。”
如果只得了那一個夢,倒也罷了。錦宜不至于心神不寧到眼窩都發青的地步。
令人憤怒的是,這個夢境還會自動延伸,發展出了一些匪夷所思的“後來”。
***
斂了心神。
錦宜跪地,在佛前磕了個頭。
耳畔一聲清磬敲響,像是把她的心意傳達給了佛祖。
錦宜複又雙手合什,閉上雙眼,在心底努力祈願。
“佛祖啊佛祖,求你保佑,不要讓我再做那些夢了,”想到這裏,她張嘴,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哈欠,眼睛都流出來,無奈地哀求,“再做下去,我就要被折磨死了。”
錦宜上了香後,知客僧隆重地領着她參觀本寺。
這慈恩寺因是長安城香火最盛、歷史最久也最負盛名的寺廟,幾乎滿長安的百姓都來拜過,錦宜之前自然也曾來過幾回。
但從沒有像是這一次一樣,享受如此殊榮。雖然這知客僧并沒說什麽,錦宜當然知道,自己是沾了睿王妃的光兒,想必這知客僧早從王府管事口中得知了什麽。
錦宜轉了一圈兒,大概是走了長路又拜過佛的緣故,有些乏累,便欲離寺。
正往回走,和尚們做完了早課,從廊外順序而過。
又有一位身披斑斓袈裟,胡須雪白的老和尚,最後露面。
知客僧喜形于色,仿佛機緣千載難逢:“方丈大人主持完了早課,可跟小施主一談。”
錦宜才要舒服的打個哈欠,準備去馬車上補覺,一聽方丈要跟自己談話,榮幸得把那個哈欠都憋了回去。
慈恩寺的方丈名喚慧能,傳說是個極有能為的得道高僧,明帝都曾幾次傳召入宮講談佛法。
老方丈迎面舉手行禮,錦宜忙雙手合什,深深躬身還禮。
方丈請了錦宜入內,傳命奉茶,便問她的來意。
錦宜本只想拜佛,沒想到誤打誤撞見了真神,當即打起精神,便把自己被夢魇所迷的苦惱說了,當然,半個“桓”字也沒有提。
方丈微笑打量着錦宜,聽罷她的訴說,笑道:“小施主不要過于焦慮,萬事皆有所定,只需順其自然就是了。”
錦宜雖然不想懷疑這位一看就佛法高深的方丈僧人,可這輕飄飄的一句話,仿佛好不足以解開她重若千鈞的心結。
她鼓足勇氣道:“可是大師,我真的……覺着自己有些怪,我身上會不會有什麽邪祟?”
方丈仰頭笑了數聲:“小施主一身極為清淨,只是……”
“只是什麽?難道真的有?”
“不不不……我看小施主仿佛是……有些情孽而已,但并沒有什麽邪祟。就算是有,今日你一進山門,邪祟也都盡數消除了。”
錦宜似懂非懂,但聽了最後一句,心理上還是得到了些許安慰。
她轉頭打量這窗明幾淨的禪房,以及桌上的經卷,木魚,突發奇想:“對了大師,我聽說寺裏都有什麽護身符之類的,不知道大師能不能給我一個?”
心理上雖得到安慰,如果再給些實質性的安慰自然更是錦上添花。
方丈并沒有嘲笑錦宜的這種患得患失,他想了想,道:“護身符這種東西,多是半真半假的,這樣好了,既然小施主如此擔心,我便把我寺高僧晦善曾用過的一串佛珠轉贈給你,晦善法師之物,一定會有趨吉避兇之效,比那些尋常的護身符要高明的不知多少。”
錦宜大喜過望,忙也雙手合什:“那就太好了,多謝大師傅。”
方丈親自相送,臨出山門的時候,錦宜握着繞在手腕上的珠串,回頭瞥了一眼大殿內若隐若現的佛面。
她心裏想:“菩薩保佑,千萬別再讓我做那些夢,如果、如果真的要做,至少換一個人……”
只要不是桓玹,其他的什麽人錦宜也認了。
至少沒有那麽可怕,似乎也更容易接受一點。
***
那王府的長随仍舊畢恭畢敬地送着,一直請錦宜等上了車才止步。
回到車中,沈奶娘跟蓉兒總算如蒙大赦,便猜測起睿王妃的異常舉止。
蓉兒因為緩過神來,便又堅定地認為睿王妃自然是看在桓府的面子上才如此避讓,沈奶娘雖然不肯全信,但也沒有別的原因可解釋。
沈奶娘想問一問錦宜的看法,誰知錦宜因連日裏被夢魇騷擾,今日總算了了心願,上了車後便倒頭就睡,對于兩人在身旁驚疑的聒噪完全不理。
沈奶娘見狀,只得示意蓉兒噤聲,讓她好好地睡上一覺。
錦宜只好生安睡了半個時辰多些,馬車進城回到郦府。
揉了揉眼睛,被沈奶娘兜頭把風帽戴了,整個人圍的嚴嚴密密,下了車往內而去。
錦宜進門的時候,見來喜來福正興沖沖地拉着門房,……一看他們的神情,知道必然是在說今日進香的事。
錦宜本想叫他們不要亂說,但是今天圍觀的香客不少,就算他們不說,也有無數張嘴在鼓噪,倒也罷了。
一路往後宅而行,才轉彎,就見有個人垂首緩步往此處而來,他像是有什麽心事,沉重的心事壓低了他的頭,也拖着他的雙足,讓他走的極為緩慢,甚至都沒有發現錦宜一行人。
沈奶娘先出聲:“這不是林公子嗎?”
對面林清佳擡頭,臉上卻是一絲悵然悒郁之色,但在看見錦宜的時候,那悵然便消失無蹤,仍是素日裏那微笑自若的翩翩公子模樣了。
錦宜調整好面部表情,兩個人碰面各自行禮。
錦宜不願久留,福了福後就仍要走開,林清佳見她将擦身而過,突然道:“妹妹留步。”
錦宜一怔:主動叫住她,這對林清佳而言,似是破天荒頭一次。
但現在,跟他有什麽可說的?
錦宜覺着自己或許該冷傲地哼一聲,然後頭也不回地走開,讓林大才子也嘗嘗閉門羹的滋味。
可是……這樣近。
兩個人之間竟離的這樣近。
寫意樓那天,跌倒在滿天飛雪裏的場景又浮現眼前。
錦宜不語。
這瞬間沈奶娘瞧了她幾眼,然後對蓉兒道:“你先回去禀告夫人我們回來了,我陪姑娘稍後就回。”
蓉兒答應了先去,沈奶娘看看兩人,走開了七八步遠停住。
錦宜定了定神:“林公子有事嗎?”
林清佳道:“我……今日是來送喜帖的。”
“啊……”錦宜一頓,然後醒悟:“是跟朱家的?”
“是。”
“恭喜林公子了。”錦宜向着林清佳微笑,并覺着自己先前沒有睡足,眼前居然有些讨厭的迷離。
兩人對面而立,林清佳望着她的雙眸:“我……也恭喜妹妹。”
“恭喜我?”錦宜蹙眉,半是好笑,她不知道自己有什麽喜,難道……是該替林大公子得了好親事而慶賀歡喜?他一個人高興不夠,還得所有人陪着他?哼。
“是啊,”林清佳打量她的臉色,他知道自己不該說,但是,居然忍不住。
那句話在心裏就像是上元夜的舞龍,翻騰滾動,騰挪游移,林清佳道:“妹妹大概還不知道,我聽說翰林院拟了旨意……皇上很快要給妹妹賜婚了。”
“賜……賜婚?給、給誰?……我?”錦宜沒想到自己會有口吃的毛病,“和、和誰?”
“當然是給妹妹……”林清佳盯着面前這雙驚疑跟駭異滿滿的明眸,“跟桓玹,桓輔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