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聞樨低垂着眼睫, 看着書包拉鏈上的小狗挂件,慢吞吞地想,人都帶回家了, 他不在家陪女伴,還有閑心出去遛狗,留女伴一個人在家,反而要和她一起下樓。
莫名其妙。
她才不要跟和他們相關的事情沾邊。
聞樨将小狗挂件取下來,拿在手裏頓了頓,拉開拉鏈丢進了包裏。
在帶小狗去隔壁拿牽引繩之前, 聞樨沒想過晚上還回學校住,但沈朝隽家裏的一切帶給她的沖擊太大了。
她只要想到與自己一牆之隔的空間裏,沈朝隽和那個女孩……她就整個人都不自在, 有一種那兩人就在自己身旁黏糊的既視感, 太奇怪了。
之前看到實錘照片的時候, 只是被動得知了某個結論, 其實并沒有多少實感。
這段時間,沈朝隽也沒有做過什麽出格的事情,至少是對她沒有,雖然她一直抵觸他,在心裏悄悄吐槽他渣男, 但實際上, 他并沒有做過任何傷害她的事情, 甚至一直在對她釋放善意, 這更讓她感覺被動得知的那個結論是遙遠且不同次元的。
有時候,她也會胡思亂想的冒出念頭, 想是不是自己誤會了什麽。
現在聞樨親眼看見他将人帶到家裏,不再只是一個遙遠的結論, 忽然有了真實感。
就像是看見廢墟的照片,和親眼看見樓房在眼前倒塌成廢墟,這兩者帶來的震撼是不一樣的。
她本能的想要遠離,甚至不想理他。
傍晚的風吹得樹葉嘩啦響,映月灣門口的街道兩邊落滿了金黃的銀杏葉,不知道哪裏的桂花樹飄過來清冷甜香。
聞樨放慢腳步,她心不在焉地想,他是怎麽樣的人,跟她又有什麽關系呢?她又沒想過要和他做朋友。
想到這裏,她腦海裏忽然冒出那個女孩頭上戴的發卡……是巧合,還是他買了多份送給不同的女孩?抑或,就是她沒要,他又轉送給別人的?
Advertisement
聞樨拍拍自己的腦門兒,想罵自己了,明明是你自己不收的,那個東西的所有權依然在人家手裏,別人想怎麽處理那都是人家自己的事情,跟你沒關系。
聞樨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來,戴上耳機,找了本有聲書聽,轉移注意力,不讓自己再想這些事情。
-
沈朝隽望着電梯顯示屏上的數字跳動,直到它顯示“1”時,他才輕蹙起眉心。
小狗從門縫裏鑽出來,繞着沈朝隽哼唧着扒拉褲腿,他低眸看一眼,彎腰一只手将小狗托起來,一擡頭,注意到躲在門後偷看的兩只眼睛。
“許汀。”他語帶警告。
許汀“嗖”的一下從門後溜回了客廳沙發坐好,假裝什麽事也沒發生。
沈朝隽頓了一頓,低眸撓了撓小狗的下巴,若有所思。
正值晚高峰,聞樨被擠在地鐵門邊,耳機裏的有聲書念到“以即時的和直覺的方式認識官能”時,手機在掌心振了一下。
因為太擠,她也懶得做多餘的動作,便沒看手機,想來也不會有什麽緊急的事情。
沒過幾秒,手機又振了一下。
她頓了一頓,還是翻轉手腕,打開手機看了一眼。
是微信消息。
她點開。
沈朝隽的微信出現在了她的聊天列表。
聞樨輕輕皺了下眉頭。
沈朝隽:【生氣了?】
不知道為什麽,聞樨能想象到他說這句話的語氣,聲音低低的,語調輕緩帶着笑意,似認真,又似沒那麽認真,透着幾分不拘,讓人猜不透他到底是何用意。
聞樨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他以為她生氣了?
那他以為她在生什麽氣?
還有,他現在不是應該在陪那個女孩子嗎,還有空給她發消息?
渣男真會時間管理。
聞樨按滅屏幕,沒回。
這時,地鐵到站,車門打開,有乘客着急下車,因為太擁擠,身體碰着她的胳膊,衣服刮到了她之前受傷過的小手指。
聞樨感覺到甲蓋似乎被掀掉了,她輕“嘶”一聲,忙擡起手看。
這段時間,新的指甲長出來,頂開了畸形的指甲,她剪掉了一些,現在被刮了一下,剩下的整片甲蓋都掉了,裏面是淤血結成的痂,好在沒有再流血。
但隐隐有些發痛。
她不禁輕攥住小指。
手機又振動,有新消息過來,她看一眼,還是他。
沈朝隽:【沒有及時通過驗證,是我做的不對,但我從沒想拒絕你。】
沈朝隽:【我跟你道歉,原諒我好不好?】
聞樨:“……”
這件事?
聞樨垂眸看着手機屏幕,一想到若是他當面說這幾句話,會是平時那種輕緩帶笑,似真似假的語調,就整個人都不好了。
新的乘客湧進車廂,車門關閉,聞樨回神,她并不想和他多糾纏什麽,索性接受道歉,一了百了。
于是,她回了句:【好的。】
幾秒後,他又發過來:【不生氣了?】
“……”
還有完沒完了?
聞樨嘆了口氣,在擁擠中艱難打字:【是的。】
【我現在不方便回消息,你不用回了。】
沈朝隽頓了一頓,微蹙起眉心,片刻,沉沉地嘆了口氣。
許汀偷偷瞄一眼坐在另一端的沈朝隽,他翹着腿,背靠在沙發上,一如既往的桀骜不馴姿态,可表情卻有點耐人尋味,剛才還嘆氣了,真稀奇,她還從沒見過他因為什麽事情犯過難。
許汀舉起手機,想偷拍一張,拍攝鍵還沒按下,他忽然敏銳地睇她一眼。
許汀悻悻地收下手機,很刻意地嘆一口氣:“我覺得我的信仰崩塌了。”
沈朝隽眸光轉向她,沒出聲,靜靜地看她出什麽幺蛾子。
許汀聲情并茂,堪比小學生朗誦課文:“從小,我最崇拜的人,就是我的小舅舅,在我心裏,他無堅不摧,他無所不能,我曾暗暗下定決心,長大後要成為像他那樣的人。”
“然而信仰的崩塌就在頃刻之間,我發現,我的小舅舅并不是無所不能。他——居然追不到老婆,他——居然連個老婆都追不到,他——居然連這麽簡單的……”
“……”
沈朝隽靜靜地看着她,動了下眉梢。
許汀的朗誦可調節式的結束了,并微笑點頭謝幕。
沈朝隽直接問:“準備什麽時候走?”
許汀:“?我不過說了句實話你就趕我走?你不止不是無所不能,你現在也不是無堅不摧了。”
沈朝隽眉峰微動,壓着幾分不耐:“你不上學了?回學校去,我沒空管你。”
許汀挪了挪身體,不願面對:“哎呀我都請過假了……我都這麽大人了也不需要你照顧……”
她立馬抛出誘餌:“我還能幫你追老婆,你沒談過戀愛,我可是談過的。”
“你早戀那點事也值得拿出來說?”小舅舅的目光瞥過來,那眼神仿佛在說:忘了最後爛攤子誰給你收拾的?
許汀理不直氣也壯:“那也好歹也是個戀愛經驗,再說了,國際學校又不幹預。”
見他皺眉,許汀立馬又乖巧地說:“不過小舅舅你的眼光比我好多了,那個姐姐好漂亮,和你超般配的——你剛才是怎麽跟她說的?看見你家裏有個美少女,她是不是誤會了你解釋她不信?需要美少女親自給你作證不?”
沈朝隽看她一眼,覺得很可笑似的哼笑一聲:“你才幾歲?”一個高中生而已,他在聞樨心裏還不至于那麽禽獸不如吧。況且,她也不會在意。
?
許汀無語。
“我十七,不過說我十八十九也有人信。”許汀安靜微笑臉,“網上不都說,男人都喜歡十八歲的麽。”
沈朝隽眉心輕蹙了一下。
許汀一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吧”的洋洋得意,往沙發背上一趟,晃着腳,打開購物車浏覽,準備狠狠敲舅舅一筆。
-
聞樨到宿舍後,發現空無一人,在群裏問,才知道,一個實習沒下班,一個下班約會去了,另一個在兼職打工。
她洗了個澡,爬上床看書,可能是刷一天的題太累,她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實習的室友要早起通勤,聞樨被起床的聲音吵醒,翻了個身,撈起手機看時間,正好有微信消息過來。
她順手點開看了眼。
沈朝隽:【起了嗎?】
聞樨腦子裏緩緩冒出一個問號,同時,她也點了個問號發出去。
沈朝隽:【明天有沒有時間一起吃飯?】
聞樨:【沒有。】
頓了頓,她解釋:【明天我競賽複試。】
沈朝隽:【線上的形式?】
聞樨剛睜眼,腦子還不清醒,他問什麽,她就答什麽:【線下測試】
沈朝隽:【場地遠嗎?我送你。】
聞樨:【不用,我和同學一起。】
過了一會兒,他才回:【嗯,注意安全。加油。】
聞樨很有禮貌地回:【謝謝。】
丢下手機,她又縮回被子裏捂了一會兒,待需要通勤的室友都洗漱完走了,她才起床去洗漱。
刷着牙,聞樨忽然反應過來,跟他聊這麽多幹什麽。
一大早的就發消息,他是失眠睡不着嗎?
競賽海選複試的場地在坡東區,靠近靜湖的某大廈裏,位置距離理工大很遠。次日,聞樨和江望怕在路上出現不可抗力因素的狀況來不及,提前出發的。
複試的測試有兩個方向不同但考核緯度相同的項目,聞樨和江望選擇了不同的方向。
因為考試場地有限,江望那邊先開始的,他那邊結束,聞樨這邊才開始。
江望下午還有一場實習面試,在開始之前,便同聞樨說了,他結束後要趕去參加面試了,得先走。
聞樨表示理解,并祝他面試好運。
聞樨測試結束,時間已經不早了,天色蒙蒙黑,外面下着雨。
正值下班高峰期,完全打不到車,這雨看起來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下了,再等下去天全就要黑了,聞樨準備換乘公交轉地鐵回去。
大廈門口的公交站沒有聞樨要坐的那條線路,她需要再走七八分鐘的路程。
聞樨仰頭望天嘆了口氣,吐槽一句:天氣預報總是這麽不準。便将外套的帽子蓋到頭上,往公交站跑。
風雨交加,好冷。
雨下得急,路上的行駛車輛也顯得急促,鳴笛聲遠近呼嘯,此起彼伏,讓人心生躁意。
忽然一聲鳴笛從她身後的方向過來,徑直駛過她身側,本來淋雨就煩,她走人行道又妨礙不到駕駛車輛,聞樨不禁皺起眉,雙手抓着帽檐兩側,轉頭瞥一眼。
黑色大G正正好好停在她身側的路邊,副駕駛的車窗正對着她,她一下與車內駕駛座的人目光對上了。
聞樨不禁怔了怔。
“上車。”他喊她一聲。
她沒撐傘,距離公交站也還有一段距離,聞樨沒有合理的拒絕理由,她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沈朝隽把紙巾盒遞過去,低聲說:“擦擦。”
“謝謝。”聞樨接下放在腿上,低頭抽紙巾擦臉上和手上的雨水。
“把外套脫掉吧。”他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遞過來,“先穿這件。”
“不用,沒關系的……”聞樨說着,轉頭看他一眼,忽地頓了頓。
光線昏暗,襯得他眼睛更深邃,卻又讓人看不分明他眼底的神色,可有時候自然界就是這麽神奇,看不清眼底的神色,也能感知到對方的情緒。
聞樨分明感覺到他此刻在克制的情緒……有點像是親近的人看見她淋雨的反應,氣惱她自作主張,卻又不舍得責備。
她無端止住了話音,怔怔地接下外套,喃喃:“謝謝。”
聞樨拉開拉鏈,将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上他的。
內襯還帶着他的體溫,微微熱,包裹在身上,驅走了冰冷雨水帶來的寒涼,熱意順着肩膀和後背直往心口鑽,燙得人心口也軟軟的。
“你怎麽在這裏?”她手指攥着長一截的袖子,輕聲問。
沈朝隽淡淡地說:“路過。”
“漂亮姐姐喝奶茶嗎?熱的。”後座的方向忽然伸過來一只手,拿着奶茶遞到她面前。
聞樨驚得抖了一下,這才發現後座還坐着一個人。
……是那個女孩。
不知道是不是冷熱交替得太快,聞樨忽然感覺胸口處有點悶,她扯了扯衣襟,輕輕搖了搖頭:“不用,謝謝。”
“別客氣,買多了一杯,你不喝就浪費了。”她笑容明朗的望着她,伸手遞着奶茶。
聞樨沖她笑了笑,接下:“謝謝。”
女孩彎着眼睛擺擺手。
聞樨抱着奶茶,在猶豫,是不是該脫下來,畢竟他女伴在這裏,她穿着他的外套不太好,可剛穿上又這樣脫下來,也不太好。
聞樨想,還是讓他就近在地鐵站把自己放下來吧,下車的時候脫下來還給他。
聞樨用捏着吸管,回頭問:“你們去哪裏?”
女孩笑着開口,加重語氣:“我們從映月灣,去,新澤,路過這裏。”
新澤不就在映月灣旁邊麽,怎麽路過這裏的?
聞樨冒出某個念頭,但她認為不可能,或許是中途又去了哪裏吧,她輕輕“哦’了一聲。
沈朝隽忽然伸手抽走她手裏的吸管,撕開一半包裝紙,另一只手控住她手裏的奶茶杯。
她是用手托着杯底,他控奶茶杯的時候,拇指壓在了她的食指上。
聞樨下意識想縮手指,聽見“咚”的一聲吸管紮進奶茶杯的聲音。
下一秒,他松開手。
“……謝謝。”聞樨托起杯子喝了一口。
她想在地鐵站下車的打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忽然聽見他問:“你同學呢?”
聞樨說:“他先回去了。”
沈朝隽輕嗤了聲:“這麽晚了,下着雨,他就把你一個人扔這裏?”
聞樨剛想解釋他有事,後座的女孩接話了:“就是,他怎麽這樣呀,換做我小舅舅,一定會親自接送姐姐,才不舍得把姐姐一個人扔在這裏,還淋雨擠公交。”
她伸手戳了下沈朝隽:“對吧,舅舅?”
聞樨:“……?”
他倆這一唱一和怎麽有點陰陽怪氣的感覺……等一下,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