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荒謬
荒謬
終于把最後一張碟看完，當字幕出現的時候，年連适時地伸了個懶腰。假期已經長達一個月了，主編仍舊沒有任何消息。從前被她買回來卻來不及看的碟已經全都看了個遍，倘若如此下去，她真要打算開始謀劃一次長途旅行。冰箱裏所剩的食物不多，掙紮再三，年連終于換了件體恤，把蓬亂的頭發随意紮了個馬尾出了門。天氣有些微微轉涼，難得沒有曝曬的陽光，年連走在路上，一時有些暈眩。她有些日子沒有出門了，自從段逸凡出院以後，她便再沒有出門的理由了。每天窩在家裏，這其間何少莫名地出現了幾次。一次是送雜志的新刊，順便下廚做了頓飯，大概是實在看不過去她的懶散了，雖然年連在吃的時候也覺得這發展太過莫名其妙，但是她沒有拒絕，畢竟她的确很餓了。第二次好象就是純粹的來做飯了，現在回想起來，她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就像她的行為同她的思維出現了某些偏差，在她看來，何少也應該是這樣。越來越混亂，她連想起來都覺得費勁，可是不可否認的，她覺得喜悅，正因為如此，她也感覺到矛盾……
B市的地鐵一如既往地擁擠，年連躲在角落裏，望着車窗，欣慰地發現外面的動畫終于有了變化。出站的時候，樓梯間擠滿了人，年連感覺自己簡直是被推搡着在前行，她試着掙紮，可是毫無辦法。所以當她到達超市的時候，已是疲憊，她飛快地挑選好食物，準備結帳回家，打算一段時間內不再出門。
“187元，謝謝。”
“哦。”年連微一應聲，低頭翻找錢包。
诶？沒有？年連心中忽地一跳，難道是剛才被偷了……她不死心地又找了找，面前收銀員的臉色已有些不耐。她艱難地清了清嗓，看着收銀員的臉色越發不好，心虛地不敢開口，後面排隊的人群裏發出了催促的聲音，更讓她覺得無地自容。
“恩……實在對不起……那個……我……”年連說得結結巴巴。
“一共是多少？”一個熟悉的男聲插了進來，
“187。”收銀員有些驚訝地望着突然出現的男子，報了數字。
“哦。”沈歌付好錢，提上袋子，沖呆滞的年連揚了揚頭，“走吧。”
“今天真是謝謝你。”換作是別人，年連大概不會這麽尴尬。
“沒什麽，偶爾丢丢錢包是很正常的。”沈歌一臉笑意，心情很好的樣子。他轉臉看見年連埋頭走路，目光閃躲的樣子，覺得實在有趣。
“對了，你的假期到什麽時候結束？”
年連詫異地擡眼，這話題怎麽突然跳到這個地方。她微微松了口氣：“不知道。”其實這樣閑着也不錯。
沈歌見她的表情像是放松下來，心念一動
“對了，你現在是打算回家？”
回家……想到這裏，年連下意識地在包裏摸索……
不是吧……手機……也不見了？
她覺得今天真是背到了極點。
見她頹喪地嘆了口氣，沈歌疑惑地問道：“怎麽了？”
“實在是不好意思，能不能請你借我錢？”
沈歌聞言一頓，笑了起來：“這當然沒問題，不過這一段不好打車，如果你不嫌棄，我可以送你回去。”
直到年連坐上沈歌的座駕，她終于體會到了那句“不嫌棄”的意味。
黑色的哈雷在車道穿梭的時候，刮過的風在耳旁呼呼作響，年連從來沒有想過這座城市的交通有朝一日有這樣的速度。稍大的安全帽擋住了部分實現，她縮在沈歌的背後，幾乎聞到他身上清爽的氣味。她在讀大學的時候曾經十分渴望坐在機車後座飛揚的感覺，可惜沒有實現。現在這風馳電掣的感覺讓她有些暈眩。
等紅燈的時候，若幹小青年投來豔羨的目光。年連仔細打量了她目前的“司機”，以前海若就說過，搞藝術的人多少有些瘋癫的，沈歌是，段逸凡是，果然。
下車的時候，年連踩在地面上，強烈的安全感湧了上來，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沈歌看着她一臉笑意。
“今天……真是謝謝你。”年連接過袋子，開口說道。
“不客氣。”他頓了頓，面上帶了些贊許，“你是第一個坐我車沒有大呼小叫的女人。”
我還想呼想叫來着……年連在心裏腹诽，面上一派平靜。
“恩……謝謝……那我先回去了，再見。”年連匆忙道別，轉身上樓，她現在太需要好好坐下來休息休息。
“诶……年年，等等……”身後的人顯然還有話要說，年連詫異地轉身，驚訝于他這樣的稱呼。
沈歌有些怯意地撓撓頭，“其實你也不是大我太多，所以……”
年連定定地看着他，搞不懂他想說什麽。
“恩哼……”他輕了輕嗓，“其實，我想說我還挺喜歡你的。”
“恩，就是這樣。”見年連詫異地瞪大了眼，他繼續補充道。
“啊？”年連沒有料想到是這樣的情景，這樣的對話，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我說我喜歡你。”沈歌一字一句地重複了一遍。
年連腦海中浮現出的是“荒謬”二字。
或者，現在的小年青都比較直接吧，比較……恩……對生活充滿熱情。
年連一言不發，以一種“你有病”的表情看了沈歌一眼，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她覺得這一切簡直太過荒謬。
她以為這麽荒謬的事情會随時間流逝，所以她不太當回事。所以隔天一早當年連聽見樓下機車的轟鳴聲以及一個男人呼喚她的聲音的時候，她手裏的茶杯顯些沒拿穩。
樓下的那個男人沖她一笑,年連不自在地頓了頓腳步，然後加快步伐走上前。
“你怎麽會來這裏？”
“找你。”他的樣子看上去很無辜。
“什麽事？”年連盡量使自己的語氣平靜下來。沈歌笑了笑，沒有說話，一雙眼看着年連。
“說話。”
“你還要我再說一遍？”沈歌詫異地問道，嘴角一抹笑若有若無得恰到好處，眼裏滿是笑意。
像想到了什麽，年連臉色一變，開口說：“打住，不要再說了。”她輕輕嘆氣，“我這個年紀的人了，不能跟你們小青年玩了，你難道不知道，像我這種年紀的人通常願意一次次去相親，然後找一個人嫁掉。”表情無奈。
“你說的是你？”沈歌的樣子像是聽見了一個極大的笑話。年連赧顏地幹咳了一聲，點了點頭。“我對年齡小的沒興趣，你有22麽？”
“23。”沈歌老實回答。
“對了，我比你大得多了，更何況……”年連頓了頓，“外面多少風華正茂的啊，你仔細看看……”
“打住。”沈歌打斷了她，繼續說道，“我是一個攝影師，我只喜歡追求我認為美妙的東西。”
咳，現在的年輕人……在他面前，年連覺得自己的心态實在是老舊了……
“所以，你現在不喜歡我沒關系，我可以追你的。”
別，年連正想說得什麽，沈歌戴上頭盔，跨上黑色哈雷，絕塵而去。
這個……這個也太抽風了吧……站在原地，年連頭疼地想。
隔天晚上，年連接到了複職的通知。好在沈歌被派到了某熱帶島嶼進行三周的攝影工作，不然年連還不知怎麽應付，尤其萬一那小子真的不管不顧，恐怕連這班都上不安寧。
段逸凡的新工作室成立了，他的氣色看上去很不錯，那地方不大，可是有個寬廣的陽臺，外面的景觀很好。
“等第一件作品成功完成以後，我要去C城。”段逸凡如是說。
“晚上有時間沒？”
電話那端何少的聲音聽起來很開心。
“怎麽？”年連有些不解。
“我現在手裏有兩張D.L的現場。”
“真的？”年連不自覺地提高了聲音，這票她一直買不到。
“恩，晚上7點我到你家樓下接你。”
“恩，好的。”
挂了電話，年連興奮得從沙發上蹦了起來，挑選衣服的時候，她也在想最近是怎麽了，她和何少為什麽會這麽不知不覺地交集多了起來……
現場的氣氛沸騰到了極點，散場的時候，年連的聲音幾乎嘶啞，她和何少走出了場館，廣場裏的燒烤攤升起袅袅的煙，空氣裏飄散的香氣，當他們站在攤前的時候，忽然有種錯覺，仿佛時光倒流的錯覺。年連擡手在暖色的路燈下細細辨認，何少靠着她，這樣近的距離，她甚至能聞到熟悉的須後水的味道，這讓他莫名安心。他們看起來，是不是就像這大街上任何一對再平凡不過的情侶。熟悉的場景，熟悉的人物，可是流走的光陰還可不可以再回頭。
何少知道年連的性格其實有時候真的別扭又怪異，他能體會到其實她不是對他沒有感情，只是不知道她在堅持些什麽，可是就算一籌莫展，能夠看到這張此刻流露出滿足的臉，他仍舊很知足。
廣場裏的廣播響了起來，是一首老歌，
“……任時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很舒緩的旋律，“接下來是我們的留言環節……”主持人的聲音滿是調侃，有些留言實在搞笑，惹得年連大笑不止，
“哈……你說這些人傻不傻……哈哈”
“你矜持點，矜持點……”何少無奈地遞上紙巾，年連笑出了眼淚，擡眼瞥見何少面上有點……赧顏？
“接下來這條是一位何先生留言給年小姐的：我愛你，對不起，還有，我們合好，好不好？”
年連止住了笑，臉上滿是難以置信，“這位何先生該不好恰好就是我知道的那個吧？”
何少把臉轉到了一邊，不予回答。
“哈哈哈哈哈哈……”誰能想象，何少竟然能做這種事，年連笑出了聲，打量何少，只見他一張臉上白一陣紅一陣，“我說你什麽時候也這麽……哈哈……”
早就知道這個人無論過多久，還是這麽沒心沒肺的，何少有些後悔。
年連笑個不停，她想起當年她追求何少那會兒還跑去校園廣播臺點歌，惹來何少好一通說教，如今這個正經八百的人卻……
等到年連停下來才發現何少正兩眼灼灼地看着她。
“我的提議怎麽樣？”他趁勢抓過了年連的手，逼得她與他對視。
這人關鍵時候還是不笨嘛，年連分神地想。他握了握她的手，喚回了她的注意。年連重新打量面前的這個男人。她試着閉上眼，回想這些日子所有的輾轉，她知道無論她是多麽怨他，到頭來，她還是無法拒絕他，是的，她愛他，她必須承認。海若曾經說過她就是一個勇敢的人，那些過去，那些怨恨，就讓它們爛在心裏，有些事情，她還願意去嘗試。
睜開眼的時候，年連點了點頭。何少的臉上浮現的笑容，那麽熟悉，一如繼往，像多年前的夜。
誰虧欠誰的，如果執意要誰去償還，又怎麽分得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