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相處
相處
秋天來得很快，年連喜歡這樣的季節，她喜歡那些紅了的楓葉，喜歡那種帶些暖的涼意。那天她終于接到了海若的電話，她在電話裏說，她現在覺得很幸福，她輕聲問：“年年，你呢？”年連在電話這端點了點頭，說：“海若，我現在也很好。”走出公司大門的時候，她看見何少的車停在老地方，快步走了上去。習慣都是一點一滴累積的。車裏很暖，她脫下鞋，踩在軟墊上，滿足地長嘆。車子進入三環，速度明顯慢了下來。年連随手翻起放在車前的雜志，金融類，跳過……社會研究，跳過……建築學，跳過……何少瞥見她的動作，不由一笑，也不理會，眼見她皺眉翻完一摞雜志，頹然地後靠在椅背上，
“唉，你這裏的雜志也太……恩……深奧了。”其實她更想說的是無趣。
“哦，是嗎？”何少說着打開了CD機，裏面還是上次年連帶來的那張MAX。年連聽着音樂，忽然像想起了什麽，一面拉開挎包一面說着：“哦，對了，我今天帶了張新碟。”是一張黃黑封面的。
“喏。”她拿着在何少眼前晃了晃，換上了碟。
是緩慢的旋律，很清爽的感覺。年連聽着，才想起還有件正事要說：“我下周要去出差。”
“哦，去哪裏？”
“上海那邊。”
何少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隔了幾分鐘，年連決定還是有必要再彙報一下：“是和攝影組的人一塊去的。”
何少頓了頓，轉頭見年連正盯着他，不禁笑了起來：“我知道了。”
雜志新進的贊助商是個美國人，這次要到B市考察，主編很是謹慎，要求大家要以最好的狀态迎接，這段時間內遲到早退查得很嚴。
年連傍晚整理行李的時候，長舒一口氣對何少說道：“好在，我明天就出差了。”
何少很是無奈，的确是好在，不然他倆都得遲到。年連的遲到真是千年毛病，改不了。不管幾點起床，她總有辦法晚到。
“你記得要給仙人掌澆一次水，只澆一次，不要多了。”年連開始叮囑，她只去兩周，可不想回來就看見仙人掌被水淹死了。
“還有，要記得打掃屋子，不要太邋遢，書房的燈泡壞掉了。”何少還是點了點頭，雖然他明明記得他比她勤快多了。
“水果是放在籃子裏的，你要記得吃，不然就壞了，冰櫃裏還有餃子和湯圓，哦，對了，你的那件黑色西服還在樓下幹洗店裏，單子放在鞋櫃上的……”
何少聽她絮絮叨叨說着，一一記了下來，卻不覺得啰嗦，擡眼看見她正把一件比基尼放進箱子裏，他随手就拿了出來。
“這件不好。”
說完，他轉身拿出抽屜裏那件深色的連體泳衣，疊好放了進去。
年連一臉愁苦，瞪了他一眼也沒敢再拿出來。
把年連送走之後，何少看時間還早，反正他請了半天的假，索性開車去了段逸凡的工作室。
老板不在，他這個股東還是有義務去看一看。
近期的工作是一個平面gg版，看着一張張完成的初稿，其實，他也不是沒有想過要自己再出來做，可是，一來，他對于目前這份工作還是很滿意的，二來，他私下也有接很多自己喜歡的活，也挺惬意。所以當了這個合夥人以後，也打消了再辦公司的念頭。
新的贊助商沒有來，來的只是他的助手，這是下午何少回到社裏才知道的。
意外的是，他的助理竟然是個中國人，講着還算流利的中文。
“我的中文名字叫周舟，不過你們可以叫我‘簡’。”簡在會議室裏向衆人笑着說道，“我在這裏會呆上一周半，希望大家相處愉快。”
散會以後，何少聽見簡問主編：“你們這裏是不是有個編輯叫‘年年’？”兩個字讀得異常清晰，他心裏一陣疑惑。
“诶，是的，是的，莫非簡小姐認識？不過她這兩周去上海出差？”主編的聲音透着欣喜。
“哦，What？年年不在？我本來打算給她一個surprise……”她的聲音聽上去沮喪無比。主編好像說了些安慰的話，何少沒有再聽，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下班以後，他接到了年連的電話，她說她已經安頓好了，還提到了簡，
“哦，天吶，簡真的來了，從前她就說過要來。好可惜，竟然錯過了……”
“你們怎麽認識的？”何少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竟然那麽小心翼翼。
那邊短暫地沉默了一會兒，“她是我的室友。”
室友，就是他不在的時候，她的室友。何少沒有再提，轉到了別的話題上，直到挂了電話，何少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麽，他其實很想多了解一些，可是害怕年連的反映還是不敢多問，慢慢就會好的，他想。
上海這個地方，年連其實并不陌生，M&I的中國總部就在這裏。工作安排得比較密集，總部也有派人來協助，她連着三天跑了五個采訪點，還是有些疲倦。好不容易有了點空閑，年連決定出去走走。外灘上人還是很多，讓她打消了原本上明珠的計劃。沿着道旁行走，她聽見身後有人叫她的名字，回過頭，看見沈歌正舉着一部相機，鏡頭對着她。他放下相機以後，對她一笑道：“這張應該很好。”
沒想到會遇到他，年連最近都盡量減少同他單獨相處的時間，在這遇到他，多少有點尴尬和別扭。
沈歌走到她的身旁，見着她迷惑生澀的表情，只一笑道：“這麽巧，在這裏見到你。”
年連的目光停留在他手上的相機上，“這麽晚，出來拍照？”
“恩，沒事出來逛逛，瞎照而已。”年連點點頭，沈歌料到她不會接話，只能繼續說道：“我從前在這邊念書。”
年連仔細回想了下，他的簡歷上好像的确有這裏的痕跡。
沈歌擡手看了看表，時間不早了，
“現在要回酒店了嗎？”沿着這條路走下去，就到酒店了。
“恩，時間不早了，明天一早還要去幾個景點。”
兩人并排着往前走，沈歌偏頭看年連好像專注于走路的樣子，眼睛平視前方，步伐有些快。
他聳聳肩，加之她之前的行為，這拒絕的意味實在太明顯了，他不想知道都難。他嘆了一口氣，引來年連疑惑的目光，
“你……怎麽了？”
沈歌打量着她，一時沒有回答她的問話，她的眼睛很亮，直直看着她，他是對她有好感，好在，不算無可救藥。
他雙手交疊在腦後，斜眼看她：“恩……沒什麽。”
年連見着他憊懶的樣子，轉過頭不再看他。
“何少……”沈歌故意拖長了聲調，年連沒有立即轉臉看他，“是你男朋友？”
他留心年連的表情，又補充道：“你別否認，我這可是可怕的直覺，錯不了。”
年連本來也沒想否認，索性大方承認：“對啊，他是我男朋友。”
“哦……”沈歌一聲長嘆，失望意味明顯。年連覺得有些好笑。
“你們之前就認識？”見着年連吃驚的眼神，沈歌笑了笑：“我只是感覺你們好像很熟悉的樣子。”
是嗎？年連不禁微笑了下。
“看來，我是徹底失戀了，對不對？”
聽到這話，年連白了他一眼，她從來不認為他喜歡她。
沈歌笑了起來：“好了，我算是徹底明白了。”
“恭喜你。”年連迅速地接話道。
何少把畫稿的最後一筆完成後，擡眼看牆上的時鐘，剛過十一點，他想了想，還是打給了年連。
“喂。”
電話那端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啞，好像困了的樣子。
“你要睡了？”何少放低了聲音問道。
“恩，剛剛出去逛了逛……”那邊沒有回音，她知道他想她說下去，其實她也不想那麽快就挂斷電話，“就在外灘那邊，人好多……”
年連說了一會兒，又問了何少今天的情況，每當不知道該說什麽的時候，何少總會問起新的話題。
何少擡眼看了看時鐘，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
“好了，你該睡覺了，明天不是去景點嗎？”
“恩……那好，我挂了，晚安。”年連挂上了電話，縮進被窩裏。上海的秋天好像也是情意綿綿的。
隔天上班的時候，何少在電梯裏遇到了簡。她細細打量了他好一會兒，這種赤裸裸的審視的目光讓何少有些不适。
“聽說你是年年的男朋友？”她終于開口問道。
何少一點也不意外，笑容可掬地點頭，說道：“是的，你好，我聽年年說你是她的室友？”
簡很開心聽到年年有提到她，連忙點頭：“是的，我和年年住了四年，她教了我好多中文。”
何少聽到後，心有感嘆，年連曾經也是熱衷于她本來的專業的。
當天晚上，年連就接到了簡的電話，兩人都很高興，聊了好久。簡對于沒機會見到年連，抱怨不已，年連只得許諾下次好好招待她。
這天下班的時候，簡的車不知什麽原因發動不了，正焦急不已，正好看見何少經過。
“上車吧，你去哪裏？我載你。”于公于私，這種時候，他都應該伸出援手。
簡也不和他客氣，
“我到國貿那邊，謝謝。”
上了路，兩人聊起天來，話題自然是圍繞年連進行。
“你們怎麽認識的？”何少見時機正好，問道。
“我們啊……”簡想了想，“我們算是在醫院裏認識的……”
醫院？何少心裏一緊，聽到簡繼續說道：“當時，我和她住在一個病房，聊天就認識了，當時知道她在找房子，我正好可以出租，就租給她了。”
“為什麽會進醫院？”這是他最關心的問題。
簡沒有開口，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說，畢竟那個……好像中國人還蠻講究的。
何少瞥見簡為難的臉，心裏沒了底，很是擔憂，簡見着他焦急的臉，嘆了口氣開口緩緩說道：“都是過去的事了，你也不要太在意，我想你應該也知道年年的過去，他之前有一個男朋友，後來在L市的時候分手，好像還是他的大學同學……”
何少當然知道，看來，簡還不完全知道他和年連的事，
“那個時候，年連剛和那個男人分手，有一次因為不小心摔下了樓梯，流産，被送進了醫院。”
一個急剎，車子停在了路邊。
“你說什麽？”幾乎是吼了出聲，何少的臉看上去十分可怖。
簡吓得說話也顫抖了起來：“就是……那樣，好像之前……年年也沒有察覺到，她沒有注意……那個男人走了……也不知道……”
何少覺得背脊一陣陣發涼，這樣的事……他從不知道，也從沒想到，從沒……他的心不可抑制地抽痛，他沒有想到，內疚和自責幾乎拖得他喘不過氣來，那之後年連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心情，他不敢想，為什麽不去找他，不告訴他，他也不敢想。如果說，之前他不明白年年，那麽，現在，他應該全都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