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窮途

第6章 星辰

星辰

“書上寫的銀河好美呀……路恺，在我心裏你就像星空一樣璀璨絢麗！”

“……”

“真的呀，不信你來看。看——”

“……”

“呃，你別來了，剛剛還能看到幾顆星星呢，現在就沒有了……”

“……”

“你還記得初二的時候我們一起去農家樂夏令營嗎？我們二十幾個學生白天在草莓地裏摘草莓，晚上一起圍在篝火邊唱歌聊天。我就是那個時候喜歡上你的，大家都在唱歌，只有你擡頭去看星星，我一擡頭就吓到了，我從來沒有見過那麽美麗的星空，晴朗無雲，滿天星辰，月亮像一張笑臉，好大好大的……你在看星星，我就在看你，你的睫毛很長，你嘴的輪廓很美，很想去親一口……”

“……這個你說過很多遍了。”

“哎呀，這說明我對對你動心的一刻念念不忘嘛……什麽時候我們再去那個農家樂吧，你最愛吃魚，那裏的溪魚最好吃。”

“……”

“咱們城市裏光污染太嚴重了，一點也不浪漫，不行！我們這這周末就去看星星，我去查天氣！”

“……”

“混蛋，竟然一直下雨，天天下雨。啊啊啊啊啊啊，路恺，我要看星星！我要看星星！”

“現在是梅雨季，等過了再去吧。”

“真的？真的？你真的願意陪我去？”

“……”

“唔——路恺我愛你！”

******

******

趙瓊趴在陽臺上喝啤酒，手裏叼着一支煙。

仰頭去看，天空都是灰壓壓的雲，有的地方還泛着惡心的暗紅色，一顆星星都沒有。

城市裏早就變成如此這般，沒有人會記得要擡頭去看頭頂上的星空了，其實擡頭看了也看不出來什麽。

趙瓊抽着煙，想起以前撒嬌要去看星星的事。後來等那個梅雨季節過完，趙瓊和路恺真的又去那個農家樂，可惜一直都下雨，他們住了兩天，吃了兩天的農家菜就回來了。

——星空般的璀璨絢麗。

現在想來這個比喻夠俗氣，但是，依舊覺得很貼切。

趙瓊自嘲地笑着，抽完最後一口煙，按掉，喝完易拉罐裏的啤酒。

轉頭。

星空一樣璀璨的人，透過玻璃門，正看着他。

面無表情。

路恺剛洗好澡，頭發濕着，穿着條灰色的睡褲，上半身裸着，随意站在那裏。

趙瓊看了會兒，心裏有些煩躁，于是轉頭又抽出根煙，點上。

原來有些人就像星星那樣的光彩奪目不減分毫華彩，還是如同星辰炫目般看着刺眼。

很快煙被路恺奪過，掐滅，人也被拉進了屋子裏。

路恺問他：“你有心事？”

趙瓊搖頭笑說：“外頭風吹得舒服罷了。”

“把煙戒了。”路恺拿出了醫生的嚴肅。沒和他廢話，糖尿病還抽煙，簡直就是找死。

“我盡量。”趙瓊回得也幹淨利落。他平時也就加班的時候抽煙提神，被莫帆見一次罵一次，後來開始打胰島素，抽得就更少了。

“明天——”

“明天——”

兩個人同時開口，四目相對。

“你說。”路恺道。

“明天周六我去爸媽那兒吃飯。”趙瓊爬進了被子裏，關了燈準備睡，用手枕着腦袋，窩成了一團。

“嗯。幾點回來？”

“吃好晚飯就回。七八點吧。”

“好。”路恺也躺進被子裏，翻了翻手機調出一張照片——“來看看，你喜歡嗎？”

趙瓊翻個身探頭去看。屏幕裏是一只純白的薩摩幼崽在撥弄一個網球，小狗還很小，毛長齊了，絨絨的毛發裏黑漆漆的小眼睛好奇地盯着地下的綠色小球，嘴半張着，露出半截粉色的小舌頭。

“好可愛……”趙瓊抓了抓被子，整個人都貼到路恺的身上去看手機屏幕，一臉的欣喜，眉眼笑得彎彎的。“剛生的吧，真想掐掐他，像塊小年糕。”

說完，還用手指去戳了戳屏幕上小薩摩的半截小舌頭。

“你想養嗎？”路恺看着臉都要貼到手機上的趙瓊笑了一下，這個人從小見到可愛的毛茸茸的東西就是這種表情。

“什麽……”

“王副院長家生了一窩，我讓他給我留了一只，這只是公的。你喜歡的話，過兩天我就把它接過來。”路恺看着轉過頭來一臉不可置信的趙瓊，擡頭摸了摸他的頭發，笑得寵溺。

“我……怕養不活他。他好小，好可愛，好……可愛。”他又去看手機上的那塊小年糕了。

“我在英國住的時候房東有好幾條狗，我一直都幫忙照看，我負責照顧它，你別亂喂他東西吃就好。”路恺說得很輕松。

“那……要給他買狗窩狗糧食，打針……啊，亂七八糟還要買一堆。那我們周日去買？”趙瓊興奮了。“謝謝你。”趙瓊挺客氣地在路恺的臉頰上親了一口，眼裏閃着興奮的光芒，笑得很開心。

“你喜歡就好。你給他想一個名字吧，他還沒有名字。”路恺收了手機，關了那半邊的床頭燈，躺了下來。

“叫……星辰。”

“不太像狗的名字。”

“嗯，像星空一樣的璀璨絢麗……這個名字夠霸氣。”

……

周六，趙瓊在爸媽家裏吃飯吃得心不在焉。

晚上沒陪老媽說幾句話，就匆匆坐地鐵回家。他很久沒有那麽期待一樣東西了。

趙瓊從小就喜歡蠟筆小新裏的小白狗，小時候也纏着爸媽養過一條小京巴，就養了小半個月，一次下樓去遛狗，狗跑遠了就再也沒有回來。那時候趙瓊只有七八歲，哭了好幾天，以後就再也沒有養過狗。

難道路恺還記得自己十年前的生日願望？

那時候的三個生日願望是趙瓊故意說得很大聲，就是想讓路恺知道的，只是路恺連他有糖尿病都不記得了，又怎麽會記得這些？

趙瓊搖了搖頭，讓自己別亂想，想得多，折磨的還是自己。

重點是他要送給他一只小薩摩，很可愛的小東西。

家裏要多一個小成員了。

家裏會更熱鬧，有路恺，有星辰，還有他自己。

趙瓊進門就聽到客廳沙發上的一坨粉色軟毯子裏發出“嗚嗚——”的聲音。

是小狗的叫聲，軟軟的，輕輕的沒什麽力氣。路恺在廚房裏忙，背對着趙瓊手上搖着什麽。

趙瓊小心地坐在沙發上輕輕撥開軟毯，突然一個毛茸茸的白色小腦袋探了出來。

耳朵小小的，眼睛又黑又水，黑黑的鼻子嗅着什麽，半張着嘴，露出一小節粉粉的舌頭，一抖一抖的，好奇地打量着人。小薩摩也沒有害怕的樣子，好乖好乖的，那副呆萌的樣子讓人疼。

和照片裏長得一模一樣。

“星辰？”小薩摩耳朵一抖一抖的樣子把趙瓊的心都融化了。小狗聽到自己的名字，毛絨絨的耳朵動了動，又“嗚嗚——”地叫了叫。

趙瓊樂得不行，連着毯子一起把小東西抱在懷裏，好小好輕，好怕會把狗狗壓疼了。

抱了起來才看到小薩摩的脖子松松地上吊着一根狗鏈，上頭還有一個圓形的牌子。

趙瓊把牌子拿起來看，上頭刻着：“星辰”，後面是一串ID號碼。

牌子的背面是電話號碼和“重酬”兩個字。

路恺從廚房出來，手裏拿着個嬰兒用的奶瓶，就見趙瓊抱着狗愣愣地盯着瓶子發呆。

“中午接來的，下午去寵物店裏做了這牌子。王院長給狗報過戶口了，小東西要打三次疫苗，隔一周去一次，現在還不太能喂吃的，還得喂幾個月羊奶粉。”

趙瓊把星辰給路恺，那人很熟練地一手抱狗一手拿着奶瓶斜倒過來，星辰就自己湊過去，一點點地舔着吃了起來，很乖。

“他好小，能……養大嗎？”趙瓊目不轉睛地看着小狗吃奶，咽了咽口水。

“薩摩是中型犬，将來能有那麽高。”路恺看了看茶幾。

“啊……那家裏夠不夠大，他會不會覺得太小了。”趙瓊開始擔心。

“不會，家裏雖然沒有院子給他活動但也夠寬敞了，每天帶他去樓下散步就好。”

“它中午要喂奶嗎，我回來喂吧，反正我近，你教教我怎麽喂它。”

“不用，奶瓶是保溫的，早上多給他沖點，足夠到我們回來。他現在就是幾個月大的小嬰兒，抱着它喂就好。”路恺撤了奶瓶把星辰給趙瓊抱。

趙瓊小心抱過，學着路恺的模樣，拿着那個畫着狗骨頭花紋的奶瓶去喂，星辰很乖地開始舔奶嘴，那粉色的小舌頭一下下地太招人疼。

趙瓊樂得恍惚所以，全身都酥了，好像這一刻的安靜溫馨會一直一直延續下去。

只是好景不長。突然，趙瓊摸到了什麽，整個人都變得僵硬，皺着眉去看路恺。

“怎麽了？”路恺覺得奇怪。

“他……好像……尿了。”趙瓊擡起來一看，果然，毯子上一灘水漬，他身上也是。

兩個大人對視了會兒。

都笑了起來。

路恺去拿紙巾。趙瓊還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哭笑不得。星辰依舊舔着奶嘴，吃得心滿意足。

……